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世界是一盤棋，老家仿佛就是我們每個人的大本營。不管我們走出去多遠，大本營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待在那。這些年，我就好似與老家之間裝著一根彈簧，每當在外撐得久了就會回到家鄉(xiāng)去，去療傷、去整頓、去休養(yǎng)生息再出發(fā)。跟吳智勇每一個分開最久的日子，我都是在家鄉(xiāng)安安靜靜的蟄伏著。
雖然老家的親人越來越少了，可是他們永遠是我的后盾。此次再別姨媽已是不短的日子了，姨媽一般不會主動打電話給我，都是我隔三差五的會打給她。這天，我正跟吳智勇對練呢，他在教我防身術。他說要教會我防身術，大俠的女人沒一點拳腳功夫哪行呢。好吧，一日為師，終身為師。誰叫當初他是正式工，我是實習生呢。
這時放在一邊窗臺的手機哇啦哇啦的響了，探身一看屏幕上顯示的號碼，是姨媽打來的，她打電話來，很可能有不好的事，我的心一沉。我轉過身，跟智勇示意了暫停一下，邊接聽邊走下樓去。
不一會兒，我又急急忙忙地從樓下往上跑，智勇正站在樓道口張望，看見我著急忙慌的樣子，拽著我說：“怎么了？誰打給你的？什么事??？”我張了張嘴，說出來的卻是：“沒事。就是我姨媽家里遇到點事情。我必須回去一趟。”說完，我抹開他抓著我胳膊的手，急急地往自己的房間跑去。
我三下五除二拿了個雙肩包，將身份證、手機充電器、錢包之類的放進去，再隨便塞了幾件換洗的衣物進去，轉身再跑出來。我都氣喘吁吁了。吳智勇還站在樓梯口，我沖過他的身邊，噔噔噔地幾步就邁過一層，轉角處我停了下來，邊將雙肩包的背帶整理了整理，邊抬頭沖他大聲說：“智勇，你一個人待著沒問題吧？”
我看到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點點頭后，繼續(xù)三步并作兩步的沖下樓去。到了大門口，沒等我去拽門鎖，門緩緩地開了，我知道是智勇在樓上遙控開鎖了，回頭朝窗戶看了看，果然他站在窗前，我朝他搖了搖手，出門而去。
我又回來家鄉(xiāng)了。表哥和表嫂卻離開家鄉(xiāng)了。輾轉一日多，我到達姨媽的家門口時，屋內姨媽正在跟她的兒媳婦、我的表嫂通電話。姨媽扭臉看到我進門，趕緊對著電話那頭說：“你妹妹回來了。我說了她接到我的電話，第一時間就會趕回來的，不像你們想的那樣。你們看吧，我隨便你們了，你們回就回，不回就不回，我也指望不上你們了?！?p> 姨媽飛快掛掉了電話，迎上來，接過我肩頭的背包，著急地說：“婷婷啊，姨媽對不起你，知道你們年輕人都忙，還是把你喊回來了。小波住院了，高燒了四五天啊，嚇死我了，醫(yī)生說是水痘，會傳染。小浪我就不敢往醫(yī)院里帶了，這兩天叫了鄰居幫忙照看，我是醫(yī)院家里兩頭跑，實在是跑不過來了。關鍵是孩子發(fā)水痘身上又是疼又是癢，整天哭喊，我看著實在是可憐啊。”
姨媽的淚唰的流下來。我的淚也下來了，摟著姨媽的肩頭說：“辛苦您了，姨媽。我回來晚了，我對不起您，讓您擔驚受累的。我來照顧他們，您歇歇。”
我和姨媽兵分兩頭，分別照顧兩個寶貝，姨媽在家?guī)е±耍以卺t(yī)院陪護小波。一晃就是一個多星期了，好在小波退燒了，身上的水皰疹也漸漸不再增加了，漸漸也沒那么癢得難受、痛得難受了。小孩子就是這樣，身上一舒服，小臉上就開始掛滿了笑容，大大的眼睛咕嚕嚕到處張望，咿咿呀呀的可可愛了。
時間真是如白馬過隙，他們都已經一歲多了，都能顫顫巍巍的走路了，也能兩個字兩個字的往外蹦的說話了。我放下這頭的一種急，心里的另一種急就涌上心頭，一日明顯過一日了。
因為醫(yī)生說小波水痘的癥狀雖然好轉了，但是傳染性還會持續(xù)一段時間，而且有些病毒感染可能遺留神經痛，讓我們一定注意好后續(xù)出院的休養(yǎng)。所以小波小浪兩兄弟還是不能放在一起帶。我跟姨媽商量后，就在同一個小區(qū)租了一個小房子，由我暫時帶著小波住，姨媽幫我管飯什么的。
這天，我趁小波睡覺了，拿起電話給吳智勇打，一個多星期了，他也沒有給我打過來。電話鈴聲才響了一聲就被接起來了。吳智勇在電話那頭試探著地問：“婷婷，是你吧？”我朝著空氣白了一眼，悶悶地說：“當然是我了。你呢？現在怎么樣了？身體沒問題吧？”我把話筒靠近了一點耳邊。智勇吹了一聲口哨：“我很好了。倒是你，急急忙忙的，都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情了，一個多禮拜了，終于記起來給我打電話了嗎？”
我嘆了口氣，說：“我沒給你打，你就不能給我先打的嗎？如果一直都這樣，會不會又是五六年不相見?。俊蹦沁厖侵怯聸]說話，我自己先心有余悸了。我趕快接著說：“你們都沒事就好了。這段時間我的心一會兒上一會下的，像過山車，累死我了。真的沒時間，沒心情通電話。不過，我一直記掛著你呢。你恢復到什么程度了？快，匯報匯報。”我往身后的床上一躺。
吳智勇非常細心，他狐疑地說：“我們都沒事就好？還有誰？誰怎么了？”我吐了一下舌頭，說：“對啊。你不知道的。你舅舅知道，他上次來接我看到過的，我姨媽家有兩個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其中一個生病了。你不懂，這么小的孩子生病很可憐的，他們小，抵抗力差，小小的病癥對他們來說都可能是危險的。不過，現在沒事了?！?p> 吳智勇松了一口氣，說：“哦。這樣啊。婷婷你辛苦了。可是為什么走的時候不跟我說呢？當時，你那個樣子，緊張成什么樣了，而且問你，你什么也不說，拒我于千里之外，我都被你嚇到了。”
我嗤笑了他一聲：“你是誰?。刻觳慌碌夭慌?，我怎么能嚇到你了？我不過一時著急，也沒時間和心情跟你細說罷了。難道——，你就是這么小心眼，所以這幾天也不給我打電話的嗎？！”我兇起來，坐起了身。
吳智勇提高音量，回答道：“才不是這樣呢。我就是不知道你那邊什么情況，才不敢隨便打電話過去，怕給你添亂啊。我好幾次電話都撥到最后一位數了，又放棄了。糾結死了都?！€有，婷婷，那些年我沒有給你打過電話，也是有很多原因的，包括當時我不想影響你的決定，你回不回來我身邊的決定。我也是無數次撥到最后一位數字又放棄了?！?p> 我重又躺回去，幽幽地說：“是吧？好吧?！眳侵怯乱槐菊浀卣f：“婷婷，我還有句很重要的話，想認真跟你說說?！彼ｎD了一下。連日的奔波和緊張，讓我疲憊后睡意朦朧，我翻了個身，電話換到另一個耳邊，接道：“什么話？你說吧。”吳智勇說：“婷婷，我知道我很多事情在你的心里是有疑惑的，你要么不問，要么偶爾問了，我也是沒說。這次，我怕就是你對我不滿，所以才決定也什么都故意不跟我說的。可是，咱們別這樣，好嗎？”
我輕笑了一聲，嘟囔著說：“這么認真的話啊？！你放心，我才不跟你一般見識呢。我是誰??？我張婷婷光明磊落，縱橫江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吞了口水，接著說，“嗯嗯，暫時不能說的事情可能會有，這個不算。”
那邊，吳智勇“切”了一聲，逗我說：“還真有沒說給我聽的事情啊，你這么單純的孩子心里還藏住了事情啊？可快點招了吧，別給憋忘記了?！蔽液俸倭藘陕?，吐了幾個字：“這個——當面——再說——吧?！毖燮ず莛ず莛?，漸漸地見周公去了，耳邊吳智勇的聲音漸漸的遙遠起來。
轉眼又是一個星期過去了。小波身上的痘痘都結痂了，然后慢慢脫痂了，基本沒有留下什么痘印。我?guī)е〔ɑ厝ヒ虌尲依镎倚±送?，兩個孩子見面就咿咿呀呀地打招呼，還沒友好到兩分鐘就搶起了玩具，然后開始哇啦哇啦地哭了。姨媽一邊一個放開了他們，給他們各自一本小人書，兩個小家伙也是有趣，有了色彩斑斕的小人書后都不吭聲了，專心致志地手撕嘴啃的對付那兩本書去了。
姨媽和我坐在一邊說話。姨媽問我：“婷婷啊，我聽你嫂子講她見過一面，當日里來接你的男人，有點年紀。這個男人比女人年紀大，不是太大的問題，關鍵是他是清清爽爽的自由身嗎？這個很重要。你是怎么打算的??？”我的臉一紅，說：“姨媽，不是他。我告訴過您的，我沒有騙您啊?！?p> 姨媽說：“我也記得是聽你說過的。就你嫂子不信，說看著那個人看你的眼神滿是關愛。唉，不是他也好。我也是為你好，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想著解決解決自己的終身大事了。你看你哥你嫂兩個人，帶著個孩子這日子就好過多了?！蔽业拖骂^，說：“我知道了。我會安排好的?！?p> 吃過晚飯，我起身告辭，準備帶小波回去。小波玩累了，已經昏昏欲睡了。姨媽說：“今天小波就放我這睡吧。他早就好透了，他們倆一塊吧。你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話啊?！蔽摇班拧绷艘宦暎叱鲩T去。
我沒有直接回去租的房子，一直往護城河邊走去?；貋磉@么久，還沒有來這里坐坐呢?？斓阶o城河邊時，我意外地遇到了我以前辦公室的毛衣姐。毛衣姐已經退休幾年了，此時她跟一個年紀也不輕，胖胖的、一頭花白頭發(fā)的老男人一起，推著一輛童車，童車里坐著一個三四歲的孩子，正在護城河邊散步呢。
毛衣姐照常拉著我家長里短地說：“小張啊，結婚了吧？看，我孫子都這么大了，退休了天天比上班還累啊，不過累得也是高興的啊。你抓緊時間了，可真是老大不小了。”我不由自主地說：“嗯，是啊。我快結婚了。到時請您們喝喜酒哈?！?p> 毛衣姐擠出滿臉的笑容，夸張地大聲說：“哎呀。好啊。那是要恭喜的。先生是哪里的??？做什么工作的?。克改甘亲鍪裁吹陌。俊币贿B串的問題劈頭蓋臉的甩過來，我真后悔為了快點結束盤問脫口而出的謊言。還好，這時候童車里的小男孩不耐煩了，一疊聲的催促，終于將他們急急帶走了。
站在護城河邊，我下了決心，拿出了電話，撥給了吳智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