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上狹窄,七宿見她不驚不慌,大感好奇,各自退開一步。
林雪崚便在七人稍動的一瞬間騰身出手,左臂疾揮,五條追云鏈同時射出,掄成一片閃亮的銀影,這是以一敵多時最快捷的“銀雀開屏”,她與這些匪人斗毆,既不招呼,也不試探,唯求速決。
七宿只覺昏暗當(dāng)中突然來了一場暴風(fēng)冰雹,每顆冰雹都是銀光閃閃,上生銳刺。
幾人猝不及防,吃痛躲閃,偏偏這礁上又沒有躲閃的地方,一片混亂之后,七宿各自抽出龍爪劍,迎擊抵御。
眼花繚亂的密集搏戰(zhàn),和著流水撞礁之聲,頗為激烈。
林雪崚見七宿驚亂一時,漸漸適應(yīng),已經(jīng)能循出銀鏈出擊的軌跡,她鏈走弧線,連連變招,時而焰火罩空,時而銀蛇扭舞,時而拋鉤垂釣,招招出奇不意。
氐宿使者一不留神,被擊中膻中穴,胸腹震痛,仰身落水。
角宿使者忽然退身出圈,亢宿使者不明其意,斜瞥一眼,結(jié)果耳上一辣,被銀球掃中,豁了個口子,疼得哇嗷一聲。
角宿使者瞇眼暗想:“丫頭這般打法,極耗體力,撐不了多久,待會兒自然有機(jī)可乘。”
過了一陣,鏈圈果然縮小,角宿使者眼睛微微一睜,看出鏈間疲相,瞅準(zhǔn)一個破綻,持劍直入,翻手速攪,只聽叮珰脆響,終于捕著一根追云鏈,龍爪劍的爪形護(hù)手將鏈子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纏死。
一鏈?zhǔn)苤?,另外四鏈立顯滯澀,接二連三被諸宿捕住。
林雪崚手腕五鏈扯住五把劍,動彈不得。七宿除了掉下水的氐宿使者,還有心宿使者置身在外,揮著富余出來的最后一把龍爪劍,得意道:“丫頭,想對付七宿,得準(zhǔn)備七條鏈子才行,現(xiàn)在缺一根,怎么辦吶?”
林雪崚面露遺憾,“是啊,我以為鏈子數(shù)一個巴掌都占齊了,已經(jīng)足夠,沒想到還是沒你們?nèi)硕唷!?p> 氐宿使者捂著痛處,氣哼哼從水里爬上礁,“老五,你會不會算術(shù),明明缺兩根!”
角宿使者把鏈子從劍上拆下,“丫頭,嘲笑我們?nèi)硕嗥圬?fù)你,那就一斗一?”
林雪崚冷笑,“最好?!?p> 其余幾人擠眉弄眼,“喲,角哥不過癮,要動真格啦!”一個個全都從劍上拆下鏈子。
其實(shí)他們哪個不想和她獨(dú)斗,好一近芳澤,然而座次有序,這可不能亂。
林雪崚收回四條鏈子,只余一條在外,這最后一根鏈子收到一丈左右的長度,一頭在她手里,另一頭拖垂在地。
角宿使者提劍立勢,其余幾宿抱起膀子,站到礁石遠(yuǎn)端。
林雪崚直視對手,“既然上了規(guī)矩,我也就客氣客氣,賓讓主先,請!”
角宿使者猱身而上,劍影飄忽,刺到一半忽然變得明朗,來勢硬辣。
林雪崚一抖手腕,鏈子從地上跳起來,亦成一道直線,內(nèi)力貫出,觸動機(jī)巧,鏈上環(huán)扣連鎖,硬如堅鐵,再旋腕一送,使的竟是槍法。
觀戰(zhàn)諸宿大奇,誰也沒想到她竟能用鏈子硬碰硬!那銀鏈真如槍桿,只是比槍桿靈細(xì)很多,槍花旋挽,銀球閃爍,牢牢裹住龍爪劍。
角宿使者攻不到她近前,轉(zhuǎn)開劍鋒,照“槍桿”兇狠劈下,沒想到林雪崚內(nèi)力收發(fā)自如,銀鏈陡的一軟,躲開這一劈,順勢卷向他的小腿和腳腕,角宿使者提身跳開,腿肚子被刮了條口子。
觀戰(zhàn)諸宿看得入神,玄武君的飛蛇鏈迅疾陰詭,卻不及這銀鏈靈動變幻。林雪崚手中一條單鏈可以融合槍、棒、锏、鞭、流星錘等等各式兵刃,切換起來行云流水,令人應(yīng)接不暇。
角宿使者劍勢生猛,但對付這前所未見的奇巧鏈法,沒顯出什么優(yōu)勢,一招走慢,手背被銀球擊中,劇痛松指,龍爪劍脫手飛向空中。
林雪崚拋鏈將劍卷住,用力一甩,龍爪劍咚的一聲釘在角宿使者腳前,入石兩寸,微晃不止。
心宿使者跳了出來,“丫頭,角哥眼神不好,你這鏈子黑夜隱蔽,看不清楚,根本就是個暗器,所以他才著了你的道兒,咱們點(diǎn)起火把,明晃晃的,再來比過!”
諸宿連聲稱是。
忽然有人蚩的一聲冷笑,笑聲自高處傳來,七宿齊齊仰頭。
角宿使者啊喲一聲,“寨首,怎么驚動了你,嘿嘿,你不是在泡溫池么?”
林雪崚回身一看,此刻明月中升,濤浪泛銀,水霧迷漫,半空橋上傍月站著一人,輪廓高俊,雙手抱胸,六分威嚴(yán),四分慵懶。
這人不知在橋上站了多久,活泛筋骨似的聳聳肩,慢條斯理的說道:“角哥,別現(xiàn)丑啦?!?p> 角宿使者挨了罵,單膝跪地,連呼自己無能。
林雪崚踏前兩步,朗聲道:“青龍君,我?guī)熜质直郾恍渚w鏈蛇所傷,毒漫全身,昏迷不醒,我不知道玄武寨在什么地方,只得來此求救,請你指點(diǎn)!”
那人居高臨下,遠(yuǎn)遠(yuǎn)打量她,“他們沒告訴你嗎?飛鏈蛇毒沒有救,你死心吧?!?p> 林雪崚原沒指望對手輕易告知,哪肯放棄,有求于人,不如先施以禮,俯身跪落,叩首道:“青龍大人,師兄危在旦夕,我若得不到解救之法,絕不回去,請你垂憐相助!”額觸冷硬潮濕的礁巖,痛而不知。
青龍君微微嘆氣,“真固執(zhí),要告訴你幾遍才相信?你師兄若是立刻砍去手臂,還有兩成指望,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毒行十二經(jīng)脈,與其求解,還不如把他的血都放干凈,重新投胎做人。”
冷漠,但語氣并沒有揶揄之意。
林雪崚慢慢起身,四周仿佛冰海,茫茫無邊,奇怪的是,她一點(diǎn)都不悲傷,是預(yù)料太足,早就沒有回去的打算,所以連失望也變得麻木?
若有生死之選,不免奮力掙扎,既然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倒簡單。
想到此,釋然一笑,師兄,雯兒已去,現(xiàn)在又救不得你的命,我也不會獨(dú)活,等到了黃泉地府,做點(diǎn)什么好呢?還給你們倆繡衣裳吧。
她將肩上包裹解下,扔在礁上,背上只余貼身背負(fù)的兵刃,“青龍君,我?guī)熜种拊谛禄橹顾烙诠碜硭{(lán)毒,是否神鷹教所為?”
青龍君冷笑一聲,根本無心為她答疑解惑。
林雪崚手指捏緊,“不否認(rèn),就是承認(rèn),衢園距此千里,你們?yōu)槭裁匆獰o緣無故害她性命?”
青龍君搖搖頭,“神鷹教中就屬我青龍寨脾氣最好,雖然如此,耐性也是有限,你孤身一人,何苦自不量力?!?p> 林雪崚微微吸氣:“事已至此,我別無可為,師兄夫婦兩條命,先用你這神鷹寨首賠上一條再說!”
足尖一點(diǎn),飄身而起,揚(yáng)手射鏈,釘在石橋上,借力一扯,翻飛半空,空中收鏈轉(zhuǎn)身,抽出背上的兵刃,一分為二,原來是兩把雪薄透亮的長劍,劍刃怒意破空,凌空照青龍君劈來!
雙劍幾乎刺到青龍君的兩眼,才被一把寬長冷湛的青色寶劍“叮當(dāng)”兩聲格開,青劍劍身雕龍,護(hù)手呈火焰之形。
青龍君退都沒退一步,只是隨手抽劍抵擋,便有游龍?zhí)胶V畡荨?p> 林雪崚第一擊不中,空中變招,兩把游仙劍上下分刺,劍光一橫一縱,是快似飛梭的“雙姝補(bǔ)天”。
她變得快,青龍劍應(yīng)變更快,上抹下旋,大力一轉(zhuǎn),游仙劍攪不過這股剛猛的力道,帶著林雪崚在空中陀螺般連轉(zhuǎn)三圈。
她用力一撐,雙劍脫困,借一搭之力再換招式,左圈右劈,圈劍惑敵,劈劍奇襲,正是配合精妙的“仙人采芝”。
青龍劍被圈劍死死纏住,劈劍直刺他喉頸。
青龍君微微一訝,唇露笑意,左手三指伸出,捏住劈劍之鋒,劍身打彎,劍尖離他喉嚨不到半寸,卻難再進(jìn)。
緊跟著左臂一推,掌力合著劍身回彈之力,將林雪崚頂?shù)脗?cè)飛失衡,逼得她只得撤招,空中旋身,一個倒翻,落在橋頭。
她自礁上到橋上足不沾地,電光石火之間連拼三個回合,礁上七宿看得目瞪口呆:“這丫頭,早先看她鏈法好,后來看輕功更好,到現(xiàn)在看,劍法才是最好的?!?p> 林雪崚落穩(wěn)之后雙手一挽,劍身交叉在前,是靜可歇、動可擊的“仙人觀?!?,方才凌厲如風(fēng)雪,此刻靜斂如幽蘭。
月光如霜,斜照橋面,她直眉澈目,調(diào)勻呼吸,落穩(wěn)之后,細(xì)看青龍君,見這人裝束與七宿沒什么不同,只是身披墨綠云氅,鼻子以上遮著墨綠面具,形狀與玄武君的面具一般無異。
青龍君也不追擊,青龍劍轉(zhuǎn)手就夾在腋下,好象多拿在手里一刻都嫌沉重。
兩人對峙不動,七宿越看越納悶,二位在比立禪?
三招之后,林雪崚已知這人機(jī)敏沉著,本領(lǐng)在自己之上,但若舍命頑拼,并非沒有取勝之機(jī)。
她深吸口氣,撤了仙人觀海,平舉雙劍,點(diǎn)足踏躍,再次前攻。
雙劍如波浪,劃出兩片寒光,左右交叉逼近,層層不息,是殺勢如潮的“仙人飛渡”。
青龍君低低吹聲口哨,仍是等她刺到近前,才挺劍格擋。
角宿使者對眾宿道:“寨首剛剛泡了溫池,筋骨舒散,這會兒只是抻抻腰?!?p> 就算青龍君守多攻少,半空橋之戰(zhàn)仍然精彩絕倫,二人一如鯤鵬,一如白鶴,在峽谷明月之間騰錯穿梭,劍擊脆響疾如撥樂,火花迸星紛墜河中,七宿逐招點(diǎn)評,興高采烈。
游仙劍越攻越狠,青龍劍從容不迫,兩人斗了一個多時辰,拼了幾百回合。
林雪崚力氣漸盡,手腳都不象自己的了,只被一根頑強(qiáng)的念頭牽扯,咬唇提息,雙手連出六劍,環(huán)環(huán)相繼,劍劍奪命,是致敵必死的“仙人博弈”。
這一招學(xué)了多年,從沒真正用過一次,練的時候老爹總嫌使得不夠快,此刻她心灰絕望,居然在精疲力盡之時,刺出快得無與倫比的六路博弈之劍,每劍都是耗盡心機(jī),欲定乾坤,猶如棋手決定輸贏的落子。
青龍君吃了一驚,仿佛身周有六人同下殺手,雪亮劍光前后鎖罩,恨意比利劍來得更刺骨。
不得不全神應(yīng)御,他斜身反擊,青龍劍影沖破雪光,連擋四路,右臂被第五劍刺傷,他拼之不顧,繼續(xù)運(yùn)劍向前,“鏜”的一聲擦響,兩人三劍相疊,四肘相抵,犄角互鎖。
林雪崚的第六劍刺至敵人心口,劃破對手衣衫,卻又被青龍君三根手指死死挾住,若非她連日奔波勞累,再也生不出一分余力,這最后一路博弈之劍,應(yīng)該可以功成圓滿吧。
七宿瞠目結(jié)舌,亢宿使者咂了咂嘴,“咱們教首早就說過,‘龍牙指’是救命指,果然如此。”
青龍君命懸一線,差點(diǎn)躲不過最后一劍,仍是饒有興致,出言譏諷:“功敗垂成呀,真可惜,就那么想要我的命?”
林雪崚冷笑:“誰說功敗垂成?”
膝蓋一提,左足踢中對手腿彎,趁青龍君身子一斜,她劍鋒繼續(xù)逼壓,眼見就要破開龍牙指,刺進(jìn)他心口,青龍君拼命將身向右一歪,兩人劍肘互鎖,同時向橋側(cè)斜栽。
七宿齊聲驚呼,只見兩人扭在一起,從高高的石橋上凌空墜下,嗵的一聲落入鷹澗河中,激起十尺白浪,急水奔沖,轉(zhuǎn)瞬不見。
心宿使者手撫胸口,“那丫頭是要和寨首同歸于盡!”
幾人站在礁上伸脖張望,搖首感慨,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