第四十九章 心之源
我來到一處荒野,周圍是散亂的石頭,顯然這里沒有水。你能想象得出沒有水的世界嗎?
沒有水,只有黃沙,放眼望去,遠(yuǎn)處是昏黃的一片,天也是昏黃的一片,遠(yuǎn)處與天連成一體,都變得昏昏黃黃的,讓人欲哭無淚??萏佟⒗蠘?、烏鴉,你的目力所及,只有這些東西,偶爾還會看見流沙中露出的白骨。
太陽暴曬著,地面便隨著一同蒸發(fā),化為一道道看得見的蒸汽與青煙。
渴,就像是一種最原始的本能,它讓口舌干燥,讓余竅生煙??释?,則同身體的渴一樣,要么急不可待,要么沉睡死亡。
我已經(jīng)很多天沒有喝到水了,任何沒有水的世界都是不可等待的,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撐了這么久。我漫無邊際地走,太陽照射著我的后腦。我昏昏欲睡。
而后我瞇起眼睛順著太陽照射的路徑看去,在我的視線里出現(xiàn)了一處綠洲。
綠洲,倘若是平時的我,一定會欣喜如狂,而現(xiàn)在,我的本能反而懷疑那是什么海市蜃樓。但我別無選擇,多年的孤旅經(jīng)驗告訴我,一無選擇的時候,看到什么,最好就向著那個方向走。
就這樣,綠洲在一點點的向我靠近,我不清楚那是感覺上的靠近,還是真真切切地靠近。感覺到的存在和真實的存在究竟有何處不同呢,我向著那片綠洲前行的時候,究竟是死了還是活著?
小神仙說過,現(xiàn)世可以是夢幻,夢幻也可以成為現(xiàn)實。
所以,我此時很可能已經(jīng)死了,存在的只是我一直漂浮的影子。
我的身體是否早已經(jīng)被什么給毒死了?
“喂,你不喝一點水么,你真的不喝一點水嗎?”
“不了,我已經(jīng)死了。”
我忽然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人,不,準(zhǔn)確來講是一只猴子,一只很像人的猴子,更準(zhǔn)確的講,它是一只——猿。
“你沒死,你只是渴糊涂了。”
“是,糊涂到看見猴子在我面前說話?!?p> 我不由得想起有個電影叫做“人猿泰山”,然而此刻在我面前出現(xiàn)的,并不是什么英勇魁梧瀟灑帥氣的泰山,而是峨眉。
一只瘦小枯干的猴子,一只瘦小枯干的猿,他纖細(xì)而彎曲的胳膊就像燒了一半兒又被冷水澆滅的柴禾,它的臉同它的的胳膊一樣干枯而蒼老,布滿褶皺,在它下垂的眼皮上面,真的垂著兩條細(xì)長而卷曲的白眉,像夏日路邊的垂柳。
“咳,好,敢問你又是哪路神仙?”神仙的套路我見得多了,所以既不驚訝也不害怕,反而是隨口從喉嚨里蹦出這個問題。
“我,我是這里的土地公啊?!袄显澈镆膊豢吞?,笑瞇瞇的看著我,說完這句之后還連連點頭,用手捋捋胡子,仿佛在確認(rèn)剛才自己的話并不是在騙我。
可是我反而覺得他是個十足的騙子。
“你是土地公,就是這地方你執(zhí)政那種?”
“咦,可不敢亂說,可不敢亂說!”老猿猴忙忙用它干枯的手掌捂住我的嘴,另一只手豎起了一個“噓”的手勢,我則感受到臉上捂了一塊粗麻布。
“咳咳咳,你松開,松開!”
它終于把那塊麻布從我嘴邊拿走了。
“孩子,早先,我的確是這一片兒的片兒長,管理著幾千只猴子,可后來......”
“后來你老了,你的競爭者奪了你的位置?!?p> “額,我們是世襲的,所以不存在奪了我的位置這一說,不過事實確實如你所說?!?p> “不當(dāng)就不當(dāng)了唄,圖個悠閑自在,把那些亂事兒交給后邊處理多瀟灑,難得糊涂?!?p> “這件事說來話長,因為奪我位置的并不是我的子孫?!?p> “另有其人?”我意味深長的看著老猿猴。
“另有其人?!崩显澈镉謴牟[起的眼睛里透出一種確定的目光,然后點了點頭,捋了捋胡子。
“那么是誰呢,你可不可以先給我口水喝,我再聽你給我講大海的故事?!?p> “我們這沒有大海的故事?!?p> “那你先給我口水喝?!?p> “好,你隨我來?!?p> 在老猿的帶領(lǐng)下,我們來到一處瀑布,沙漠中的瀑布,瀑布的兩旁烙著兩行金字,一面是“黃果山福地”,另一面是“水門洞洞天”。
我一見瀑布,便興奮地?fù)湎蛩?,在水里徜徉、打滾兒,我脫去長衫,翩翩起舞,在水霧的朦朧里盤旋,在老猿差異的目光里,我是荒漠里的醉酒的東方不敗。
玩夠飲足,老猿在一旁實在看不下去,上來扯住我的衣襟,把我拽出水面,咳嗽兩聲:“咳咳,小施主,夠了夠了,可不要再瘋了?!?p> 我抹了把臉,神清氣爽:“真想不到在沙漠里真的能有如此寶地,真是稀世罕有,稀世罕有!”
“哎”,老猿面對我的夸獎,反不由得嘆息一聲。
越是稀世罕有的東西,往往就越會引發(fā)紛爭,它們彼此制造著占據(jù)、割裂、混沌、不安。
“此地名為心之源?!崩显尘従彽卣f:“八百年前,齊天大圣孫悟白占山為王的時候,這里還是一片祥和,那時有山、有水、有鳥、有獸……”
“可現(xiàn)如今卻成了沙漠?!蔽也遄斓?。
“是的?!?p> “為什么會這樣?”
“因為蛇患?!?p> “蛇患?!”
“不錯?!崩显硰亩道锾统鲆恢銦煟鹪谧爝?,我趕忙拿出打火機(jī)給它點上。
老猿深吸一口,又長舒了一氣,煙圈兒在他的嘴里漾開,波紋似地一圈圈擴(kuò)散開去。
“蛇,本來是這山中共生的一個物種,可是當(dāng)蛇越來越多,繁衍成為一個環(huán)境難以承載的大群體的時候,災(zāi)難就開始了?!?p> “什么樣的災(zāi)難?”
“蛇王阿凡陀現(xiàn)身了。”
“蛇王阿凡陀!”
“沒錯,天界為了平衡萬物,將每一代的最強(qiáng)之蛇冊封為王,最強(qiáng)之猿冊封為主。主與王的戰(zhàn)爭,本來是萬世共存,也是萬物孕生之機(jī),可是阿凡陀自出生起便力量強(qiáng)大,擅用禁忌,最終導(dǎo)致它獨占鰲頭,猿族沒落崩滅,百獸每年要向蛇族進(jìn)貢童男童女無數(shù),久而久之,一些族群終至銷聲匿跡。”
“蛇王降世,百獸不堪?!?p> “不錯?!?p> “但我有一點搞不懂?!?p> “什么?”
“這跟土地沙漠化有什么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