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花燃這燒,來得突然,且氣勢洶洶。
白天還只是低熱,服過藥后,體溫一度穩(wěn)定下來,到了夜里不知道怎么,忽然轉(zhuǎn)成了高燒,汗水將里衣都給打濕,臉頰也是緋紅一片,情況瞧著竟是比白天要壞上許多。
入了夜,外頭不知道什么時候下起了雨。
夏夜的雨,下得急,又兇,雨點(diǎn)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窗上,時不時還能聽見雷聲轟隆,聽著越發(fā)地叫人心煩意亂。
葉花燃的體溫并不穩(wěn)定,排了汗溫度便降下來,換過一身濕衣服,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體溫又燒上去。
仲玉麟實(shí)事先有過交代,如果葉花燃夜里高燒不退,再緊急送往醫(yī)院。
現(xiàn)在體溫時高時低,碧鳶跟凝香兩人便拿不準(zhǔn),究竟要不要去敲謝逾白的房門,央著那位煞神送格格去一趟醫(yī)院。
這一猶豫,便猶豫到了下半夜。
凝香被謝逾白踹那一胸口,傷勢一直沒好。碧鳶心疼她,眼看著葉花燃的體溫再一次暫時穩(wěn)定了下來,碧鳶便提議讓凝香先去睡一會兒,天亮了再來替她。
謝逾白那一腳確實(shí)是重,凝香到現(xiàn)在肋骨部位都隱隱作疼,彎個腰,喂個藥,都能疼得她出一頭冷汗。
“你一個人可以嗎?”
凝香目露遲疑。
她的身體撐不太住,卻又難免擔(dān)心碧鳶一個人照顧格格能否吃得消。
“現(xiàn)在離天亮也沒幾個時辰了,我一個人能夠應(yīng)付得來!”
葉花燃的情況實(shí)在算不得好,碧鳶心里也沒什么底,可凝香的臉色太過蒼白,簡直像是分分鐘都能暈過去。這個時候,即便是不行,她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碧鳶信誓旦旦。
凝香心里清楚,以她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強(qiáng)撐只會累及碧鳶明日都不能休息。
她往外走,走至門口,實(shí)在不太放心,又神色凝重地叮囑道“如果格格吃了藥,還是高燒不退,千萬要喊醒我!那個時候,是萬不能再拖的了。我們無論如何都要說服謝逾白將格格送去醫(yī)院一趟,知道了嗎?”
碧鳶鄭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兩人站在門口借著房間內(nèi)透出的微弱燈光,小聲地說著話,并沒有注意到,在燈光盡熄的走廊上,其中一間房的房門隱隱透出光亮。
凝香回房休息后,碧鳶計(jì)算著時間,差不多到了給葉花燃喂退燒藥片的時候。
碧鳶端來開水,在床邊坐下,扶起葉花燃的身體,為她吃下藥片。
不曾想,白天吃藥還很配合的葉花燃,這次藥片才遞至唇邊,便緊緊地抿起了唇瓣,竟是怎么也不肯再張嘴了。
良藥苦口,不吃藥,病哪能好呢?
鳶將拿著藥片的手往她嘴里塞,葉花燃人是燒糊涂了,對藥味的抗拒還在,總是本能地把頭給扭到另外一邊去。
幾個回合下來,碧鳶身上出了一身的汗不說,藥也沒成功過喂進(jìn)去。
總不能強(qiáng)行塞進(jìn)去去吧?回頭又給吐出來了呢?
碧鳶犯了愁,格格打小就嗜甜怕苦,白天估計(jì)是意識還有些清明,知道藥是退燒的,吃了病才能好,所以配合地吞咽了,現(xiàn)在人燒糊涂了,倔脾氣也就上來了,不肯再吃藥。
這可如何是好?
碧鳶只好緩緩。
葉花燃頭發(fā)被汗水打濕,好些都貼在了額頭跟頰邊。
碧鳶伸手,在葉花燃的后頸處抹了抹,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剛換沒多久的衣服竟然又已經(jīng)全部都濕透了。
碧鳶連忙把水杯跟藥丸放在了邊上的凳子上,碧打算下樓去酒店的水房里再去裝兩桶熱水回來。
拎著兩個已然空里的熱水瓶出門,碧鳶打開房門,冷不防被門口出現(xiàn)的一道身影給嚇了一跳,她張大了嘴巴——
“閉嘴!膽敢出聲就割了你的舌頭!”
碧鳶沖至喉嚨的驚駭,因了這一聲威脅,生生地咽了回去,眼底還有淚光閃動,顯然被嚇得不輕。
謝逾白再未看碧鳶一眼,越過她,進(jìn)了房。
碧鳶急忙追了上去,以身相攔,“大少,我家格格身上只穿著里衣,您這樣深夜來訪,實(shí)在于理不合,請您——”
一把槍,抵在了碧鳶的額頭。
碧鳶臉色煞白,小腿肚都在不受控制地發(fā)顫。
謝逾白對葉花燃這兩個貼身丫鬟早已容忍許久。
如果不是顧忌……如果不是顧忌他殺了這兩個丫鬟,她必然會恨上他,他得到她的心更是困難重重,他又何必對著兩個膽敢攛掇著主子逃婚的丫鬟一忍再忍?
冰冷的視線掃過碧鳶手里的兩個熱水瓶,謝逾白冷聲道,“去做你剛才打算要做的事情。本少最厭惡他人對我指手畫腳,聽明白了嗎?”
驚懼的淚水從眼眶里奪眶而出,碧鳶根本不敢哭出聲,她嗚咽著點(diǎn)了點(diǎn)。
“滾!”
碧鳶將嘴唇咬出了血,才沒有在邁出第一步時癱軟了雙腿。
……
葉花燃在大婚當(dāng)天逃婚。
謝逾白在第一時間封鎖了全部的消息,也跟璟天當(dāng)?shù)厮袌?bào)館打過招呼,然而,消息到底還是走漏了。
有著大晏國第一美人之稱的瑞肅王府的東珠格格逃婚跟人私奔了,最有望從父親謝騁之手中接過家主位置的大少謝逾白被帶了頂綠帽。
消息傳出,各界震動。
各方勢力都在觀望著,猜測這件事會如何收場。皇室跟謝騁之是否要因?yàn)檫@件事反目成仇,還是,為了息事寧人,謝騁之會要求謝逾白這個當(dāng)兒子的咬牙當(dāng)一次綠王八。
世人不知道的是,謝逾白今日白天便已收到父親派來的電報(bào),告誡他小不忍則亂大謀。深夜,又收到父親的一份電報(bào),問他何時將媳婦兒帶回應(yīng)多。
言外之意,竟是不打算讓謝逾白將葉花燃送回璟天瑞肅王府,兩人再補(bǔ)辦一次婚禮,而是讓謝逾白直接將人帶回應(yīng)多。
你皇家不是不曾將我謝騁之放在眼里,以至于教導(dǎo)出的格格膽敢公然給我兒子戴綠帽子么?左右你皇家不是給臉不要臉么?那我索性也就成全到底,八抬大轎、拜堂成親統(tǒng)統(tǒng)都免了,你愛新覺羅.東珠就給我兒子當(dāng)個妾吧。謝逾白十分清楚,父親晚上拍來的這則電報(bào),不過是為了對白天那通電報(bào)的安撫。是為了讓他能夠心甘情愿戴下這頂綠帽的一星點(diǎn)的補(bǔ)償。
說到底,葉花燃代表著大晏皇族,皇家的格格大婚當(dāng)天與人私奔,相當(dāng)于將一個天大的把柄親自送到謝騁之的手里,謝騁之一介商人,缺的就是手中的權(quán),皇族實(shí)力再式微,也比他這個平頭百姓要來得有根基。謝騁之坐地起價(jià)都來不及,如何能夠放過這次的機(jī)會?
他哪里是在乎謝逾白的感受,他不過是盡可能地消除這樁聯(lián)姻的變數(shù)而已。
哪怕葉花燃此舉分明是掌摑了他親生兒子的一個巴掌,他也要竭力說服兒子將另一邊臉也給送出去。
謝逾白在床邊坐了下來,他的指尖堪堪地在葉花燃姣好的面頰上若即若離地游走,唇角彎起一抹譏誚的弧度,“呵。我早就知道,在那個人的眼里,再沒有比他的野心要來得更為重要。愛新覺羅.東珠,若易地而處,你當(dāng)如何?嗯?”
倏地,他的手被握住。
葉花燃緋紅的臉蛋無意識地在他的掌心親昵地蹭了蹭,“唔,九哥,癢~~~”
謝逾白臉色驟然一沉,眉宇罩上狠厲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