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采藥
利誘失敗后,秋紋似乎并未惱怒,依然對阿弱客客氣氣的。不知道她葫蘆里還在賣什么藥,阿弱心中卻越發(fā)不安起來。
但幾日過去,倒還是各司其職,相安無事。
朱華樓里存放的藥材不夠用了,卿言馮新研制的藥方急需一些黃角藤入藥,秋紋派阿弱去了青滄崖。
阿弱識藥的本領(lǐng)不大好,覺著世間所有的草藥都是綠的,區(qū)別不怎么大。但既是秋紋交代的任務,只有硬著頭皮去辦。
望著青滄崖滿山的青綠,她眼中茫然,怎么都下不去手摘采。
“要不然,我每一種藥草都采一些回去,醫(yī)君覺著是哪種就用哪種?!卑⑷趼砸蛔聊?,很快將自己的想法推翻。青滄崖上,藥草種類繁多,數(shù)不勝數(shù),一樣采一些,采到猴年馬月都采不完。
一路沿著藥草田中的小道緩行,醫(yī)典上關(guān)于角藤的記載,只有寥寥數(shù)語,無圖無真相,阿弱覺得說了跟沒說區(qū)別不大。
“黃角藤者,味瑟,葉青而小,狀如井繩?!?p> 阿弱左右瞧著兩邊的青綠,這株也是葉小,那株也是像井繩。究竟黃角藤是哪一株,一時頭大,拿不了主意。若是現(xiàn)在返回朱華樓去問,一來一回,耽誤的時間太久。
若這時青滄崖上恰好有人在,能問一問就好了。
轉(zhuǎn)了一圈,阿弱忽然眼前一亮,崖前極目處,云松下,赫然有一道挺立的雪白身影。
阿弱像是在一片黑霧蒙蒙中看到了光亮,立刻背起背簍,翻過一道道田埂,破開千難萬險,奔了過去。
一身雪衣的少年手中正握著一片綠葉,拿在鼻子前嗅,忽然怔住了,并未回頭,已經(jīng)感知到了她的氣息在靠近。
“這位兄臺,打擾了?!卑⑷醮瓌蛄藲?,上前一步詢問,“兄臺你可知,黃角藤是哪一種啊?”
那一襲雪衣靜立原地,沒有說話。
她的突然出現(xiàn),少年手足無措,不知該躲還是該留。
白芷曾提醒過阿弱,昆侖山上怪人怪事多得很,脾氣古怪的人千萬不要招惹,遇上了最好躲得遠遠的。
但好不容易才看到的希望,阿弱無論如何都不肯放過。
驀然,她拉住他的衣袖,晃了晃,聲音輕柔帶著些祈求:“拜托了,兄臺?!?p> 長久的沉默,天地萬物像靜止了一般,阿弱拉他衣袖的動作也僵住。
“在那。”他背對著阿弱,指向不遠處半坡上的那一片矮藤,淡淡道。
他始終沒有露出正臉來,阿弱有些納悶,難道他是有什么隱晦之處,好奇心重的阿弱想看一看。阿弱背緊背簍,立刻一躍,趁他不注意,轉(zhuǎn)到他面前去。
電光石火間,他的手掌泛起幽藍的微光,抬手輕輕碰了碰面頰,一層皮肉覆在他臉上,容顏迅速更改。
阿弱躍到他面前時,抬頭一看,雪衣少年身姿挺拔,可那張臉卻生得丑,皮膚偏黑,唇厚鼻塌,嚇得阿弱跌了個踉蹌。
“兄臺莫怪,我只是想當面道謝的?!?p> 阿弱略顯尷尬,揖了一禮,立刻轉(zhuǎn)身走開了。
撲向半坡去采藥,生怕黃角藤長了腿跑掉。待到將黃角藤裝了滿滿一背簍,花了半個時辰,阿弱起身擦汗時,發(fā)現(xiàn)他就一直在那棵云松下看這邊,看著她。
琢磨著,他大抵因為自己相貌鄙陋,而產(chǎn)生自卑,心生郁結(jié),躲在這里不愿輕易見人。
想到他既然幫了自己,自己無論如何也應該幫幫他,這叫禮尚往來。阿弱決定對他說些鼓勵的話,復又走到他面前,臉上帶著溫暖:“兄臺,雖然你相貌普通,但你氣質(zhì)出眾哦。”
緋衣小姑娘消失在青滄崖,少年臉上多余的皮肉化作碎片玻璃,容顏緩緩復原,像冰雕一般的面頰上,嘴角微微笑起。
經(jīng)過卿言馮幾日的治療,風君的病有了好轉(zhuǎn)的勢頭,預計再過十來日,便能徹底痊愈。
又一日,風君服下卿言馮的藥,準備這就睡下,又輪到了阿弱守夜。
一看是她,老人家滿心歡喜,立時來了精神,布滿皺紋的臉笑瞇瞇,“小丫頭,再講講故事?”
想到那日熬了通夜,他的病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再熬夜的話,阿弱覺得大為不妥。
“我的故事…”阿弱支支吾吾,想著要如何拒絕。
“十分有趣的!”風君拍手稱好,黃濁的眼中流露著藏不住的渴望。
實在是不忍心掃了一個老人家的興,阿弱思來想去,決定這次就講一個短一些的,甜一些的,劇情平淡一些的故事,好讓風君睡得著,自己也容易收得住。
“話說,在東荒的廣袤大地上有一條叫做潁水的名川,水勢平緩,在荒原上向東流一千二百里入滄海?!?p> 阿弱故意放慢了語速,聲音輕柔,多加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這些話多了,腦子想得少了,自然而然身體放松,倦意也就來了。
果不其然,說著說著,看看風君眼眉低垂,呵欠連連,阿弱覺得是極有用的。
“潁水清一年,又濁一年,清一年,又濁一年,清清濁濁,濁濁清清……”阿弱反反復復念著,聲音低回,老人家緩緩合上了眼瞼。
待過了許久,沒了動靜,阿弱小聲喚道,“風君大人?”
他沒有應。
再喚了一聲:“大人?”
皺紋密集的臉安詳平和,這是入睡了,阿弱長舒了一口氣,早知道哄老人家睡這么容易,那天夜里也就不必大費周章,扯那么一大堆沒用的。
阿弱對自己的機靈特別滿意,轉(zhuǎn)身剛想走,背后蒼老的聲音陡然響起:“小丫頭,接著說。”
回頭一看,老人家正睜著眼睛滿懷期待。
阿弱嘆了口氣,覺著還是自己太急功近利了些,哄他入睡需得從長計議。
這是場曠日持久的戰(zhàn)役,她覺得站著有些累,索性將椅子搬到床邊,手撐著床沿,繼續(xù)講著:“潁水一年清又一年濁,但水勢平緩溫和,境內(nèi)從未發(fā)生過水患。潁水流經(jīng)了凡間蕭國的溫都,一方水土養(yǎng)育一方人,因著潁水水緩,連溫都的兒郎都溫潤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