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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熾昭穹

第89章 鐵角車船

彗熾昭穹 旌眉 4550 2019-03-30 09:31:56

  林雪崚聽到神鷹教示警的第一聲響箭,望著洞外,深吸口氣。

  她半拉半拽,將落魄推到洞口,落魄掉頭扭身,要回去趴窩。

  “死鳥,天都黑了,你不是該抖擻了嗎?”

  落魄仍在為失了最后一個蛋而郁郁,滅門之禍,孤家寡鳥,一絲精神也沒有。

  林雪崚嘆氣,“將來就算天涯海角,我也會陪你再找一個如意伴侶,生一大堆蛋,孵一大堆雛兒,行不行?”

  不能再耽誤,她分出兩根追云鏈,纏在落魄爪上,鄺南霄忽道:“等等?!?p>  他從蒙頭袍子上扯下半條袖子,一撕兩半,墊在纏爪處,另撕兩條遞給她,“纏在手上?!?p>  林雪崚將流光絕汐劍系在腰側,接過袖子纏緊手掌,只露十指。

  鄺南霄正視著她,“雪崚,你的膽識非尋常女子可比,換了別人,我不會出這個主意。”

  莛薈心弦緊繃,“林姐姐,千萬小心!”

  林雪崚拍胸壯膽,搓了搓手,“落魄啊,都靠你了!”

  在貓頭鷹頸后用力一推,落魄怪叫一聲,雙翅一展,迷迷糊糊撲入雨中。

  林雪崚跟著飛身躍出,雙手有追云鏈與落魄兩爪相連,落魄陡然負重,直跌了四五丈。

  莛薈嚇得捂嘴,鄺南霄心懸至頸。

  落魄拼命撲扇翅膀,墜勢稍緩,仍是穩(wěn)不住,在暴雨中急速旋降。

  林雪崚跟著轉圈,一人一鷹搖搖晃晃,磕磕碰碰,落入漆黑的雨淵。

  飛蝗般的雨點打得她滿臉生痛,辨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她拼命甩去臉上的雨水,歪歪斜斜墜落之際,一低頭看見澎湃高激的浪花,應該是半月礁了。

  落魄累得快扇不動,向半月礁疾跌,林雪崚循著浪花沖擊之處,瞄準一塊突在水外的礁石,使出“掃地驚花”輕功,身子一張,緩了沖擊,落在礁頂,雙足剛剛沾到實處,一個河浪將她全身拍透,幾乎掀下水去。

  落魄“呀”的一聲啞叫,全身羽垂,收翅落在她身后,渾圓的巨眼盛滿驚懼和困惑。

  她把與落魄相連的鏈子拴在礁上,即使不拴,它也累得沒力氣飛走,站在礁上,硬要擠在她身后的方寸之地。

  這也算不離不棄吧,林雪崚心中一暖,和落魄偎在一處,一人一鷹身處暴雨河谷,渺小得象兩只粘在礁上的蝸牛。

  鷹澗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可怖,半月礁九成被淹沒,石面尖滑,雨似利箭,她一把一把抹去臉上的水,伸直了脖子向外河道張望。

  此刻七江會的鐵角車船正沿著河道逆水而上。

  車船新興不久,多被朝廷水師用作戰(zhàn)艦,大型車船會設二三十對轉輪,七江會的車船沒有那樣的規(guī)模,兩舷只設八輪,每輪八楫,一對轉輪稱為一車,艙內有腳夫蹬踏驅輪,兩舷另有槳手,輪、槳并用,逆水也能前行如飛。

  上官彤以為峽口必有水障,令車船謹慎而行,現(xiàn)在已經入峽十里,仍是毫無攔阻,甚至連一道青龍寨的警訊也沒聽見。

  羅雋納悶,“就算江粼月不在,青龍寨也不該無人調度?!?p>  霍青鵬搖搖頭,“水匪們學精了,不在沒用的把戲上費力氣,使壞使在節(jié)骨眼兒上?!?p>  行至峽內第一個大拐彎“雙巢峰”,船速減慢,這地形就是一個節(jié)骨眼兒。

  魯子賢警惕的看向高處,濃重的暴雨中突然出現(xiàn)幾團黑影,他高喝一聲:“有埋伏!”

  話音未落,亂石滾木從天而降,車船有所預備,急忙向右偏靠。

  甲板上的人來不及躲閃,魯子賢鐵棍橫掃,黃震掄起鐵錨,上官彤用魚翅鏜戳擋,葛十三長篙推攔,各顯膂力,把飛石墜木撥打入水,一番忙亂,直到車船拐過彎角,才算停止。

  大家各處檢視,船舷兩邊雖有鐵甲防護,左舷的舷板、甲板仍被砸壞多處,好在并不妨礙行船,也沒人受重傷。

  剛剛穩(wěn)住心神,前方出現(xiàn)一道攔河浮橋,此時車船才轉過彎,行駛緩慢,無處加速。

  卓歆皺起眉頭,“擋得真是地方,上官舵主,咱們派人下去拆橋。”

  上官彤搖頭,“地形險惡,山上有人偷施暗算,不能在這兒久留,硬沖就是!”

  這船在進峽之前好好修整過,船頭包了厚厚的鐵皮護板,裝有六只全新的鋒利鐵角,最下端的鐵角上還橫叉著一條結實的鐵釘板。

  艙中的腳夫和槳手拼命用力,車船前沖,鐵角銳不可當,一舉撞破浮橋,接著轟隆隆一陣顛簸,鐵釘板如同一只犁地的耙子,將埋在水下的五排暗樁全部推翻,車船有驚無險,進入中游河道。

  在如此不利的情形下突破障礙,眾人均覺慶幸。

  丁如海不放心,到底艙仔細查看,船壁并沒有松動破裂,回到甲板巡視周圍的河面,也沒發(fā)現(xiàn)異常。

  劉卜冷笑:“青龍寨就這兩下子?”

  黑暗中,心宿使者帶著幾個水鬼悄悄浮出水面。對付七江會這些水油子,尋常的鬼鑿船立刻就被發(fā)覺,所以青龍寨先投木石,讓車船不敢停留,硬撞浮橋,他們好趁亂下手。

  一個水鬼低罵:“奶奶的,還是太倉促!”

  心宿使者望著車船的背影,“沒起疑就好,看他們撐多久?!?p>  林雪崚在半月礁上緊盯河面,焦急守候,一道閃電劈過,終于看清一艘黑島般的大船向鷹喙峰逆流駛來。

  她縱身入水,借順流之力向車船漂游。

  鄺南霄提醒過她,這車船的船頭裝有銳利的鐵角,她避開船頭正面,漂至斜側,抬手射鏈,掛上船舷。

  提氣扯鏈,拉身出水,攀到舷側,一蹬舷板,象一只暴雨中的風箏,蕩了半條弧線,落向船頭。

  太白宮羿射壇主馮雨堂站在船頭,忽見暴雨當中有人匪夷所思的從水中飛出,一身黑衣,身手不俗,必是青龍寨的水賊,當即抬弓上箭。

  丁如海驚呼一聲,將馮雨堂的手緊緊抓住,“自己人!是林姑娘!”

  虧得他在雨中辨出了林雪崚的身手和追云鏈細細的銀光,她被巨鷹劫持,生死不明,此刻離奇出現(xiàn),大伙驚喜不已。

  林雪崚落在甲板上,黑衣如魅,就地一滾站起身來,“丁三哥,馮壇主,快隨我去救人!”

  豎起手掌,套在中指上的寒玉指環(huán)冷光閃爍,“鄺宮主夫婦還困在鷹脊嶺上!”

  丁如海立刻點頭,“我去卸小船?!被羟帙i緊隨其后,“老海,我?guī)湍?。?p>  上官彤令車船減速,順著林雪崚所指的方向,向鷹喙峰徐徐靠近。

  馮雨堂見了指環(huán),大吃一驚,又瞥見她腰側的水晶紫蓮,鄺南霄若將這兩樣都給她,必定身有大難,將宮主之位傳給了她。

  他踏前一步,叉手躬身,“林宮主,屬下莽急,險些放箭出手,請恕冒犯不敬之罪?!?p>  眾人更加吃驚,太白宮易主可不是小事。

  林雪崚心中惶惶,“馮壇主,鄺宮主受了傷,我拜他為師,臨時替他兩天,好讓他安心療養(yǎng)。對了,卓舵主在何處?師父讓我問她要八十丈長的繩子。”

  魯子賢笑道:“你師父什么都一清二楚,除了卓舵主,誰還能變出這么長的繩子?!?p>  卓歆以織漁網為生,此次攜帶的大網有四張,每張都是邊搓邊織,從頭至尾由一根繩子結成,既輕又紉,疏密隨心,是平凡的奇物。

  她拎起一張又大又密的網走到舷邊,扯住一頭,張網拋向空中,雙臂舞輪,左牽右繞的拆網成繩。

  眾人立在雨中,看得眼花繚亂,根本瞧不清她用的是什么手法,只見拆解下來的繩子整整齊齊的纏在她雙臂上,越繞越厚,仿佛兩個風箏線軸,而那大網就象翻在空中的烙餅,每每跌降下來的時候,她就用力一托,再度將網拋向空中。

  起起落落的漁網越來越小,雙臂繩子繞滿,她就垂臂一卸,騰空了繼續(xù)繞,沒多久就將一張大網拆收得干干凈凈,手腳麻利的把幾大捆繩子一摞,“八十一丈,剛好?!?p>  林雪崚大喜道謝,丁如海和霍青鵬已經放船下水,兩人分別在小船首尾操槳。

  馮雨堂背起繩索,跟著林雪崚躍入船中,船身一旋,聽她的指點,直奔半月礁。

  臨近半月礁時風大浪高,水渦驚險,一不留神就會觸礁撞碎,好在丁、霍兩人槳法嫻熟,分寸精準,在離半月礁三丈遠的地方甩錨,鉤住山巖,將船穩(wěn)住。

  幾道暗弱的閃電劃過,落魄正濕淋淋的縮在礁上,見有生人來到,脖子一梗,警惕的瞪起巨眼。

  林雪崚牽起繩子的一頭,跳上礁石,三下兩下把它爪上的追云鏈解了,換成繩子。

  之前的驚險它還沒弄明白,她又來這套古怪舉動,落魄對著她磔磔大叫,探爪伸嘴去扯繩子。

  林雪崚揪著它眼睛上方的兩撮長毛,“落魄,回家去!聽見沒有!”

  船上三人見她對著一只貓頭鷹大聲言語,面面相覷。

  林雪崚連哄帶嚇,惡狠狠的擺出明珠彈雀手。

  落魄脖子一縮,飛遁逃走,在雨中胡亂兜圈,仍想把繩子掙開,可空中無處落腳,難以伸嘴去啄,只得拖著繩子高高飛起,鉆回穴中。

  過了片刻,繩子連晃三晃,是鄺南霄的信號,繩子已經拴牢。

  林雪崚抹去臉上的水,縱身躍起,拉著繩子貼山攀上。

  馮雨堂張了張嘴,她外表纖秀,做起這些冒險之事卻沒有半分猶豫。

  丁如海見慣林雪崚的輕功,不以為奇,她平日偷懶,緊要的時候可不敢含糊。

  林雪崚攀回洞中,莛薈見她平安而返,連連鼓掌,鄺南霄暗松口氣。

  落魄一頭霧水,累得半死,乍著毛悶在角落里。

  林雪崚一刻也不耽誤,“小猴子,我先背你下去,你怕不怕?”

  莛薈搖搖頭,伸臂在她肩上環(huán)緊。林雪崚背著莛薈一躍而下,沿繩滑落。

  莛薈只覺身如石墜,耳邊風刮雨抽,咬緊了牙沒有尖叫,快到水面時丁如海伸開雙臂,將她一把接住。

  林雪崚施展輕功,再度攀上,鄺南霄見她累得氣喘,內疚道:“辛苦你了?!?p>  林雪崚揚起手掌,“師父,多虧你這兩片袖子!”

  閃電頻頻,她背過身,“來吧?!?p>  鄺南霄環(huán)住她的肩,體內一陣冰刺之痛。

  她怕他拘謹,半回過頭,叮囑道:“抱緊些!我要跳了。”

  兩人沿繩滑下,周圍絕壁陡峭,風雨激烈,閃電和黑暗明滅交替,旋成一個游離身外的夢境,混沌又清晰,短暫又恒久。

  鄺南霄小時候日日等死,冥冥困惑,不知每個人從投胎到毀滅,意義何在,這夜抱著她飛墜的一刻,幼時的困惑豁然消解,心里一片透亮。

  兩人在礁上落穩(wěn),馮雨堂一扶鄺南霄,心中刀扎似的一涼,“鄺宮主,你受的什么傷?”

  鄺南霄抬起眼睛,“宮主只有一個,不可胡亂稱呼。”

  馮雨堂謹口稱是,改稱公子。

  丁如海和霍青鵬四槳齊蕩,搏浪掉頭,回到車船旁邊,將鄺南霄和莛薈送上甲板。

  眾人得知問星臺上的變故,怒火中燒。

  莛薈不管不顧,先拉住寧修菊,“夫人,你快看看霄哥哥的傷?!?p>  寧夫人伸手探脈,默不作聲,莛薈正要追問,鄺南霄道:“小薈,耽誤什么,快扶夫人到底艙去?!?p>  語罷轉向上官彤,“鷹喙峰下是個很險的急彎,東岸山上十之八九又有埋伏,這船要是再吃一次滾木礌石,可不一定撐得住了,咱們得以最快的船速沖過彎去,讓山上埋伏的人來不及動手。”

  鐵角車船來時的險情,鄺南霄在高處看得一清二楚。

  上官彤點頭,四位舵主親自入艙驅輪,其余幾人守住舵板和兩舷,林雪崚和馮雨堂一左一右,護著鄺南霄立于船頭。

  鷹喙峰對面的東岸山嶺上,氐土部眾人紛紛看向氐宿使者。

  七江會的大船眼見就要進入鷹喙峰下的三角河道,卻突然莫名其妙的停滯不前。

  氐宿使者瞇起眼睛,“難道老五的鬼鑿船得了手,他們走不了了?”

  正思忖,忽見鐵角車船向后倒行,貼向河道東側,氐宿使者恍然大悟,“準備動手,他們要沖彎!”

  快速沖彎的船,都會先走外側,再走內側,再回外側,最大限度利用河道之寬,使航向趨于平直。

  果然,鐵角車船倒行至東側山下,突然變向,加速前沖。

  氐宿使者一聲令下,氐土部將滾木礌石轟隆隆推入鷹澗峽。

  可那鐵角車船攢足勢頭,在河中由外切內,擦著鷹喙峰底飛滑而過,時機恰到好處,避開了大半滾木礌石,過了彎尖再切向外,船速如風,一步不妥就會撞山自毀,可七江會仿佛誠心要在青龍寨眼皮底下賣弄絕活,從頭至尾一氣呵成,沖過河彎,扳回正道,向上游青龍主寨的方向直駛而去。

  氐宿使者氣得拍腿,取過一支哨箭朝天射出,向主寨示警。

  正懊惱,氐土副使氣喘吁吁來報,“太白宮羿射壇長弓營越過龍涎壑,直接攻上東嶺來了!”

  氐宿使者眼睛一瞪,“這么快!那些蝙蝠沒來么?”

  “來了,可雨太大,蝙蝠遠遠沒有前幾日多,而且只盯著跌在陷阱里的人,不愿花力氣圍追外面的人。長弓營剛進林時中伏,吃了大虧,現(xiàn)在緩過氣來,他們破不開封死的東門,于是仗著長弓便利,隔著龍涎壑直接往嶺上射鏈梯和鉤索,越壑攀山,咱們人手太少,抵擋不住。”

  氐宿使者沉住氣,“不用驚慌,長弓營不熟悉山里的地勢,一時半刻摸不著主寨,這是咱們的地盤,還能容別人撒野?”

  氐土部齊聲振奮,從峽邊撤回山內,與長弓營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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