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昇借鐵刺一彈,躍向第二關開陽陣。
開陽部被飛索拽缺了人,惱恨之極,開陽使者持鉤躍出,直切元昇脖頸。
搖光使者也從懸天營的掃蕩中騰出手來,橫鉤疾削元昇小腿。
正是前后夾擊,銀光一閃,搖光使者被五道追云鏈套馬似的一勒,劃了半個弧,摔向鷹尾坪。
林雪崚借力騰空,從元昇背后高高飄起,手中長劍流光縈霧,“乘風使者降玄都”。
開陽使者還沒看清,長鉤被一砍兩段,飛墜山谷,肩頭跟著一涼,鮮血噴涌,手臂差點被削飛。
開陽部紅了眼,飛石、梭槍、袖箭,能投出來的兵刃,全向林雪崚鋪罩而至。
追云鏈萬花疾雨,逆著冰雹似的襲擊直迎而上,叮當作響,兵刃四濺,好不激烈。
元昇第一次見到追云鏈法,“林宮主,你以前怎么不來懸天營!”
他一張娃娃臉,孩子脾性,一見鏈子使得好的,便覺得興奮投機,回頭向后吆喝:“岳川,俞墻,你們殿后,我接著替林宮主鋪路!”
開陽使者重傷,開陽部人手缺半,元昇才不和開陽陣磨耗。
他借追云鏈掩護,躍上第二關巨石,從腰袋里一掏,揚手撒出一張牛筋織成的大網(wǎng),這是攀巖時張結在低處的防墜網(wǎng),彈力極佳,刀劍難破,山道本來不寬,一下子將開陽部罩住大半。
開陽部來不及從輕韌粘身的網(wǎng)中掙脫,干脆隔網(wǎng)出擊。
林雪崚踏網(wǎng)而行,腳下象一只鼓鼓囊囊的大口袋,各個孔眼冒出尖刃,刺向她的小腿和腳底。
元昇又從腰袋里一摸,火摺一抖,這次扔出手卻是幾串鞭炮,噼里啪啦,炸得開陽部縮回網(wǎng)中。
林雪崚踏網(wǎng)而上,直沖第三關玉衡陣,邊沖邊問:“你口袋里有多少寶貝?”
元昇卻遺憾鞭炮不夠,“下雨泡濕了大半,便宜賊人了!”
玉衡使者被鞭炮聲炸得頭痛,沒見過這么攻陣的,亂七八糟。
他帶領兩名副使,三鉤會聚,同時劈下,泰山壓頂。
林雪崚一劍“架海金梁”擊散了疊在一處的三把兵刃,可她仰攻不利,自己也被震得向后倒彈。
玉衡陣三鉤再聚,陣中躍出第二排七名鉤手,仿佛天兵放出的蛟獸,后面一層一層,還有更多。
林雪崚沖入玉衡陣,以“仙曇吐蕊”迎擊,元昇低聲道:“正路不通走偏路!”
他從袋里摸出一只竹蜻蜓,兩手一搓,竹蜻蜓飛上半空,一邊飛旋,一邊撒出明黃色的粉末,遇空成霧。
這特制的竹蜻蜓并非玩具,而是懸天營登山遇險時的求救信號,普通焰信淋雨泡了水,竹蜻蜓便顯出十足的便利。
黃霧如天女舞綢,濃重明艷,玉衡陣和第四關天權陣被淹在從天而降的黃粉里,目不視物。
鷹尾坪上的人見半山黃煙鋪卷,都覺得新鮮,只有東欒漸冷嗤:“混小子又弄這些小兒把戲,偷奸?;?!”
林雪崚趁亂離了玉衡陣,甩鏈飛蕩,足點絕壁,從側面山谷凌空飄升,一口氣繞過玉衡、天權兩關。
深吸口氣,還想繼續(xù)向上,一通暴雨似的飛鏢弩箭當頭澆下。
第五關天機陣高高在上,黃粉稀薄,天機使者早已看清林雪崚的行蹤。
林雪崚身貼絕壁,一手拽鏈,一手翻腕揮劍,將飛鏢弩箭蕩開。
她蹬壁空翻,落回山道,不偏不倚,掉在天機陣正中。
回頭一看,黃霧被風吹散了大半,懸天營替她殿后,正和玉衡陣、天權陣相搏。
元昇很怕東欒漸,隔著老遠,好象心有感應似的,聽到了那句“偷奸?;薄?p> 他從袋中摸出三顆散豪膽,狠力擲入天權陣,天權使者躲避釘刺,躍上巨石。
元昇手持登山鐵鎬,和天權使者在巨石上乒乒乓乓的激斗,生怕東欒漸看不見。
林雪崚收回目光,四向一瞟,這里已在山腰以上,左右巨石上聳起一座座高腳寨樓,天機陣依據(jù)地形,處處涵蓋,階上、石上、寨樓上,上下多重,圈圈環(huán)布,復雜縝密,卻絲毫不顯擁擠。
天機使者持鉤搖頭,“太白宮徒有虛名,只會投機取巧?!?p> 林雪崚默運太白心經(jīng),“怎么,山匪也講起君子之道了?”
流光絕汐劍輕裹霧氣,宛如一道白電,刺入天機陣中。
鷹尾坪上的人仰首望去,只見鷹脊嶺山腰漸薄漸散的黃霧里,綻出一團螢白的劍影,光彩織蓮,寒氣縈云,連不可一世的雄嶺也作了陪襯。
鄺南霄輕輕一笑,依樣畫葫蘆的承影訣,居然有模有樣。
林雪崚一入天機陣,仿佛進了一個無休無盡的魔筒,這魔筒能把天機部幾十人轉成幾百人,四面八方皆是人影,好象石縫里都能鉆出人來,逼開一排,又冒一排,車輪往復,千障屏風,是亂中有序的殺人蜂群。
她各向試探,總覺得自己隱隱摸出了陣中的門道,可下一步又和預料完全不同,果然天機難測。
騰躍穿插,承影訣流光如電,卻突不出魔筒的包裹。
天機使者亦是驚訝,這女人腳下無輪,背上無翅,早該被戳成篩子,可她象藻叢中的劍魚,居然能在天機陣中游弋自保。
林雪崚深知神鷹陣法凝聚心血,深厚嚴謹,非一朝一夕之功,自己硬拼,筋疲力盡也出不去。
心思一變,快劍游竄,使的仍是承影訣,只不過不攻正中,專挑山道兩側,在護石和寨樓之間上下騰旋。
天機陣仍是八向圍逐,滴水不漏。
懸關陣頂?shù)难鄪檴櫼娏盅捹M盡力氣,依然沒有破陣的機會,嘴角蔑笑,趙漠卻微微皺眉。
林雪崚再度回到山道正中,一腳將道邊的一塊大石踢飛。
天機使者仰笑,“林宮主,破不了陣,也別拿石頭撒氣啊?!?p> 話音未落,忽聽身后吱嘎聲響,山道兩側的寨樓突然嘩啦啦傾塌下來。
天機部大驚失色,躲避不及,被塌倒的寨樓砸傷無數(shù)。
林雪崚在樓塌的一瞬射鏈彈身,騰躍高沖,冒著碎木崩石,越過天機陣。
天機使者頭破血流,從廢墟中爬起來,這些寨樓懸山而建,樓基凌空,只用結實的粗木為“腳”,插入巨石。
林雪崚沿山道兩側出擊之時,吹削立斷的流光絕汐劍早已將一根根“樓腳”攔腰砍斷,只因劍太快,粗木雖斷,卻矗立如常,也因劍太快,沒人看清她這些動作。
直到她踢飛的石頭撞上粗木,引起震動,樓腳方才根根折斷,寨樓之間連著鐵索懸梯,一牽俱牽,一塌同塌。
燕姍姍微微變臉。
第六關天璇使者頓感壓力,不等林雪崚沖近,便傾部出動,每十三人一排,個個左手持盾,右手持刃,順階疊布六排,組成水潑不進的帶刺盾墻。
林雪崚剛剛越過天機陣,天璇部的盾墻便當頭壓下,笸籮罩雀,柱塌山傾,哪有逃生的余地?
鷹尾坪上的人驚呼不止,此刻日頭偏西,山間流云卷霧,一片斜陽的金光點亮了鷹脊嶺高處。
盾墻罩下的一剎,一道銀白劍影直沖上天,劃破金光。
林雪崚沒時間盤算猶豫,集中全力,只攻墻底正中的那一面盾,若不能破,自己便是盾墻下一具千瘡百孔的尸身。
承影訣讓她初試鄺南霄所授的劍訣之利,此刻命懸一線,孤注一擲,自然而然的使出凄冽勇絕的“魚腸訣”。
專諸行刺時,魚腸劍破王僚三層棠甲,魚腸訣信念所至,劍氣如虹。
林雪崚飛沖而上,到了盾墻之前,身子陡然一縮,壓向低處。
流光絕汐劍“喀嚓”一聲,刺碎最下排正中的盾,沒入持盾者的前胸。
她從這“墻洞”里一鉆而進,靈巧如貓。
天璇陣變動迅捷,盾墻交錯,鉤刃調(diào)轉,掉頭追擊。
林雪崚不顧身后密刃縱橫,飛身直刺最后一關天樞陣中的趙漠。
彗星襲月,銳不可擋。
頭頂忽然一黑,燕姍姍身側的神荼認出舊敵,不等主人發(fā)令,撲翅沖下。
林雪崚千辛萬苦攻到第七關,不甘心被神荼所阻,可狹窄之地,劍勢一氣呵成,難以轉變。
將心一橫,也罷,今日就先跟這賊鷹拼個你死我活!
半空提身,鷹脊嶺上如耀閃電,正是林雪崚用“上古天泄”和神荼正面對決。
燕姍姍急吹哨令,神荼根本不聽。
它覺出大不尋常的寒風殺氣,狡猾一側,斜伸利爪。
林雪崚曾經(jīng)和它糾纏數(shù)日,對它的小肚鷹腸猜個八九不離十。
她空中偏身,躲開利爪,手臂依舊直伸向前,“上古天泄”劍勢廣闊,這一劍斬在神荼右翼尺骨上。
尺骨是羽翼前端的牽引骨,劈裂之痛,可想而知。
神荼震耳尖叫,羽翼由橈骨強撐,傷翅不受反張,掀起飆風,將林雪崚扇出四五丈外,直墜深谷。
長弓營聽鄺南霄的囑咐,早早守在坪邊,荀瑞箭掛長繩,一見人墜,立即隔空力射。
林雪崚揮鏈相迎,在空中纏上射來的繩子。
神荼依舊不依不饒的俯沖追擊,危急萬分。
馮雨堂的撼天弓只剩最后一枝鐵箭,拉弦射出,“穿肚鉤腸”,又狠又刁。
神荼曾經(jīng)目睹郁壘中箭,對鐵箭心存忌憚,它折斷的尺骨暴突在外,迎風劇痛。
燕姍姍的尖銳哨音響徹山谷,神荼緩了追速,神速一拔,被鐵箭擦去數(shù)根尾羽,飛回嶺頂。
林雪崚流星疾蕩,臨近山壁時被懸天營拋網(wǎng)兜住,化去猛速。
長弓營幾人合力提繩,將她拉回坪上。
林雪崚腳落實處,軟身坐倒,攻陣無功而返,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夜幕降臨,鄺南霄安排各部輪流值守,繼續(xù)在鷹尾坪上與北斗寨對峙,傷者撤進溶洞秘道。
霍青鵬領著漢水舵在山梁上把戰(zhàn)死的火鹮撿來剝烤,與眾人分食。
火鹮肉質(zhì)鮮嫩,香氣遠溢,漢水舵編了小曲,大唱美味,衍幫搖鼓捧場,氣得燕姍姍七竅生煙。
夜深之后山風回響,云霧涌潮。
秦泰手搭鄺南霄的脈搏,沉思良久,“閻魔引這種奇怪的醫(yī)術,我在師父所譯的西域書籍里讀到過,因為是醫(yī)術,從來沒人鉆研消解之法,恐怕連精通閻魔引的人都不知道有什么逆轉的手段?!?p> 馮雨堂仍不死心,“老爺子,你再想想,天地萬物,什么東西沒個克星?”
秦泰嘆氣,“修菊說千峋紅蓮可以化解寒痛,但紅蓮早已過季,即使有紅蓮,去寒之后,功力盡散,鄺公子的一身本事,終究是回不來了?!?p> 太白宮三壇好手無不黯然。
鄺南霄一笑,“老爺子,多謝你費神。大伙今天見了我徒弟的本領,只盼諸位日后輔助她時,能象對待南霄這般寬厚盡心。”
他身受內(nèi)寒反嚙之苦,已經(jīng)不止一次痛至昏厥,依然談笑風生。
林雪崚見他不在意生死,卻借此為她尋求關照,更覺感恩無盡,重責在肩。
眾人心中郁郁,正低靡,半空傳來一聲難聽的啞叫,一個龐大黑影飛轉半圈,向林雪崚身邊降落。
荀瑞正要放箭,林雪崚伸手止住,“不是燕姍姍的鷹?!?p> 飛沙跳石兩道風,落魄煞星下凡一般著了地,一對巨眼滿懷敵意的看著坪上的人,傲視一圈,趾高氣昂的踱到林雪崚身邊,伸頭向她肩上挨湊。
它昨夜慪氣,在洞里悶到今晚,孤單饑餓,出來捕食,發(fā)現(xiàn)林雪崚在此,來蹭近乎,一副不計前嫌的嘴臉。
林雪崚對著它的巨眼一照,自己發(fā)髻歪亂,灰頭土臉,唉,借著懸天營的機巧搏盡全力,都沒能沖破懸關陣。
正懊喪,身畔拂過一道微風。
山上風向多變,這道微風卻很奇異,似乎有人一竄閃過。
林雪崚警惕四顧,沒見異常,一回眸,赫然發(fā)現(xiàn)太白右使雷鈞就在眼前。
眾人盡是詫異之色,雷鈞低笑,“我上來好一會兒,聽你們說了半天話,你們卻沒一個發(fā)現(xiàn)我。”
他已從眾人的談話中得知太白宮易主,打趣幾句,正身行禮,“林宮主,屬下來得冒失。”
林雪崚大感好奇,“雷右使,你搞什么鬼?”
雷鈞攤開手掌,掌心一團黑色的東西,她更加愕然,“幽瀾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