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在你身邊
十五六歲的愛情,甚至二十二三歲的愛情都是可以毫無顧忌的拋開手中所有,踏上開往另一個城市的火車。什么現(xiàn)實,未來,金錢,工作,只要能呈上愛情,目睹它們被丟棄在下水道都不存在心疼和過分考量。你說想看冰島的極光,我就把四個月的積蓄掏盡換來往返雙人機票;你說喜歡某牌子的限量版項鏈,我就每頓飯饅頭蘸辣醬攢出兩個月的生活費送你一串;你說喜歡的想要的期待的一切事物,我都真心的迫切的努力的甚至異常艱難地去滿足。哪怕我花光所有積蓄,只要你彎起那雙惹人憐愛的眼神,我都能借錢買到你喜歡的新款背包。
可那是最初的不理智,奮不顧身的不理智,拋開未來只為現(xiàn)在的不理智。
甚至是不負責任的不理智,自私自利的不理智,愚蠢至極的不理智。
不理智里沒有底線撕破臉皮咽下骨氣的不理智。
全是,不理智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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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長卿站在面前,伸手把徐蘇木指尖的煙奪走踩滅。略帶厲色,“誰教你抽煙的?知道對自己身體不好嗎?”
“哦,嗯。就是。誒,你怎么來了?”她搓搓拇指,低著眼有點心虛。
“就是什么?幾天不見學會岔開話題了?”繼續(xù)把手攤平在她頜前,帶著些含義。
徐蘇木疑惑半天反應過來,“喔”了一聲把胳膊里的文件放上去。
李長卿拿走:“不對,不是這個?!?p> 掌心依舊向上,躲過亮的光,抹著暗的黑。
腦殼遲鈍的她琢磨半天猶豫地把右手放在李長卿左手上,還沒等完全落實她清醒過來不是這個正要拿走,卻被李長卿一個抓牢握緊放在身側。
“你,你放開,有病啊,大晚上的你要干什么?”徐蘇木抽不出氣憤的罵。
“嗯,有病,相思病。你幫我治嗎?”他含笑換上另一只手,翻過展開,“打火機,給我,聽話?!?p> 徐蘇木乖乖的從褲兜掏出,老實的遞去,悄聲抱怨,“嘁,你是我什么人啊,管這么多,不要臉?!?p> “嗯,我不要臉,但我是喜歡你的人。還想罵我什么繼續(xù)吧,我聽著。別怕,我不生氣。”李長卿把打火機塞進衣兜,溫柔地對上那雙逃避的眼睛。
剎那宛若春風一夜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毫無防范的告白瞬間羞紅徐蘇木的臉,她拿胳膊擋住臉,半天才吞吞吐吐:“你,你這個人,怎么,這么討厭啊?!?p> “嗯,我討厭吧?那你乖點,我就不惹你討厭了。”他的聲音是那久遠的陳釀,浸在朦朧的夜色里,徐蘇木醉的心都亂了。
李長卿順勢用勁拉過胳膊,把徐蘇木圈在懷里,任她如何掙扎就是牢牢不放開。
“就再討厭我一會吧,我實在太累了。早上七點多就醒來,九點開車啟程,高速還擁堵。一直開了九個多小時才到你家,讓我先抱一會吧。這幾天你沒少受委屈吧?我來晚了,對不起?!彼皖^吻在徐蘇木的頭發(fā)上,撓人心肺的誠懇。
“沒,沒你事,你別,這樣。跟你沒,關系的。”徐蘇木雙手遲疑許久,躲上躲下不知道該怎么放,最后垂在兩邊。
“哎,你啊。我這么憐惜你,就不會向我撒嬌任性嗎?偶爾,像那天一樣依賴下我吧。”
“喂……我說過都要忘記的,你不是答應了嗎?”徐蘇木不高興地用勁推開他。
“嗯,我答應了。但因為很喜歡又想起來了。”更用力抱緊,埋進頭發(fā)的笑又低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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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理智的愛情還有更多的模樣。
似嗔似念,似怨似怪。是綿長年歲里的舉案齊眉,柴米油鹽中的相濡以沫。也是舉手投足間的心照不宣,命途多舛后的攜手白頭。是遇到你那刻就心慌意亂的一見鐘情,也是談天論地后心意相通的日久生情。是一碗粥最后半勺的紅薯留給你,也是一顆瓜中心那口的甜蜜留給你。是我左手向前勾去,你右手順勢的攬回。是心甘情愿花光五十塊買兩盒草莓帶給你的驚喜,也是毫無怨言開車九小時就為見你一面的疼愛。
漫漫旅途錯失轉口的高速亦無所謂的繼續(xù)向前,就會遇見甩在尾燈后的丹霞遠景。彼此被銜接上意料之外的緣分,在撞破萬里長空的深夜總會發(fā)現(xiàn)獨此一處的繁星銀河。從哪里哭著揮別,就會在哪里笑著重逢,把時間奏譜成蜿蜒的山川河流,等不到的春天會有你被提前奉送而來。
都是不理智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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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第二天才想起來忘記問的話,那句因為很喜歡又想起來了。
很喜歡的是她,還是那個擁抱。
不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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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破兩人路邊擁抱的是徐蘇木的手機鈴聲。接應起來是徐媽叫她回家吃飯,一轉頭對上李長卿可憐悲情的眼神。她善心大發(fā)的解釋晚上不回家吃了,要在外面陪朋友。徐媽責罵她幾句“不回家吃飯不早點打招呼,非要飯做好后才說不回來吃了。”最后生氣地把電話啪的掛斷,留下徐蘇木訕訕笑過。
“那個,你想吃什么?我?guī)闳コ燥埌?。”她抽走之前遞給李長卿的文件,走在前面。
“嗯,行。開車走吧,你有什么推薦嗎?”
“你想吃些什么?畢竟我家在縣城,可能沒有市里那么全。”
“我都可以,你喜歡吃什么?按你喜歡的來就行。”按下車鎖,兩人拉開車門坐好。
“誒?那不如吃面吧。你不是累了一天嗎?吃點面會舒服很多吧。”徐蘇木從手機里調出地圖導航放在儀表臺上,繼續(xù)解釋:“這家是我上初中時經(jīng)常吃的,就在學校旁邊,我覺得挺不錯的,可以嗎?”
“可以,你喜歡就行。我都聽你的。”李長卿的右手搭在方向盤上轉出路口,左手倚在車窗旁,撫過嘴暗自笑了。
指尖殘留的甜香被他逐一舔舐干凈,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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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開不進小巷,沒辦法停在校門口旁的商鋪外。幸好時間不算太晚,面館還晃著明亮的光。撩開簾子進門發(fā)現(xiàn)食客還不少,徐蘇木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去錯地方了。
七八年前認為寬敞干凈的地方現(xiàn)如今依舊是同樣的面積,可當時人小個矮的她后來不止躥高一輪。相應的年少窄小的身體也在逼仄的空間里此刻豪氣地成倍擴張。她站在人滿為患的面館里進退兩難,更何況身后還跟著占地面積更廣闊的李長卿。她扭頭正要推脫去別的地方吃吧,李長卿拉過她的手走上前。
來到一張靠近風扇坐著兩個姑娘的桌子旁,低頭詢問:“你好,請問方便拼個桌嗎?謝謝了?!?p> 姑娘們可能見李長卿面容清俊,態(tài)度和善就應了下來。他放開牽著徐蘇木的手,脫下外套墊在對面的木質椅子上,讓徐蘇木過去坐。利索的挽起袖子從前方的柜臺拿來兩幅筷子和碗杯?;厣硪娦焯K木還站著沒動,“怎么了?哪里有問題嗎?”
“那個,你外套。拿過去吧,這樣會臟的,我用不著?!?p> “沒事,你不用在乎,快坐下,聽話?!弊呓淹肟攴旁谧郎希浦募缱侥疽紊喜耪依习妩c菜。
徐蘇木沒辦法,把脫了外套的和文件疊在身前。李長卿的聲音尋過來,“蘇木,你吃什么?就家常面嗎?別的菜要嗎?”
“???哦,就一碗面夠了,別的不需要的?!弊笫指苍谟沂稚?。
“好,你喝什么?茶還是飲料?”
“茶,茶就好?!彪p手又反過來交錯。
到底是誰在照顧著誰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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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長卿點完菜就端著一壺茶水過來,用紙巾把徐蘇木的碗杯擦干凈。她正要說話李長卿像是知道似的,“我來做就行,你坐好不用管這些事?!?p> “謝謝你啊。”醞釀半天抬眼就扣合上李長卿軟甜的目光,“沒事,我應該的。”
被緊握過的手此刻才騰起熱,急切地在掌中做著心里天氣的預告。被推撫過的肩也沉入沼澤般逐漸僵硬,她裝模作樣的動動身子,把過繼文件掏出來再看一遍。即便大腦知道文件里沒有任何差錯,但眼睛不允許她再對峙上那張此刻分外撩人的臉。
“文件有什么問題嗎?我可以幫你看看,我經(jīng)常接觸法律文件你可以放心?!奔垙埬軗踝〉哪槄s擋不住聲音。
“不用了吧,我覺得沒什么問題的。”
“沒事,我給你看看吧?!崩铋L卿說完就取走文件看起來,幾分鐘后遞還回來,“沒什么問題,是有法律效應的,別擔心。”
“啊,是嗎,那挺好的,謝謝。”徐蘇木感覺自己除了“謝謝”再說不出什么有意義的話題。頭頂?shù)碾婏L扇繞過左邊再轉去右邊,吹起邊角的紙巾還穩(wěn)妥的貼在桌上。旁邊姑娘打量的眼神在自己和李長卿的臉上來回掃視,比路口轟鳴的挖掘機都要鉆的深遠。實在扛不住曖昧又尷尬氛圍的徐蘇木端過茶水大喝一口,卻沒想到被瞬間燙到舌頭,礙于面子忍著痛咽了下去。她手還沒捂在嘴上緩緩,李長卿就走過來輕柔地托起她的下巴,眼藏厲色,“張嘴我看看,聽話?!?p> 這下被燙到的不只有舌頭,還有咫尺之間的臉和耳朵。
“別,你別,沒事?!彼浦铋L卿的手,卻感覺下巴被他卡的更緊,緊到發(fā)疼,不得不張開嘴。
李長卿看了半天發(fā)現(xiàn)只是輕微燙傷就松開了手,揉過她的側臉,“你啊,真是一點都不讓我省心?!?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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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理智。
擁抱的觸感還在,牽手的觸感還在,肩膀的觸感還在。比視覺聽覺嗅覺更靈敏的是身體。借過力,借過熱,借過相連的關系,借過呼吸起伏的頻率,借過步伐的一前一后。借過你遞來的依靠,也借過我不愿承認的心軟。
被劃定界限歸類為不理智的,是怎樣去定義的?
從未承認后悔過,近五年也不會與“后悔”牽上任何聯(lián)系,可能第十年才幡然醒悟“喔,那時的自己是不理智的,真后悔?!币苍S半輩子都不后悔,會認定這才是“年輕的愛情”。
沒有做錯,思想層面上就未認定這是錯。
認識錯的人?愛上錯的人?走向錯的未來?
那對的人在哪里?是努力奮斗熬掉一把又一把頭發(fā)轉身就能遇到的嗎?還是拼搏掙錢實現(xiàn)國外進修,獲得鄰里之間的肯定就會遇到那個人了?要怎樣才能不像撞大運般四處亂找,要如何能觸碰到那個一拍即合的人。他沒有一米八的身高,卻有比自己還細膩的體貼;他長得不帥,卻能炒出一桌流連忘返的好菜;他不在高位就職,卻會把一百塊里的九十九塊都花給自己。遇見他時就沒有想過會分開,可還是意料之外的分開了。
現(xiàn)如今說后悔認識錯的他,愛上錯的他,走向以為正確卻錯的未來??隙ㄖ趯淼挠幸惶旌蠡?,可此刻依然執(zhí)迷不悟的痛哭難受。
大家在愛情這條路上走的都沒有那么順利,都有過背著家里人把眼淚辛酸獨自吞咽進肚的時候,第二天清早抹干眼淚照舊擠進地鐵去上班。肩上背負的不只有愛情,還有比之更沉重的責任,做不出毫無顧忌的買張機票說走就走。甚至比起說走就走的瀟灑,內(nèi)心更清楚的是機票末尾掛著幾個零。把現(xiàn)實抗在肩上的成年人計較回報,規(guī)劃未來,把握時間,把不理智的愛情用調笑的口吻輕松的劃黑那個可負擔的“不”字。
正因為徐蘇木如此了解愛情里的無可奈何,所以才會在遇到那個為自己依舊不理智的人時,會真心的想要把手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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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理智的人在眼前,他用寬厚溫熱的手掌輕揉過自己的側臉,眼神無奈又憐愛。
“你啊,真是一點都不讓我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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