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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熾昭穹

第41章 桅頂朱雀

彗熾昭穹 旌眉 4500 2019-02-13 08:33:40

  杜愈點燃第二道焰信,號令群舟沖破水鳥城墻。

  震澤舵沖進鳥群,成千上萬的密集水鳥利嘴如刀,振翅如雷,橫飛如萬馬奔騰,豎飛似颶風旋升,四面八方無所不在,叫聲喧天,令人耳鳴目眩,連方向都辨不清。

  震澤舵點起火把,熏煙驅(qū)趕,鳥群象海水一樣此消彼漲,無窮無盡,眾舟仍是難以突破,偶爾沖開一個缺口,立刻被青龍寨硬弩射退。

  孫勇道:“舵主,不如設(shè)法燒了大船!”

  杜愈搖頭,“不行,易小姐還在船上,如今之策,只有棄舟下水,潛游攻船?!?p>  葉桻攔住他,敵人早有防備,潛游攻船是刀劍近戰(zhàn),震澤舵的漁民槳手恐怕敵不過青龍寨,此番將震澤舵牽扯進來,已有不少損傷,怎能再讓他們搏命。

  丁如海道:“妖女總不能吹一輩子笛子,瞧她能堅持多久?!?p>  震澤舵收減攻勢,耐心等待鳥陣出現(xiàn)疲相,再尋時機。

  桅頂?shù)闹烊妇倘灰恍?,笛音一變,由緩轉(zhuǎn)急,若笛音有形,此刻湖上一定流焰四射,萬彩繽紛。

  水鳥被笛音驅(qū)使,變守為攻,一群一群,千團萬股,對準各條小舟飛沖直撞,不時有船翻之聲。

  眾舟閃避回擊,可哪有鳥群靈活迅猛,杜愈只得令眾舟后撤。

  鳥陣猛攻,防守必有疏漏,葉桻亂中取弓,搭箭上弦,只等在瞬息萬變中抓住稍縱即逝的時機。

  果然,鳥陣高處出現(xiàn)一個徑長數(shù)尺的空洞,這一眨眼的功夫,朱雀君身前沒有遮攔。

  葉桻一箭射出,疾飛之箭鉆過空洞,擦飛若干鳥羽,直襲朱雀君咽喉。

  朱雀君啊的一聲,傾身后仰,雖然險險避過,但胸口至肩胛卻被箭尾擦了條血口子。

  亢宿使者在甲板上看得清楚,噗哧一笑,“燕寨首,好軟的腰身!”

  燕姍姍驚魂甫定,狠狠啐了一口:“畜生,江粼月那死鬼呢,還不叫他滾出來!”

  目光向遠落去,隔著萬千穿梭的飛鳥,看清船上身著白衣的持弓人,暗暗咬牙,“真狠,不動真格,倒叫你們小瞧了!”

  太湖野鳥未經(jīng)馴練,不能隨心所欲,燕姍姍呼哨一聲,向船上各使女傳令,然后自己繼續(xù)吹笛,將略略渙散的鳥陣收緊。

  震澤舵趁這間隙重新穩(wěn)住陣腳,忽見水鳥城墻旋錯變動,四個方向各鉆出一條小船,小船篷蓋一掀,騰起四股金黃瑰麗的旋風,旋風升至半空,成扇散開,撲向眾舟。

  燕姍姍人在高處,看得清楚,莞爾一笑。白色的水鳥城墻外展開四片巨大的黃色花瓣,碧波相襯,美不勝收。

  杜愈仰頭細看,煙霧一般散至頭頂?shù)氖菬o數(shù)黃色的小鳥,這黃色鳥群居然不怕煙火,萬眾如一,龐而不散,好象被線穿著一般。

  葉桻知道朱雀君詭狠,艷麗奪目的黃色小鳥絕非善物,大喝一聲:“當心!”

  話音剛落,已聽到周圍相鄰的船上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不少槳手捂著臉翻倒。

  杜愈見狀,高呼:“不要看黃鳥!遮住臉和眼睛!”

  葉桻扯下半幅袖子包住頭臉,丁如海進艙拉出捕魚用的大網(wǎng),用力揮甩,一舉罩住不少黃雀。

  其余諸船也各有應(yīng)策,進艙的進艙,下水的下水,撒網(wǎng)的撒網(wǎng),后撤的后撤,盡管如此,慘叫之聲仍是不絕于耳。

  杜愈到一個慘叫的槳手身邊仔細查看,那槳手滿臉血道,象被細鞭子抽過,傷處劇痛劇癢,不住用手抓撓,扭滾發(fā)狂,幾人合力都按不住他,只得點了他的穴道。

  丁如海瞇起眼睛,用衣襟包手,從槳手臉上捻起一些透明的粘物,“看這毒發(fā)的癥狀,象是被毒海蜇須蟄的!我猜妖女用海蜇中的毒物喂鳥,這些鳥自身克毒,可它們進攻時噴吐的腹液仍是劇毒之物?!?p>  杜愈左右環(huán)顧,受害者近半。

  燕姍姍嬌笑:“杜舵主,我跟你作個買賣,我可以告訴你個方子,讓這些人多活七天,倘若你就此撤手,不再礙我的事,等我離了太湖,自然會告訴你沙蜇毒真正的解方,否則你震澤舵中不知要添多少寡婦!”

  她的嗓音和她的笛聲一樣,美妙絕倫。

  杜愈見毒發(fā)者已經(jīng)開始口吐白沫,呼吸不繼,別無選擇,長嘆一聲,向葉桻致歉:“本舵無能,沒幫上手,實在慚愧!”

  葉桻長揖:“累及舵中兄弟,萬分愧疚!如有時機,小弟再到舵中叩謝?!?p>  丁如海走到船頭,一腳將網(wǎng)子踢遠,黃鷦掙破束縛,聽到朱雀寨使女哨音召喚,紛紛飛回小船篷中。

  空中的瑰麗黃煙蜿蜒消失,象被變戲法的人念咒收回了口袋。

  燕姍姍停了笛子之后,水鳥依然盤旋,但鳥墻已經(jīng)疏散許多,白翅逡巡,襯得她孤身高立,紅裙姣嬈,宛若云端仙女。

  等到黃鷦盡歸,燕姍姍俏立桅頂,對眾舟道:“用白礬加爐甘石泡水冷敷,再服麻黃和山梗菜堿,可延七天性命,滿湖的好漢都聽見了,震澤舵再和我為難,便是言而無信!”

  震澤舵固然慍怒,卻知救毒要緊,杜愈下令,眾舟離撤。

  葉桻立在船頭,對丁如海低語:“老海,我設(shè)法上船引住朱雀君,你悄悄潛游過去,瞧能不能趁人不備摸上船,找著那小祖宗?!?p>  杜愈聽在耳中,吃了一驚,這番水戰(zhàn)進進退退,此刻離大船還有十丈遠,葉桻說設(shè)法上船,是怎么個上法?

  只見葉桻深提一口氣,縱身躍出,踏水兩步,騰身而起,雙手一振,凌空沖進余旋松散的鳥陣,在其中一只鳥的背上點踩借力,順勢拔高,再踏另外一只水鳥,沖破鳥陣內(nèi)圍,在第三只鳥的身上借力之后,騰躍半空,人已到了船前,雙足在船舷一點,掠過艏樓,飛身落在次高的主桅之上,和最高處的朱雀君面向而立。

  他這一串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看似輕松自如,實則驚險萬分。

  杜愈睜大了眼,“不見不信,天下真有這等輕功!”

  丁如海見葉桻上船,哈哈一笑,“老杜,我去也,多謝你的酒。”

  “丁老三,你多小心,等我料理了沙蟄毒,再想辦法接應(yīng)你們?!?p>  丁如海溜身入水,宛如一條藍豚。

  杜愈目光追隨片刻,揮手令船掉頭,率領(lǐng)震澤舵返回胥口。

  葉桻立穩(wěn)雙足,到近處才看清朱雀君火紅的裙裾上繡有暗金花紋,風起時露出裙裾下的一雙雪白赤足,染著嫣紅趾甲,華艷露骨,而她唇若含珠,微微歪首,含笑而視,又似十分天真友善,真是個魔鬼般的女人。

  燕姍姍輕咬貝齒,好奇道:“葉青閣,此間已經(jīng)沒有毒絲,干嘛還遮著臉?”

  拈指一彈,一根血紅毒針射向葉桻眉心。

  桅桿頂上方寸之地,無處閃讓,葉桻反應(yīng)奇快,側(cè)頭避過,聽聲辨器,知道又有上下兩針分射而至,他雙足離桅,平身一旋,兩針皆落了空。

  雙足還未沾回實處,另有兩針跟著飛到,他將身一偏,凌空再翻,衣袖揮動,將針擊開。

  燕姍姍見他在空中如此靈動,自己連發(fā)五針都落空,忍不住櫻唇一撅,不等他站穩(wěn),三針齊發(fā)。

  這一把厲害之極,上中下三向封鎖,葉桻不敢大意,提氣收身,側(cè)足踢落一針,右手中指彈落一針,第三針低頭閃避,躲得稍慢,包住頭臉用來防毒的半片衣袖被一針射開,雖然沒傷到皮肉,但臉側(cè)微麻,暗呼好險。

  東野四宿在甲板上興致勃勃的觀戰(zhàn),一致夸贊葉桻靈巧敏捷。

  燕姍姍聽著滿肚子火,面具下方的半張臉卻不見慍色,反而兩腮生胭,珠唇含羞。

  “葉青閣身手俊美,想不到容貌更俊。”

  心宿使者笑得嘴都歪了,“我說怎么燕寨首手下留情,原來春心懵懂,面泛桃花?!?p>  葉桻聽得惡心,“妖女,你還有多少針,一并發(fā)了!”

  燕姍姍手中還有四針,卻知葉桻輕功如神,高險方寸之處如履平地,只怕射不中他,當即抿嘴笑道:“湖光瀲滟,何必做那些煞風景的事,不如我吹笛子給你聽?!?p>  單手橫笛,妙音溢出,水鳥陣雖然已經(jīng)渙散,可還有很多水鳥就在近旁,一吹之下,立刻有七八只白鷺飛上來將葉桻圍住。

  葉桻在桅頂避針,全憑聽風觀望,現(xiàn)在白翅巡繞,扇風作響,阻隔視線,如何還能辨別毒針來處?

  他手心微冷,只能屹立不動,全神待變。

  千鈞一發(fā)之際,湖面上忽然有另一支笛音傳來,這笛音簡單明了,吹笛之技比朱雀君相去甚遠,笛子也是普通的笛子,并沒有任何吸引鳥雀的功效,然而吹笛之人每個音調(diào)都緊緊跟隨燕姍姍紅笛曲調(diào)的變化,存心干擾。

  紅笛受擾音亂,圍住葉桻的白鷺紛飛四散。

  眾人一齊向笛聲傳來的方向張望,只見薄霧湖面,白鳥翩躚,一葉小舟穿過起起停停的鷗鷺鸛鶴,輕滑而來,舟上之人長發(fā)白衣,橫笛輕吹,微風嫻影,舉止如畫。

  葉桻微微一笑,而此刻微笑的卻不止葉桻一個。

  甲板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人,四宿見了,左右讓開。

  角宿使者道:“小月,泡醒了?升帳了?”

  青龍寨中有許多原來川北匪幫的人物,被神鷹教并了山頭之后,對座次稱呼仍然十分在意,七宿之位爭奪激烈,坐上七宿之位的才可稱老大老二,寨中其他嘍羅只能以“小”字稱呼,哪怕五十歲的人也被叫做小王小李。

  江粼月從人人敬畏的青龍寨首淪為小字輩,一把辛酸,不過七宿心知肚明,論武功本領(lǐng),青龍寨沒人能與小月并肩,此次他雖然受罰,保不準還有出頭之日,因此七宿留了后路,對江粼月依然恭敬客氣。

  江粼月伸個懶腰,倚在船舷上抱肘托腮,望著隨舟漂近的白衣人,一臉傻笑,絲毫不掩飾眼中的傾慕陶醉,可那白衣人的眼光只系在桅頂?shù)母蝮熜稚砩?,偏都不偏一下,看得江粼月眉間悵然,傷感的嘆了一口氣。

  那天林雪崚打盹兒醒來,以為莛薈回了衢園,而阮紅鳶以為莛薈留在篤淳院過夜,次日才發(fā)現(xiàn)莛薈沒了蹤影。

  林雪崚挨了徐敦一頓痛罵,懊悔之余仔細搜尋,自己的白閣牌墜不見了,莛薈的好些小玩意兒包括兔子也不見了,想起莛薈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她立刻全都明白,飛馬追出,向浙水舵的人一詢問,更加肯定莛薈的去向,于是直奔諳梅居,只盼把小猴子揪回來。

  到了太湖邊,才知小猴子已惹得全湖驚動,震澤舵派人將林雪崚送上湖面,半途遇到回撤的杜愈,她一聽狀況,更加心焦,孤舟趕至,正逢葉桻與朱雀君在桅頂相斗。

  燕姍姍笛聲被擾,斂了笑意,剩下的四針揮手射出,葉桻用“迎風晾羽”的絕技,全都避過,空中抖手出劍,“現(xiàn)在輪到你接我的招,看好了!”

  銀光劃弧,云中閃電,燕姍姍連忙后躍,跳至第三根主桅,躍時自腰間一抽,甩出一條紅光流溢的長鞭。

  這長鞭與一般的皮鞭完全不同,形狀寬扁,狀如雉雞尾翎,可又比雉雞尾翎長很多,軟中帶硬,變化自如,軟時柔韌,硬時鋒利,舞動起來詭麗絢爛,是神鷹教五寨兵刃中唯一一樣石危洪無法用冰仿形的“朱雀翎”。

  朱雀翎可刺,可劈,可抽,可纏,東野四宿仰首觀看,葉桻與燕姍姍從主桅斗至舯樓樓頂,又從樓頂斗上輔桅,往返來回,白光紅影,煞是精彩。

  氐宿使者使勁兒用肘彎撞撞江粼月,不想讓他錯過好戲,可江粼月全無興趣,只顧笑瞇瞇的看著小舟中的白衣姑娘。

  燕姍姍空中挪移不如葉桻穩(wěn)暢,再加上四宿在底下嘻嘻哈哈,惹得她越發(fā)惱火,邊斗邊罵:“江粼月,挨千刀的死賊,你不但袖手旁觀,還讓這幾個飯桶風言風語,你不想活了?”

  江粼月頭也不抬,“朱雀寨首何等神通,哪用我這無名小卒助手,本寨幾位使者大人,都是誠心喝彩?!?p>  他眼光一斜,瞥到船尾一個藍影一閃,心中有數(shù),并不言語,依然逍遙自樂。

  幾只黃鷦從船尾撲拉拉的飛出,燕姍姍見那些黃鷦毛色黯淡,飛得歪歪扭扭,是在船艙中單獨關(guān)養(yǎng)的病雀,鳥疾一旦傳染,極其麻煩,因此病雀都被小心隔開,幾個使女全都清楚,怎么會讓病雀無緣無故的飛出?

  燕姍姍本已氣惱,再一納悶,反應(yīng)稍鈍,被葉桻一劍逼偏,失足滑下桅頂,她驚叫一聲,甩鞭纏住桅上的定風旗,人蕩半空。

  葉桻伸劍將鞭一繞,順腕一提,劍尖已指在她額心上。

  東野四宿變了臉,燕姍姍吹出一聲尖利的口哨。

  林雪崚身處湖中小舟,遠觀反而看得明白,高喊一聲:“師兄小心!”

  葉桻背后風緊,回頭一看,半空霧里沖出一只巨大無比的黑鷹,翼展如云,雙目如鏡,他還沒回過神,巨鷹已經(jīng)猛撲而至,振翅一扇,將他從桅頂直扇下來!

  葉桻落在甲板上,腳剛站定就被四宿圍住,被鷹扇飛的凌濤劍叮當一聲落在兩丈之外。

  燕姍姍松了朱雀翎,縱身跳下,胸口微喘,對四宿揮鞭一指,“你們幾個若不把這姓葉的小子,還有那趕來援手的丫頭制住,看我不剝你們的皮!還有你,江粼月,給我等著!”

  怒氣沖沖走向船尾舵樓,沿梯而下,要去艙中看看究竟出了什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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