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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熾昭穹

第103章 銀月王杖

彗熾昭穹 旌眉 4447 2019-04-13 08:30:58

  趙漠稍遠(yuǎn),站在光影邊緣,江粼月在方舍門口擋著。

  趙漠單手提鉤,“江粼月,你別以為我會意外,我還擔(dān)心你不來,這峽里成百上千的死,離他還是遠(yuǎn)了些,就算青龍寨鷹澗漂尸,白虎寨夷為平地,也比不得在他眼前血淋淋的死上一個,來得實在。”

  江粼月低頭一瞅,一聲輕笑,“血淋淋是血淋淋,只是還沒死。”

  林雪崚胸口一熱,惡匪的聲調(diào)一如既往的懶散,但中氣極弱。

  這瘋子被絆龍索的尖柵扎得滿身窟窿,肩上被鐵錨連鉤帶拖,又發(fā)著燒,一條命去了大半,是怎么跑上鷹喙峰來的?

  她忍不住探頭去瞧,江粼月手提青龍劍,口吻戲謔,面色蒼白,新傷舊傷,滿身是血,顯然已經(jīng)搏命與趙漠相持了很久。

  江粼月這一笑,嗆出兩口血。

  趙漠眉頭一皺,抖了抖袍襟,生怕沾上?!昂?,你沒死,是我的興致還沒用完?!?p>  冷笑一聲,腳步斜踏,抖手揉身,一柄北斗鉤星寰萬象,厲風(fēng)千道。

  林雪崚深吃一驚,趙漠不再韜光養(yǎng)晦,鉤法比在問星臺狠絕得多。

  青龍劍旋撩出手,“八海風(fēng)涼”,平地生颶。

  江粼月在河口重傷,氣力遠(yuǎn)遜平時,即便如此,這一劍依然威猛磅礴。

  交擊密無間隙,北斗鉤的聲勢死死壓著青龍劍。

  林雪崚正要相助,忽聽方舍中有人發(fā)話:“小月,‘指極七纏’七步一循環(huán),你在鉤法循環(huán)交接之際,攻他右肘!”

  聲音暗啞干裂,痛苦費力,但氣勢猶在。

  江粼月看準(zhǔn)步數(shù),一劍刺出,逼得趙漠?dāng)Q身縮避。

  舍中人繼續(xù)道:“游云驚龍,削小腿!……大點涉式,踢后心!……蒼龍伏世,斷左路!”

  江粼月招招到位,將趙漠逼退七尺。

  趙漠狡猾老道,出現(xiàn)險象的時候也一派雍容?!爸x教首,你只指點他,真是偏心?!?p>  北斗鉤反撩向上,“北辰星拱”,轉(zhuǎn)眼又拼了二十余個回合,搶回四尺。

  烈斗之際,趙漠眼光忽然一側(cè),“林宮主小賊偷窺,太失身份了吧!”

  林雪崚輕功佳絕,小心閉氣,又有幽瀾鏡衣掩護(hù),可她的身軀讓峰頂霧氣的流向有了輕微改變。

  趙漠何等精明,一眼瞧出不對,即使不能完全肯定,先放出“林宮主”這三個字,也足以讓江粼月分心。

  他說話的同時,揮手?jǐn)S出七顆銀色的澄星珠。

  這暗器不是石危洪所授,而是趙漠自創(chuàng),從未向人顯露過,七珠借神鷹掌之力,顆顆刁鉆,凌辣無比。

  江粼月只是電光石火的分了一岔的神,閃身避珠已經(jīng)來不及。

  揮劍力擋,“云起龍驤”,七珠震得劍身發(fā)顫。

  澄星珠被青龍劍彈開,向外疾飛,沒有減速,力道仍狠。

  北斗鉤趁虛而入,攻向連拐幾拐。

  這招“北斗七折”是專門奪人兵刃的奇招,詭變神速,環(huán)環(huán)相扣。

  “云起龍驤”忙于擋珠,來不及變招防鉤。

  江粼月反應(yīng)機(jī)敏,壓腕向下,青龍劍拗著鉤上七拐八折的巧力,并沒脫手,可是被北斗鉤牢牢別住。

  劍尖離趙漠還有幾寸,趙漠的鉤尖卻已勾住他的喉嚨。

  林雪崚聽趙漠說她偷窺,就猜是分神之計,手持流光絕汐劍彈身而上,想阻止趙漠突襲。

  被青龍劍擋飛的澄星珠正迎著她過來,這七顆珠被擋飛的去向,也在趙漠算計中,正好借江粼月的手,阻了她的勢。

  她破開澄星珠,沖至近前時,江粼月已被北斗鉤制住要害。

  烏云遮月,幽瀾鏡衣失去反光,林雪崚扯開鏡衣,凝步現(xiàn)身。

  趙漠左右一瞥,眉頭微聳,“小月,你是吃女人虧的命,這輩子都改不了?!?p>  江粼月在河心礁被上官彤的魚翅鏜戳破喉嚨,傷口頗深,現(xiàn)在北斗鉤一劃,正勾在窟窿里,一股股的血順著鉤滴滴答答,開了閘一般。

  林雪崚牙關(guān)一僵,“趙漠,你到底想干什么!”

  趙漠橫手持鉤,瞥向方舍門內(nèi),目光冷峻,“謝荊,你還不肯拿出來?”

  江粼月不顧喉上劇痛,又是一笑,“北斗君,拿我這條命要挾,你打錯了算盤,我屢犯教規(guī),教首早該將我抽筋剝骨,至于林宮主,她與我當(dāng)眾決裂,殊死血戰(zhàn),我若身首異處,大快其心。”

  趙漠手上一緊,“是嗎?”

  這一割,江粼月疼得麻軟,呼吸不繼,眼前眩暈,血落如瀑,再也難以強(qiáng)撐,青龍劍脫手落地。

  謝荊道:“趙漠!我會償你所愿。林姑娘,請你進(jìn)來,我有事相求?!?p>  林雪崚踏入方舍,一股燥熱撲面而來,屋內(nèi)坐著一人,皮膚皸裂焦黑,象被燒過。

  謝荊內(nèi)功至剛至陽,受閻魔引之害,體內(nèi)焚熱煎熬,與鄺南霄的內(nèi)寒是截然相反的兩極。

  林雪崚蹲下,“謝教首,他到底要什么?”

  謝荊低語一番,林雪崚仔細(xì)傾聽,點了點頭,邁步出來,“北斗君,你讓一讓?!?p>  趙漠鉤著江粼月向后倒退幾步。

  林雪崚走到圓舍跟前,圓舍名為天亭,是教首閉關(guān)之所,亭頂上八只銅鑄雄鷹各踞一方,身姿迥異,翅膀有張有垂。

  她暗運太白心經(jīng),腳步挪轉(zhuǎn),掌上發(fā)力,使出“掠影催鴻手”,擊向各只雄鷹。

  待她繞舍一周,回到原處,雄鷹的翅膀全都變成高高揚展的姿態(tài)。

  她接著擊向銅墻上堆壘的銅塊,左一推,右一撥,銅塊錯雜有序,變換排布。

  趙漠以前無數(shù)次鉆研天亭的開啟之術(shù),每個銅塊都試著推過,根本推不動,原來鷹翅上有總機(jī)關(guān),只有鷹翅全部抬起的時候,銅墻才是“活”的。

  整座銅墻是一座巨大的孔明鎖,別無竅門,全靠卯合穿插之妙,只要知道排挪順序,就可以順利打開。

  林雪崚對此并不陌生,碧溶桂匣子就以類似的“拼骨鎖”為蓋,謝荊稍一點撥,她全都明白。

  推撥銅塊需要充沛內(nèi)力,謝荊腑臟焚痛,無力親自開啟。

  華貴柔和的夜明珠光從天亭中絲絲透出,光華越來越盛,直到一座長方形的門洞完整呈現(xiàn),天亭內(nèi)的布局終于一覽無遺。

  里面的陳設(shè)比方舍更簡單,梁上同樣懸下一盞鷹形的銅質(zhì)鎏金燈,鷹口含珠,唯一與方舍鷹燈的不同之處,是鷹爪中另外擒著一只六棱形的鐵匣。

  林雪崚一指鐵匣,“北斗君,你要的東西就在那里,先把人放開?!?p>  北斗鉤沒有一絲松動。

  趙漠凝視鐵匣,目中掠過腥紅的沉痛,繼而轉(zhuǎn)悲為笑。

  “謝荊,你根本不懂銀月刀,這只是個空匣子而已?!?p>  謝荊沉聲回應(yīng):“趙漠,月鶻亡國已久,你就算取回王杖,除了白白自擔(dān)負(fù)累,能有何用?一切野心仇恨,都是蔽眼的魔障,劫殺禍亂,于誰是益?”

  一陣風(fēng)來,馬群般的流霧從峰頂奔卷而過,仿佛帶著遙遠(yuǎn)的飛塵廝殺,驚心動魄,讓人立足不穩(wěn)。

  趙漠眼神一黯,“劫殺禍亂?你可見過挑尸三百、充作旌旗的入城之路?頭骨為杯、人皮鋪地的歌舞歡宴?若不是我父親鐵心銘志,想避免這些劫殺禍亂,他怎會認(rèn)不清四野豺狼,輕信盛廷友邦,任人玩弄于鼓掌?又怎么會眼睜睜看著我的三個姐姐飽受摧殘,慘遭踐踏!”

  手腕一抽,鉤刃又深入江粼月脖頸一分。

  謝荊已對趙漠身份確定無疑,“晢曄,銀月刀是你一族圣物,牽系榮辱興衰,按理應(yīng)該物歸原主,但它戾氣太重,腥風(fēng)血雨,你父親苦心取舍,不想讓你再走他的老路,你何苦違背你父親的意愿?”

  趙漠垂頭,“我心我命,從一出生起,便系于刀上的血光,塵沙蝕刻,無可更改?!?p>  抬眼凝視,“謝荊,你還想再拖延嗎?”

  手腕翻轉(zhuǎn),江粼月頸上血窟窿繼續(xù)擴(kuò)大,極是慘怖。

  謝荊深重一嘆,對林雪崚低語兩句。

  林雪崚點頭會意,走到懸崖邊緣,將一條追云鏈拴在鷹喙巖頂?shù)纳綏棙渖?,手扯鏈子,提氣縱身,從鷹喙巖頂一躍而下。

  此刻鷹澗河中漂著一條破船,船上的兩人一直在仰視峰頂。

  青龍寨戰(zhàn)敗之后,寨中船只全被搜羅一空,這條小破船本來是預(yù)備砍了當(dāng)柴燒的,現(xiàn)在又下了水,投了碇浮在河中,隨著水浪搖擺起落,仿佛隨時會散架。

  角宿使者揉著酸痛的脖子,“瘸子,我右眼跳得厲害,不是好兆。這瘋小子的主意你不攔著,反而幫著。”

  紀(jì)鐵離抹抹嘴,“他拗起來的時候煩死人?!?p>  等得困乏,角宿使者剛要打盹,忽見云霧縹緲的鷹喙峰頂有什么東西一晃而過。

  他踹踹紀(jì)鐵離,兩人凝睛細(xì)看,只見突出在外的鷹喙巖下倒掛著一個晃動的黑點,仿佛老鷹嘴里叼著一條小蟲。

  那黑點懸掛片刻,向上攀爬,鉆進(jìn)鷹嘴尖端下方的“倒鉤”之內(nèi)。

  幾塊碎石從鉤嘴上遙遙墜下,很久以后,才傳來掉進(jìn)河里的噗通水響。

  角宿使者和紀(jì)鐵離對視一眼,再向上看,翻滾而來的云霧已將鷹喙峰頂完全遮住,瞧不清究竟。

  剛才的情景太過離奇,讓人懷疑是眼花的幻覺。

  林雪崚按謝荊所述,摸到老鷹鉤嘴深處的一個小洞,伸臂一掏,取出一只裹著防潮水牛皮的沉甸甸的物事。

  解開水牛皮,里面是一根六棱鐵杵,不象所謂的“銀月刀”。

  細(xì)摸鐵杵,花紋冰冷深刻,一股血腥之氣混著陳腐的泥土氣,仿佛來自遠(yuǎn)古浸血的沙場。

  林雪崚閉上眼,這東西悲涼沉重,似有魔力,令人胸中翻騰。

  現(xiàn)在她才明白,為何趙漠立刻發(fā)覺天亭中的只是一個空匣子。

  如果將銀月刀交還趙漠,必引禍患,可江粼月現(xiàn)在命懸一線,不能不顧。

  她一咬下唇,手持銀月刀,躍出鉤嘴,拽鏈飛蕩。

  突出在外的鷹喙巖常年風(fēng)侵雨蝕,十分疏松,她這一串動作,鉤嘴又崩裂了一塊,遙墜河谷。

  趙漠聽到嘩啦啦的碎石之聲,緊接著,一聲清喝自鷹喙巖下傳來:“趙漠,你要的寶貝!”

  沉甸甸的六棱鐵杵“呼”的一聲,被林雪崚從巖下拋出,劃過一道高高的弧線,飛上半空。

  那是真正的月鶻王杖銀月刀,趙漠伸鉤騰身,左足在江粼月身上狠狠一踢。

  這一腳踢在江粼月后背中樞要穴,江粼月全身皆麻,摔躺在地,封穴難動。

  趙漠借一踢之力斜飄而起,北斗鉤半空伸展,劃出一片雀屏般的光亮,伸向銀月刀。

  鉤尖離銀月刀還有四尺,流光絕汐劍忽然刺破云霧,直指他的咽喉。

  林雪崚手扯追云鏈,從鷹喙巖下翻飛而上,半空截?fù)簟?p>  她知道趙漠一定會不顧一切來接銀月刀,所以拋刀時,她算準(zhǔn)時機(jī)方位,流光絕汐劍搶在刀落之前,直刺趙漠要害。

  要刀、要命二選一,趙漠只得橫鉤回?fù)酢?p>  鉤劍相交,一聲震響。

  兩人因這一擊,在空中各自偏了方向。

  趙漠左掌探出,使出“北斗澄星拳”中的“落月抄星”,將銀月刀引入掌中。

  林雪崚扯鏈飛蕩,一記“明珠彈雀手”,又將銀月刀彈出趙漠掌心。

  銀月刀斜著栽進(jìn)巖頂山棗樹的枝杈深處,兩人腳一落地,立刻在山棗樹下飛旋掣電的激斗起來。

  江粼月中樞要穴被制,側(cè)躺在地。

  謝荊撿起一顆滾到身邊的澄星珠,咬破舌尖,破血提力,強(qiáng)聚丹田,用勁一彈,擊在江粼月背后。

  以他現(xiàn)在的狀況,破舌毀元,以物解穴,是超限大耗,內(nèi)灼之痛如鐵膽封火,好象就要炸裂,卻得不到炸裂的解脫,總在最痛處煎熬,他滿口腥苦,吐出一大灘血,昏厥不醒。

  江粼月起身拾劍,凝起全力,與林雪崚夾攻趙漠。

  兩人共對強(qiáng)敵,各自長了斗志,將這些時日的曲折變故拋于腦后,再現(xiàn)“過江龜”的并肩義氣。

  流光絕汐劍凌攻如潮,云壓霧罩,青龍劍靈勇狡黠,挑浪生濤。

  北斗鉤是在云、海之間奔游閃爍的疾星耀鉆,越是勢緊,光芒越是激盛。

  趙漠見這兩人難纏,怒目冷笑:“今天不是吉日,為了你們兩個,就破一回例!”

  左掌在鉤上一劃,甩手揮彈,將一團(tuán)鮮血射向山棗樹上的銀月刀。

  六棱鐵杵一沾血珠,綻出殺氣奪人的紅光,銳利刺眼。

  原來銀月刀凌森血寒,是殺氣戾重的兇刃,沉睡多年,必須用鮮血開啟。

  在月鶻舊俗中,開啟圣物要擇吉日、行大典,剛剛蘇醒的銀月刀饑餓迷沌,刀氣延伸,波及的第一個活物便是祭品。

  月鶻多以仙鶴、天鵝之類的高潔靈鳥為祭,銀月刀在祭物身上施綻刀氣,散腐煥新,才算完全蘇醒,順從王者驅(qū)控。

  林雪崚剛才去鷹喙巖下取刀,萬尺懸空,風(fēng)險極大,因此將追云鏈中的一條拴在山棗樹的樹干上。

  躍回巖頂后,她一直與趙漠激斗,這條追云鏈?zhǔn)冀K沒來得及解開。

  此刻她人在樹下,離刀最近,江粼月一見銀月刀紅光暴綻,不懂是什么緣故,只知是大兇之相,立喝一聲:“雪崚,躲開!”

  身比聲快,話音落時,他已縱身撲到林雪崚身前,無論什么邪門,先擋住她再說。

  林雪崚腦中電閃,決不能讓江粼月再為她受傷。

  她拖著他用力一扯,反擋在他身前,兩人斜撲在地,滾至崖邊,身后紅光熾盛,照得周圍一片詭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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