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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影戀人

第五十章 不期而至的到訪者

蒙影戀人 鐘冰郁 3583 2019-03-12 07:26:13

  時間真的過得好慢好慢,像一只蝸牛、而且是一只年老體衰的蝸牛在慢慢悠悠地爬。自從我和劉曉曉、吳智勇三個人的咖啡館短時間的小聚后,我再也沒有見過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劉曉曉曾經(jīng)打過一個電話給我,開開心心地問我要不要一起去逛街。我揉著鼻子,無精打采地說不要了,我感冒了,只想睡覺呢,等等哈,我好了,就打電話給你啊。

  我沒有感冒,我只是可能得了憂郁癥。這段時間以來,我仿佛做了一場場景過于真實的夢,夢醒后只剩我一個人站在曠野,揮拳都不知道該打向哪里。

  我想離開麗江了。麗江的山是模模糊糊的,麗江的水是混混沌沌的,連風(fēng)也是黏黏糊糊的。我想我的呼吸都已經(jīng)有點濕濕噠噠的,像麗江現(xiàn)在進(jìn)入了雨季,天天都是淅淅瀝瀝的雨,遮住了天遮住了地。一切都太潮濕了,不適合我。我要走了。我該走了,赤條條,從哪里來回哪里去。

  可是還沒等我離開,一個非常非常意想不到的人來找我了。

  在這個人出現(xiàn)之前,我百無聊賴地已經(jīng)開始收拾離開的東西了。我先是徹底地打掃了一下我的狗窩。補充一句,本來它并不是狗窩,我是出了名的整齊劃一的強(qiáng)迫癥患者。完全是因為麗江下得沒有辦法停住的雨,一直下進(jìn)人的心里去,我才變了的。

  我洗的衣服總是潮乎乎的,從陽臺的晾衣桿一直挪進(jìn)屋子的空調(diào)邊的椅子背,然后還積壓了一堆穿了那么一次兩次的沒再上身了的衣服,就那么東一件西一件地擱著。吸著濕氣翻了幾頁的小說、卷趴著的時尚雜志,還有連著耳機(jī)線的隨身聽,半敞著的手提袋、雙肩背包什么的,地上有,桌上有,床邊上有,掛鉤上也有,啊——呀,沒辦法了,到處是。

  看著無從下手的房間,我覺得自己也就是一塊吸飽了雨水的海綿,沉重而潮濕,可是想擠,卻擠不出一滴來。以前也有綿綿的雨季,就算是跟世界上最亂的人住在一起,有我在,沒有混戰(zhàn)?,F(xiàn)在,沒見這么亂無章法的。我,煩。煩。煩。煩透了。徹底打掃的結(jié)果,狗窩變成了瘋狗窩。

  最后我的腦海里計劃著的,只收揀出我必須要帶走的東西??墒菐滋炝?,一樣都沒有收拾進(jìn)行李箱里——好像并沒有什么是我必須帶走的。我累得滑坐在床腿邊,晃眼看著室內(nèi),經(jīng)過我的“整理”后,更亂了。也許,都該扔下。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我仰頭看著天花板。不拖了,明天,就明天,找經(jīng)理遞交辭職信。經(jīng)理反正已經(jīng)有微詞了,這段時間我不積極主動接團(tuán)了,接了也總是惹來團(tuán)友的投訴。經(jīng)理轉(zhuǎn)述團(tuán)友的說法,這個女導(dǎo)游呆若木雞!第一次接到這種投訴,經(jīng)理萬分意外,差點直接判是團(tuán)友的惡意投訴、無效投訴。張婷婷,就她還呆若木雞?反復(fù)第二次、第三次同樣的投訴反饋回來后,經(jīng)理呆若木雞了。經(jīng)理這會兒子,或者就在等著我的辭呈呢。

  還有,要找房東退房,房東扣掉提前退房的違約金想必也沒什么二話吧。剩下這滿屋子里的玩意兒,交給海子來幫我處理掉吧,以后,我張婷婷,要過超極簡生活,不要那么多物質(zhì),也不要那么多精神。我來的時候就只有一個行李箱,走,也就這樣吧。爺要走了!我一時高亢著,一時又泄氣。

  快兩年了吧,我心里暗暗計算了一下,從我離開家鄉(xiāng)重返麗江,算來居然快兩年了。時間就這么過去了。還好,以唯一僅有的這次非正式三方會晤來看,吳智勇生活的應(yīng)該還可以。他有劉曉曉,或者劉曉曉有他,他們在一起,日子不會過得太差。不管他認(rèn)不認(rèn)他是黑衣人,起碼不可能是流浪漢,我也該放心了。真的該走了。了無牽掛了。

  想著想著,我的眼前倏的又有些模糊了,天花板也蕩漾起來,耳朵眼有些堵,心里更有些堵。這時,失真的聽力下傳來了敲門聲。朦朧中我轉(zhuǎn)向門,等待幾秒后確認(rèn),的的確確是有節(jié)奏且不輕不重的敲門聲。我吐了口氣,吸回了眼里的霧氣,爬起來拍拍褲子,垂頭喪氣地去開門,誰這么不長眼來敲門???

  我的視線從來人一塵不染的皮鞋、筆挺的西褲、錚亮的牛皮帶扣、敞開著熨貼的西服下擺,越過里面質(zhì)地良好的襯衫、銀灰色的絲質(zhì)領(lǐng)帶,懶洋洋地一直移至他的臉,花了好多秒——這個男人,好高個。最后我的目光傻傻的停留在他的臉上。他的臉是一張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的微笑的臉,此時見我愣愣的表情,更加牽動了一下嘴角向后,眼睛拉長,眼神溫暖,微低著頭盯著我十幾秒后,微啟嘴唇準(zhǔn)備說話了。

  我猛地把門拉到最大,伸出一根手指頭,輕輕帖在他的嘴唇上,拼命搖著頭做了一個制止的表情,悄聲地說:“噓——不要說話,不要說話。讓我醒醒。不是,也許是讓我再夢一下?!蔽沂栈亓宋业氖种割^,將它咬進(jìn)了我的嘴里,低著頭在門里下意識地兜了幾個小圈子,然后半信半疑地停住。

  我的手指頭傳來我牙齒試探咬下的痛感,我張開嘴,抬起頭,眼睛忽然冒出金光,睜得比銅鈴還大,我跺著腳,手舞足蹈,我亂力怪神,我拽著他挺闊的袖子,笑得亂七八糟,嘴巴里不住地念著“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張總!”。

  他的眼睛忽然也亮了,臉上明顯露出感動的樣子,換掉了剛才那張標(biāo)準(zhǔn)的外交家的臉,嘆息了一下,輕搖了一下頭,說:“婷婷,你還是那么可愛。”來的正是我的前上司,張中興張總。我們把門關(guān)攏,挽著胳膊進(jìn)了房間。

  他停在了客廳中間,環(huán)顧了一下我這像極了被打劫過的一畝三分地,最后視線落在我攤在一旁的行李箱兩秒鐘后,扭頭探尋地看著我。我趕緊松開他的胳膊,一躍而過,東推西踢,將沙發(fā)騰出來,把他安頓進(jìn)了沙發(fā)。然后興高采烈地說:“您等等。我很快?!蔽胰挛宄?,將行李箱收起,書報歸攏,衣物就位,零食及小件玩意什么的一股腦掃入袋中。

  張總也不說話,好脾氣地看著我做這一切。我邊加緊邊扭頭解釋道:“我平時可不是這樣的。您來得不巧,我正在整理打掃呢。您先坐著,一分鐘,一分鐘就歐了?!蔽乙魂囷L(fēng)似的去了廚房,過了一會兒,端出兩杯咖啡來,將一杯咖啡放在了張總的邊上,一杯我自己拿著盤腿坐在了對面的沙發(fā)上,然后看著張總傻傻的笑。

  張總饒有興致地看了一眼咖啡,端起來喝了一口,然后放回了桌子邊。我想起來說:“哦,對啊,張總,您可能喝不慣?!我這只有速溶咖啡。我知道您是喝咖啡的行家。”張總微笑著搖頭,說:“哪里。婷婷你見外了。我很感動你還記得我曾經(jīng)喜歡喝咖啡?!薄霸?jīng)?您是說曾經(jīng)?您的意思是您現(xiàn)在不愛喝了嗎?不然我給您換成白開水?因為我家里沒有準(zhǔn)備茶葉。”我伸直腿,放下我手中的咖啡杯。

  張總制止了我,說:“是有些日子沒有喝咖啡了,我還是很喜歡這咖啡的香氣和甘苦的。只是喝咖啡喝了這些年,睡眠一直不太好?,F(xiàn)在改喝茶了,每天泡泡功夫茶喝,養(yǎng)生嘛。”我們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談話,互相望著。

  我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聽了他的話,我想起了前次去珠海尋找他們的足跡時聽到的傳聞,就仔細(xì)地端詳了一下張總。張總該有四十多歲了吧,還是一個男人成熟而充滿了魅力的年紀(jì),還是和若干年前一樣,不,比那些年更加老成持重,還有就是,增添了一些說不出的滄桑感。

  那滄桑感在有些綿軟的頭發(fā)上,雖然頭發(fā)還是黑黑的,一絲不亂;還在放在膝蓋上的兩只手背上,雖然手背并沒有瘦骨嶙峋青筋暴露或者肥膩起窩;更在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上,雖然臉上并沒有增添多少皺紋和暗沉。但是就是感覺存在。也許是今天我的眼光不同往日吧,六年多前的我太簡單了吧。

  張總也在打量我吧?我頭一歪,打破沉默,頑皮地說:“張總,您研究完了我吧?看我有變化沒有?。渴抢狭顺罅税桑俊蔽野櫫税櫛亲?,噘了噘嘴。我想起那個該死的吳智勇,他就是這樣的看我的吧?所以他選擇了時尚能干的劉曉曉。

  張總低了一下下巴,假裝嗔怒地瞪了我一眼,說:“我面前你怎么能說老呢?——真的,再見到你,我也有一點意外,出來社會已經(jīng)六七年了吧,居然你還保留著學(xué)生時代清純可愛的模樣,很難得?!甭牭贸鰜?,這是發(fā)自肺腑的贊美之詞。我嘻嘻笑了,多日的陰霾變成了絲絲縷縷的纏繞,沒那么沉重了。

  然后我們對視了一眼,又一起笑了。“學(xué)生時代?”我笑著提起來,“曾經(jīng)我們對陣乒乓球,工會曹主席介紹您是地區(qū)乒乓球賽的冠軍,我就以為是您學(xué)生時代的榮譽,也許技藝退步,不值一提了,哪里知道我還是關(guān)公面前耍大刀?!睆埧傄蚕肫鹞业娜甯税桑残α?。

  我熱烈地回憶起當(dāng)初在張總身邊工作的日子,一邊興奮地說,一邊手舞足蹈地比劃,嗨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張總被我的情緒帶動,不時的也附和幾句。最后說到我離開公司,我沉默下來,然后鼓起勇氣問道:“后來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嗎?還有您真的受過幾年的牢獄之災(zāi)嗎?”

  張總深深地注視了我良久,沒有回答我急切的問題,而是再次端起了咖啡杯,深深地喝了幾口,幾乎是喝光了,然后放下杯子,站起身來,再次四處走動了一下,然后停下慢悠悠的腳步,看著我說:“你不好奇我是怎么找到你的住處來的嗎?”

  此時的我早已經(jīng)起身跟在他后面轉(zhuǎn)悠了。他打住的時候,突然轉(zhuǎn)過身來,面對著我,我和他幾乎撞車,貼得很近,近到我可以看得清他新剃了胡須的下巴的青色。他問的是什么問題?這還用說嘛,是他的外甥,親外甥,吳智勇告訴他的唄。

  “嗯,跟你想的一樣,是智勇告訴我,他不久前巧遇了你嘛。”這又是什么自問自答。后來很久,我回想起和張總的再次相見,才發(fā)現(xiàn)張總的話里隱藏了多少心機(jī)。而,當(dāng)時,身陷情感漩渦的我,是怎樣的愚鈍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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