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劉江臣?那是誰?任務(wù)為什么變了?”金鳳卿踩著高跟鞋踱過去,接了袋子,并未打開,面帶疑惑的看向土肥原田二。
“你哪這么多問題,大佐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金文季瞪了金鳳卿一眼,這個侄女怎么這么不識抬舉!
金鳳卿沒有理金文季,只是看著土肥原田二,等他回答。
見侄女不理自己,金文季面子上有些掛不住,重重咳嗽了一聲。
“小叔叔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吧?!苯瘌P卿轉(zhuǎn)臉看向金文季,冷哼道:“要不要我請陸大夫明天去趟金家老宅給您瞧瞧?”
“金家老宅”這四個字金鳳卿咬的格外重。
“哈哈,你這孩子,老宅不也是你家嘛,隨時回來就是了,干嘛這么擰巴,非要住外面!你說你一個人小姑娘……”
“不用了!”金鳳卿打斷金文季的話。從給自己改名那天起,她就帶著程媽搬離了老宅,再也沒有回去過。
土肥原田二瞇著眼,看著面前這劍拔弩張的兩叔侄。這金家啊,還真是有意思的很。
作為東洋駐屯軍總司令,他從東洋初到津門的時候,就找到了金家,想讓金家跟他合作。
可金家的老爺子,大少爺都不肯。說什么金家的祖業(yè)不能被他們東洋人糟蹋,還說什么不會助紂為虐。
他就奇怪了,金家跟他合作,怎么就是被他糟蹋了呢?他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啊,他們怎么就不理解自己的一番苦心呢?
之后,他又去過幾次,金家的態(tài)度很堅決,每次他都被客氣迎進去,又被客氣送出來。
他動過直接搶了金家的想法,但是這個想法行不通。金家諾大一個家族,手里握著整個津門三成利益。若是就這么搶,怕是津門地界上會亂。
畢竟他要的是一個歌舞升平,商業(yè)安穩(wěn),能為他一直輸血的津門,而不是亂象叢生,商賈出逃的津門。
正在自己一籌莫展的時候,金文季找到了他。這個金家四少爺說好聽點是津門紅人,說個不好聽的,就是個混吃等死的二世祖。
金文季直接告訴他,他可以幫他拿下金家,且為他所用。只要讓他接手金家就成。
還沒等他問個中緣由,金文季就主動告訴他:找大哥拿錢太難了,要是自己能當金家家主,拿錢隨便花啊!
經(jīng)過一番謀劃,金文季在他的幫助下,順利的接管了金家的所有產(chǎn)業(yè),坐上了金家家主的位置。
金鳳卿和金瑜生能在那件事后活下來,實屬意外。金文季跟他說,金鳳卿一個丫頭片子,活著就活著吧,反正遲早是要嫁出去的,金瑜生就不同了。
那是金家小少爺,將來是要跟他搶金家的,還是弄死算了。
他本來無所謂兩個孩子死不死,但在見到金鳳卿之后,他改變了想法。這個女孩兒不僅漂亮,還聰明通透,如果能從小培養(yǎng),為他所用,也是好事一樁。
于是,他告訴金文季,留下這兩姐弟,未來能有用處。
現(xiàn)在,金鳳卿是他手里的刀,而金瑜生則是他握住這把刀的刀把。
“好啦好啦,你們叔侄一見面就掐,都是一家人嘛,何必呢。”土肥原田二站起身來,笑著打圓場。
“既然土肥原先生開口了,那以后,鳳卿盡量不和小叔叔……爭執(zhí)了。”金鳳卿輕笑著說完,瞥了一眼金文季。
“金先生你看……”土肥原正要說什么被金文季打斷。
“別別,老四,老四,大佐叫我老四就行……”金文季弓著身子,諂媚地笑著,本就圓潤的臉上,五官都要擠到一起了。
這表情,落在金鳳卿眼里,宛如一只在搓著手的蒼蠅。
“沒別的事情我就先走了?”金鳳卿看不下去小叔叔卑躬屈膝的樣子,拿著手里的檔案袋,起身告辭。
“哦,云子今天回來,跟我說你那邊茶水都是涼的……也是,你身邊就一個老媽子服侍你,要不要我再派幾個人過去?”土肥原田二站起身來,打算送金鳳卿出門。
“不用不用,我不習慣喝熱水……”金鳳卿急忙擺手。她可不想吃飯睡覺都被人監(jiān)視著。
“說到云子小姐……以后,有什么事兒,您別讓她來傳話了,我不喜歡她!”順著土肥原田二的話,金鳳卿也說起了南城云子。
“哈哈哈哈哈!我還以為你不會跟我說‘不喜歡’呢”土肥原田二撫掌大笑。
不管是給她安排的小院,還是布置的任務(wù),甚至在她門口有安排了監(jiān)視盯梢的人,金鳳卿都沒有向他多說過一句,除了堅持要帶著她的奶媽之外,其余的事情,她默默接受了自己的安排。
金鳳卿聽罷,嘆了口氣,抱緊手里輕飄飄的檔案袋,苦笑道:“土肥原先生別笑話我了,這個世道孰強孰弱,鳳卿又不是看不懂。
既入江湖內(nèi),便是薄命人,我們姐弟還指望先生多多提攜……”說著,她眼眶就紅了起來。
“金小姐何出此言吶!”看著美人垂淚,土肥原賢二走到金鳳卿身邊,把自己隨身的帕子遞了過去。
“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苯舆^手帕,金鳳卿點頭致謝,“已然如此,不如讓自己過的舒坦點兒吧。”
晚風帶海水特有的腥味,吹起金鳳卿額前的碎發(fā)。她把車窗搖上去一半,靠在座椅上,手肘撐著車窗框,使勁揉了揉笑的發(fā)僵的臉,把手背搭在眼上。
和土肥原田二虛與委蛇,真累?。?p> 這次去海光寺,還是沒有見到弟弟,她不太敢主動提,怕對弟弟有影響。算起來,他們已經(jīng)七個月沒見了。
也不知道她的小魚長高了沒有,壯實了沒有,想姐姐了沒有。
六年前的那場大火,燒了好久好久,若不是天降暴雨,還不知道要燒到什么時候。
看到漫天火光,她扔下手中的給母親買的風車,哭喊著往火場里沖。
程媽跪在地上,把她死死抱住,疊聲哀求她不要去,哭著說她還要好好照顧弟弟……
弟弟,對哦,她的小魚……轉(zhuǎn)過頭,小魚抱著剛買的桂花糕,被張媽摟在懷里,火光把他掛著眼淚鼻涕的小臉映的通紅。
他兩條小腿亂蹬著要下來,要去找二嬸和母親。
他給二嬸肚子里的弟弟買了桂花糕,那桂花糕是母親最喜歡的……
她怔怔地看著小魚,周遭鄰居的叫嚷聲,水會的車馬聲漸漸遠去,只剩下老宅燃燒的噼啪聲。
直到豆大的雨點拍到她臉上,她才反應(yīng)過來——她的小魚,只剩下她了呀。
雨點從車窗的縫隙里打進來,驚醒了沉浸在回憶里的金鳳卿。她趕緊將車窗關(guān)好,擦了擦臉上的雨水。
這場火災(zāi),奪走了金家上下二十六條人命。很多尸體都被燒的無法辨認身份,鄰居們看著金家的斷瓦殘垣,替金家惋惜的同時,也慶幸著沒有殃及到自家。
這時候,小叔叔出現(xiàn)了。
他蹲在金鳳卿面前,捶胸頓足。
自責于不該貪玩去賭場,沒能即時回來救下家里人……
再后來,小叔叔接手了金家全部的生意,也領(lǐng)養(yǎng)了他們姐弟。
他說是擔心金家人的故去對他們姐弟打擊太大,沒有讓她去學堂,而是請了很多先生來家里教她功課。
英文、日語、禮儀、形體、格斗、莫爾斯碼……她一度懷疑,學習這些和學學堂里不一樣的課程是為什么。
也問過了小叔叔。小叔叔只告訴她說“藝多不壓身”。
直到去年,小叔叔把她和小魚帶到海光寺,介紹給一個叫土肥原田二的東洋人后,她才恍然大悟。
原來,小叔叔早已投靠了東洋人!
就這樣,弟弟被土肥原留在了海光寺,說是在海光寺封閉讀書,實際上成了控制她的人質(zhì)。
她被東洋人派到裕德里,成了一名高級陪侍。她需要接觸歡場中形形色色的政界、軍界的人,從而為他們獲取情報。
呵呵……這就是她的小叔叔!卑躬屈膝跪在東洋人面前,雙手捧上金家祖業(yè)的“血親”!無所不用其極地利用他們姐弟的“血親”!
這樣的親人不要才好!這樣的金家,不回也罷!
可是,為了小魚,她必須忍著,在土肥原田二的面前忍著。她所為土肥原田二做的一切都只是要把小魚換回來。
但,她好怕,能不能有姐弟團聚那一天?或者是,真的到了那一天,小魚還認不認她這個骯臟低賤的姐姐。
她長嘆一口氣,想把胸中的憤恨惶恐剝離出去。土肥原答應(yīng)過她,只要這個任務(wù)完成,她就能領(lǐng)小魚回家了。
之前接到的任務(wù)是“不惜一切代價,接近周信華”。
周信華是聞名全國的京劇大家,為了接近他,她已經(jīng)突擊惡補了兩個多月的京劇相關(guān)知識和唱腔身段。
沒想到,剛才換了個任務(wù)給她。
奇怪,任務(wù)怎么會變了呢?
算了,不管了!
土肥原答應(yīng)過她,只要這個任務(wù)完成,她就能領(lǐng)小魚回家了。
“不惜一切代價,接近劉江臣”?
想著土肥原田二的話,金鳳卿捏著他給她的檔案袋——這里裝著劉江臣相關(guān)的資料。
這劉江臣是誰?
狐貍大神
京劇名詞解釋: 掛兒:是“過兒”的諧音,專指在唱段與唱段之間的大過門,一般多指華彩的間奏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