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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熾昭穹

第7章 喜燭悲涕

彗熾昭穹 旌眉 3363 2019-01-29 08:07:06

  莛薈抿著嘴,躡手躡腳溜出后門,門外一道九曲橋從凝池岸邊迤邐拐向池心的六角亭,亭子和橋都是白石所砌,打破一池凝水,因此亭子叫作“解凝亭”。

  亭頂上紫藤長得繁盛,花穗枝蔓垂掛下來,伸到橋上,鋪進水里,映著紫碧的池面,將亭子變成一座美不勝收的花冠。

  林雪崚卻嫌這花藤太密,把亭子一側(cè)的枝蔓收攏起來,結(jié)了只懸空臨水的紫藤吊床。

  此刻吊床上睡著個修長慵懶的白衣人影,臉上覆著一方繡了一半的大紅蓋頭,微風(fēng)過處紫藤輕搖,白舒紅卷,連花瓣入水的聲音都聽得見。

  莛薈小貓似的踱近,眨眨眼睛,心想:“林姐姐裝睡不理我,哼,看我叫她的詭計露相?!?p>  低頭瞥見亭中石桌上擺著一只裝滿繡線的籮筐,端起筐一顛,五彩繽紛的線軸四飛五散,藤床上的白影終于翻身而起,將大紅蓋頭一拋一接,各色線軸盡攬其中。

  莛薈拍手笑道:“好快的手法,象只紅鷂子似的!”

  林雪崚將紅蓋頭一展,線軸骨碌碌滾回筐里,“你這只小猴子,有的是熱鬧的去處,來這兒做什么?”

  “林姐姐,我來瞧你繡花,讓我也偷眼學(xué)學(xué)?!?p>  林雪崚伸手將筐推過來,“算了吧,你有耐心把弄亂的線纏回去,我就服了你?!?p>  莛薈老老實實坐下纏線,林雪崚睡興被攪,只得將紅蓋頭鑲回繃子,躺上藤床,接著繡起蓋頭上的花來。

  莛薈抬眼偷瞟,見林雪崚雖然時不時打個哈欠,但纖長的手指飛快靈活,右手繡累了換左手,銜接自如,起針落針毫無斟酌,好象不是要將花添上去,而是花急著要借她的手長出來。

  刺繡之人長睫低垂,散發(fā)拂頸,紫藤花瓣掉在頭上身上都懶得撣拂。

  莛薈不禁瞇眼想:“林姐姐才是淡水無痕美至極,表姐清麗如畫,跟林姐姐比,卻似少了兩分仙骨。”

  越看越癡,扔了手中線軸,托著腮問:“林姐姐,太白宮主大老遠的前來求婚,你干嘛不答應(yīng)?”

  林雪崚笑著瞥她一眼:“小猴子最近閑出病來了?怎么老問這個?!?p>  莛薈翻翻眼睛,喃喃念道:“拔仙絕頂,太白冰殿,流光絕汐,霄黯千顏……林姐姐,鄺南霄到底長什么樣,真是俊得天上有地下無?”

  林雪崚頭也不抬的回答:“璟兒見過他呀,你沒向她刨根問底嗎?我不信?!?p>  莛薈一聽,恨得用手擂膝,“那臭妮子,平日爽快,一問這個只在那兒偷笑發(fā)呆,好姐姐,你講講,省得我沒完沒了的煩你?!?p>  林雪崚停了手中動作,悠悠而嘆:“太白宮主嘛,不負盛名……洛川回雪,只堪使疊衣裳,巫峽仙云,未敢為攀靴履……”

  莛薈直了眼傻傻出神,林雪崚指著她笑道:“我瞎偷兩句詞兒而已,瞧把你唬的,要有紙筆就好了,畫一幅小猴花癡圖?!?p>  莛薈撅起嘴,“人家誠心問問,你卻拿我取樂?!?p>  林雪崚下了藤床,過來挨著她坐下,輕輕彈了彈莛薈的腦門,“別氣嘛,我正經(jīng)告訴你就是,那鄺南霄貴雅誠懇,非凡有度,是個值得傾心的良人。”

  莛薈兩眼閃光,“真的?那你的心怎么不傾?連鄺宮主也拒絕了,怕是只有天神才配得上你了?!毖壑楣锹狄晦D(zhuǎn),“林姐姐,你常常在外走動,是不是另有心儀之人?”

  林雪崚放下繃子,伸手去纏線,“我心儀的是這園子,不想挪窩?!?p>  莛薈細瞧林雪崚的眼睛,仿佛明白了什么,不再多語。

  直到周圍光昏影暗,莛薈才起身離開。林雪崚收拾了針線,捧著籮筐沿九曲橋往回走。

  橋下忽然嘎嘎有聲,三只鴨子兩前一后緩緩游過,劃破暮光池面,將青白兩閣的倒影攪成圈圈碎紋。

  林雪崚蹲下身學(xué)了聲鴨叫,末尾的那只鴨子逡巡片刻,掉頭朝她游來。

  “老肥,虧你還記著我,別老蹭著它倆了,你窮跟著,又有什么用?”

  老肥啞叫兩聲,似是十分不爽,轉(zhuǎn)了幾圈,用力去拖池中的水草。

  林雪崚不禁擔(dān)心,“少吃些吧,敦叔的廚子已經(jīng)盯了你好久,你悶了就到這亭子來,咱倆作伴。”

  老肥抬起頭,似乎聽懂了她話里行間的傷意,真的不再吃草,只用憨純的眼睛望著面前的白衣姑娘,一副默契貼心的嘴臉。

  長興七年五月二十五,衢園大喜。

  紫閣主人徐敦里外調(diào)度,他面皮紅潤,身形胖碩,招呼人做事的時候,總是一手叉腰一手抬高,得了個“茶壺”的綽號。

  忙到下午,萬事妥貼,青閣張燈結(jié)彩,喜氣耀目,各種酒食禮品、鼓樂鞭炮俱已到位。由于時間倉促,未邀外客,匯聚青閣迎昇堂的都是園里的親眷熟友,十分溫馨,從朱閣到青閣又不遠,連新郎迎親的儀式也免了。

  哺時三刻,炮樂齊鳴,花轎自朱閣起,迤邐而行,停在青閣正前。

  新娘蒙著紅帕款款而出,新郎身披紅花,手持紅綢結(jié)帶,恭迎門口,喜婆將紅綢另一端引進新娘手里,一對新人跨門而入,燦然生輝。

  新娘喜服拖地三尺,上繡百合百朵,百合叢中一對金色錦雞,翅膀撲閃,長尾曳甩,新郎喜服上則是雪松玉柏,松柏之間有仙鶴起舞,鶴姿方位變換不定,妙不可言。

  二人緩緩行至堂中這一路,春花絢地,萬物失色,看得滿堂喜客如醉如癡。

  黃閣主人寧夫人對阮紅鳶悄聲稱贊:“雪崚這丫頭,平日也不怎么見她操練針線,可這手‘疊影繡’的絕活,不在她娘之下?!?p>  “疊影繡”的訣竅是用線色和凸紋造成錯覺,在一幅繡品之上重疊多層圖案,一旦繡品搖曳款擺或者觀者轉(zhuǎn)換角度,圖案就生變化,有“一繡千繡”之稱,極是靈動神奇。

  阮紅鳶不住點頭,“雪崚為這對‘百年好合’的喜服花足了心血,時日這么緊,真是難為她了!桻兒、雯兒都是沒了爹娘的可憐孩子,今日這般,也算完滿無憾?!?p>  赭閣主人方重之主婚唱禮,新人三拜之后,喝彩喧天,新郎攜新娘入了洞房,徐敦如釋重負,“茶壺”左招右點,吆喝大家行酒吃菜,滿堂歡聲。

  葉桻攜阮雯的手在床上坐定,待喜婆和小孩都散了,花燭艷影,只剩兩人。

  葉桻輕輕揭了大紅蓋頭,阮雯莞爾一笑,明月失華。

  葉桻看著看著,低頭不語,倒是阮雯先握住他的手,“桻哥,你平日拘謹(jǐn),卻也沒這樣語澀,今天怎么了?”

  葉桻抬頭道:“我仍是后悔答應(yīng)了這趟差事,叫你這樣一個玉一般的姑娘跟著我長路顛簸?!?p>  阮雯搖頭,“哪里顛簸,能和你一起穿江越野,踏踏北國沒膝的厚雪,嘗嘗刀子樣的烈風(fēng),追追莽林里奔跑的狍鹿,我想著也要笑出聲來?!?p>  兩人靜靜相視,辨不清身邊的金紅璀璨是真還是夢,喜燭泣淚,可是因為這人間最幸福的時刻?

  阮雯想起姑母那日交待的密語,不禁紅臉垂頸。葉桻以為她頭飾太沉,伸手替她摘去花簪鳳釵,阮雯烏發(fā)雪顏,更顯得唇如絳珠,熠熠生輝。

  二人對笑,葉桻忽然一側(cè)頭,臉露無奈之色,伸手從褥上喜果中摸了一枚蓮子,中指一彈,蓮子直飛出去,將門上屈戌叮的一聲擊開,門外兩人收剎不住,咕隆隆滾進屋子,不是曹敬、許春又是誰?

  只聽莛飛在門外大笑,和著丁如海的咒罵之聲:“沒屁用的蠢貨壞了好事!要我自個兒偷瞧的話,兩人嘴兒也親了,酒也喝了,何至于漏了動靜?”

  阮雯掩面,葉桻站起來,又氣又笑:“丁老三,說好了不鬧的!你現(xiàn)在食言,我該怎么罰你!還有這兩個吃里扒外的東西,使壞的時候最勤快!”

  丁如海指指懷中酒壇,“我自罰這個,不在話下,不過新郎新婦也得當(dāng)面兒飲了交杯酒,如何?這兩個小子,我待會兒替你踢他們的屁股?!闭f罷也不等回話,仰起脖子,一壇酒沌沌盡倒入肚。

  曹敬、許春從地上爬起,許春苦臉道:“葉哥,我之前掛燈籠的時候跌了一跤,屁股現(xiàn)在還痛,怎么還能挨得住三哥的腳板?看我二人今日抬嫂子到門口的份上,全當(dāng)罰過了吧!”

  曹敬到桌前拎起雕花酒注,斟滿兩杯,用盤子托了,嘻嘻笑笑的走到新郎新娘跟前,畢恭畢敬獻上,這架勢,一對新人哪里還能推拒?

  莛薈聽見動靜,帶著一群小姑娘沖上樓來,洞房內(nèi)外嘰喳成個鳥窩,分不清笑的叫的都是些啥。

  葉桻看看阮雯,低語道:“你若不愿意,盡管搖頭,我把他們一個個打出去?!?p>  阮雯卻不再羞怯,大大方方端起一只酒杯,眾人哄然叫好。

  葉桻見她不拒,伸手將另一只酒杯端起,兩只杯上系著長絳彩絲,中懸同心結(jié),映著紅光亮亮閃閃,二人在一片笑嘩之中舉酒互敬,仰杯而飲。

  正是歡騰鼎沸,葉桻忽覺彩絲一沉,抬頭見阮雯不知怎的眉頭緊皺,臉色蒼白,剛要詢問,阮雯手中酒杯掉落,仰面而倒,葉桻一把接住她的身子:“雯兒,你怎么了?”阮雯卻已說不出話。

  葉桻大驚失色,明白酒中不對,伸掌在阮雯腹上一壓,手上送力,助她將酒逼出。

  阮雯連吐幾口,噴出的都是奇怪的藍色汁液,丁如海飛奔下樓去叫秦泰、寧修菊夫婦,余者無不驚駭失語。

  莛薈蹲在阮雯身邊,伸手用絹子擦拭,白絹全成了藍的,越擦越是手顫。

  阮雯雙眼濛濛,好象已經(jīng)看不清東西,目光模模糊糊的停在葉桻身上,雙眉輕輕舒展,用盡最后力氣,給心愛之人凝下了一個留戀的笑容。

  秦老爺子大步?jīng)_進時,阮雯已經(jīng)氣絕無治,滿屋子人呆若木雞。

  秦泰仔細查驗,小心辨聞那奇怪的藍液,緩緩坐在地上,眼露驚惑的看向?qū)幏蛉耍骸靶蘧眨阆嘈琶?,這是我曾經(jīng)向你講述過的劇毒鬼醉藍。”

旌眉

“茶壺”是我初中的一個老師,站在教室門口叫人,就是這個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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