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電報就是當(dāng)時金鳳卿讓程媽送到胭脂鋪去的。
褚三林和土肥原田二見面的大概原因鄭遠(yuǎn)東是有數(shù)的。北方軍最近不順,他們想南下獲得更多的地盤,但是,他們不僅南下遇阻,就連本來在北方的勢力也變得搖搖欲墜。
褚三林急著找個幕僚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只是沒想到,他居然會打土肥原田二的主意。
這褚三林,是自己太蠢還是當(dāng)土肥原田二太純?居然敢讓一個東洋人來做他的軍師?如果他們真的勾聯(lián)在一起,北方南方甚至整個華夏都不能安穩(wěn)。
不行,不能讓這件事成功,得想個辦法從中破壞掉才是。
嗯……土肥原田二去滬城?如果滬城的話,毫無疑問,他肯定會去見顧竹亭,畢竟他是滬城商會會長,黑白兩道通吃。如果東洋人想在滬城搞事情的話,肯定要先跟顧竹亭打好關(guān)系。
可是,見梨園行的老板們?結(jié)合金鳳卿之前跟他說過的周信華和劉江臣,鄭遠(yuǎn)東總覺得這個事情透著詭異。一個東洋人,對傳統(tǒng)戲曲感興趣,這件事情本身沒什么,但是感興趣到要去和戲曲大家套近乎,這就有些不尋常了啊。
他叫過勤務(wù)兵,派了兩個任務(wù),第一,給津門回消息,讓津門的同志們想辦法弄清楚土肥原田二去滬城見梅蘭華和馬連善的目的。第二,則是聯(lián)絡(luò)在滬城的同志們,搞清楚土肥原田二和顧竹亭見面談了什么,有必要的話,加緊一下在顧竹亭身邊的活動。
兩天后,消息傳回胭脂鋪,當(dāng)天上午,就到了金鳳卿手里。
土肥原田二帶著自己身邊的親衛(wèi)去了滬城,還沒回來。沒辦法打探到任何消息。金鳳卿想著,實在不行,只能去問問金文季或者南城云子。但她不確定他們是不是知道這件事兒。
如果去打探的話,用什么辦法能拿到消息,還要他們不起疑呢?算了,索性再等兩天,等到土肥原田二回來以后直接找他吧。
時間一天天過去,土肥原田二就要回來了,這些日子里,金鳳卿雷打不動的每天都去新民大戲院看戲,還是老規(guī)矩,劉江臣上臺她才看臺上,每天仍然是紅手帕包的打賞,只是里面的東西變成了大洋,偶爾有金戒指和小金魚。也依舊是不等謝幕就離開。
新民大戲院后臺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她的做派,而來看戲的觀眾們在開場之前,聚焦點也都在五號包廂。甚至有很多人開盤口,她會在什么時候扔紅手絹包上去。
這段時間里,金鳳卿從謝劍鋒那里拿到的劉江臣的“回信”也積攢了一沓。
往來信件中,金鳳卿一直和劉江臣討論唱戲和唱腔,并沒有把自己想見他的心思表現(xiàn)出來。這種“私相授受”的事情,總不能做的太露骨。
和金鳳卿一樣,謝劍鋒的柜子下也藏了一沓信,這些都是金鳳卿寫給劉江臣的。這段時間一來,收到信,拆開看,第二天寫回信,第三天送過去……都好像成了約定俗成的定式,他也越做越順。之前的忐忑幾乎不復(fù)存在了。這個錢這么好賺,為什么不好好賺呢?
今天下午,又到了要去給金鳳卿送“回信”的日子。還是那個茶樓,那個包廂,金鳳卿仍然比他到的早。
給信,收錢后,金鳳卿開口道:“我有個不情之請……謝先生……能不能幫我約劉江臣見個面?”
金鳳卿在今天提想見劉江臣的事情,是思索了好幾天的。一來,明天土肥原田二就要回來,表面上,她也要給他看一些她任務(wù)的進(jìn)度。二來,土肥原田二回來之后,褚三林也會過來,按照南城云子的說法,她還得花精力去應(yīng)付。這三來……
三來是她自己的原因,她真的很想見他一面。
其實,她已經(jīng)查到了劉江臣和他母親住在哪里,但,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上門。還是通過謝劍鋒比較好。
謝劍鋒一驚,手里的錢袋幾乎拿不穩(wěn)。他沒時間去琢磨金鳳卿為什么會說要見劉江臣,他只知道,如果他們見面了,他所有的事情就露餡兒了!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讓他們見面!
“見江臣啊……”他心里飛快想著托辭,但是現(xiàn)在不能馬上拒絕金鳳卿的提議,太刻意。只能先拖著。嗯……拖拖再看怎么辦吧。
“這個我得去問問江臣了?!?p> “那是當(dāng)然,謝先生放心,事成之后少不了您的好處?!?p> “好說好說……那我先回園子了?”謝劍鋒哪里還坐的住,這個事兒,得從長計議啊。
“如果可以的話,您今晚幫我問問吧,明天我們再碰頭,把信也給您……”金鳳卿算著時間,明天中午去海光寺,下午再過來應(yīng)該來得及。
“行行,那我們明天見?!边呎f著,謝劍鋒站起來,跟金鳳卿告別。
回園子的路上,他一直想著要怎么敷衍金鳳卿才能讓她把“見劉江臣”這件事兒給放棄了。
萬一東窗事發(fā),之前收到的錢大概率都是要退回去的。不行!這些錢都是他的!落到他口袋里都是他的!怎么可能退回去!這段時間攢的一大兜子大洋都被他裝好,和信一起,壓在箱子底下,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去摸一摸這些大洋才能睡個好覺呢。
要不,索性就直接跟金鳳卿說劉江臣不愿意見她?嗯……如果明天就只是說可能不太好。如果磨蹭一下,說一下事情很有難度,能不能從金鳳卿手上弄更多的錢?嗯……這個要好好盤算一下。
從新民大戲院回來,金鳳卿把之前收到的信都攤開,放在桌上,一封一封,按照時間順序擺好。這些信,她早已爛熟于心了。畢竟每天都要拿出來看好幾遍。
今天新拿到的這一封,仔細(xì)拆開,細(xì)細(xì)閱讀后,放在最上面。
每次和劉江臣通信,雖說聊的都是唱戲的一些東西,但是,他給的回信都能讓她對京劇產(chǎn)生新認(rèn)知。
當(dāng)時她惡補的方向,都是周信華和劉江臣所擅長的老生。不過,劉江臣作為周信華的得意門生,小生、武生、老生都是頂呱呱的。
他在信里寫的一些唱詞,也都是她沒有涉獵或者是很少聽到的。還好自己當(dāng)時臨時抱佛腳報了一段時間,不然都不知道要在信里跟劉江臣說什么。
等等,好像哪里不對?
金鳳卿把所有的信通通收起來,仔細(xì)再看了一遍。
這一封……她記得跟他寫的是《失街亭》,他回的是《白門樓》【注①】
這一封……她提及《大登殿》他回的是《彩樓配》【注②】
這一封……她論的是王有道,他回的是柳生春【注③】
不對!不對!哪里不對!
再看一遍!果然哪里都不對!
好你個謝劍鋒啊……你居然敢騙我?!
狐貍大神
開閘:京劇名詞。由于演員演出質(zhì)量差或者其他原因,未及終場而觀眾大量起身離座,謂之“開閘” 【注①】:《失街亭》老生戲,《白門樓》小生戲。 【注②】:這兩折都屬于《紅鬃烈馬》,《彩樓配》為小生戲,《大登殿》則是老生戲。 【注③】王友道和柳春生都是京劇《御碑亭》中角色,王友道為老生,柳春生則是小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