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臥薪嘗膽
一舞比顏鳶早到朝歌這么久,并不是無所事事。
她啟程離開汴京時,心里有疑惑,也有期待。
自她被玄真觀逐出師門,已經(jīng)有很多年了,她在汴京扎根,從沒回到那個叫故土的地方。
師父沒有怪過她,師兄也沒有,她不想回去,只是覺得羞愧,為自己曾經(jīng)讓師門蒙羞而羞愧。
其實午夜夢回,一舞經(jīng)常夢到她和師兄幼年共同練習(xí)的時光,只是睜眼時看到天香坊幾句特色的帳頂,又被拉回現(xiàn)實。
十多年,幼時一起長大的師兄妹也不過書信幾封,一舞知道她師兄娶了妻子,有了孩子。
她不曾回去過,自然也沒見過師兄的孩子,所以在船上的時候,她就想,那個孩子會是什么樣呢?
就這么想著,到了朝歌,到了玄真觀,看到空觀的殘像。
那一瞬,迷茫,驚恐涌上心頭,仿佛十幾年前的景象重演,雙腿發(fā)軟就要支撐不住時,顏鳶的臉畫過腦海。
不行,那孩子,還在汴京等著消息……
她用法寶在玄真觀再現(xiàn)滅門時的景象,就像觀旁路人說的,那天來清繳玄真觀的是總督府的人,清一色的白金大袍,配著官印,以私通南疆的罪名企圖逮捕玄真觀觀主,就在觀主的兒子抗命不從時,一個身著白鶴紅衣的男子從眾總督府小吏中走了出來。
那樣鮮明的家袍,一舞一看便知,是顏家的人。
他出來后殘像就漸漸消失,之后發(fā)生了什么無從得知,但一舞知道事情一定不簡單。
她細(xì)細(xì)地把觀內(nèi)搜尋了一遍,已經(jīng)被抄過的玄真觀干干凈凈,找不到任何有用的東西。
臨走前,一舞突然想起來,小時候和觀主在樹下挖了個小坑當(dāng)秘密基地,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態(tài)去看了看,意外發(fā)現(xiàn)了一封信。
“就是這封,給你吧?!?p> 顏鳶接過,是一封“死信”,看起來和普通的信沒什么不同,就是封口處有特殊的紋路,需要對的人滴血起封,并且一旦開啟只能看一次。
信旁邊有一行小字,顏鳶認(rèn)出是師父的——阿鳶的信。
“女兒,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不知道是我死后的多少年,我落筆的時候,你剛拿了一個小糖人跑出去玩。我不希望你看到這封信,永遠(yuǎn)也不想。當(dāng)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說明你已經(jīng)有足夠的能力回顏家,或者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fā)生了,所以我必須告訴你所有的真相?!?p> 娟秀的小字,鋪滿一整頁宣紙,很難想象出身煙花之地的人可以寫出這么好看的字。顏鳶手微微顫抖,拿起下一張。
“你的父親叫顏晚舟,是顏家的三公子,原應(yīng)該是顏家的下一任繼承人,但顏京馮小人作為,殺父繼位,壞事做盡。我與你父親雖有兄妹之名,確是真心相愛誕下你。哪曾想你出生了顏京馮還是對我有齷齪心思,我怕你受到傷害,同時又想幫助你父親順利繼位,帶著你和傳家玉石離開汴京,路遇顏京馮追殺,幾經(jīng)喪命,最后輾轉(zhuǎn)到朝歌,可汴京傳來消息,說顏京馮已經(jīng)繼位了?!?p> 第二面的信息量大的顏鳶幾乎翻不動紙張。
什么兄妹?
一舞一直在旁邊看著,嘆了口氣,伸手幫她翻了頁。
“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但他有把柄傳家玉石在我手里,只要玉石回到顏家,他的家主位置就得還給你父親。所以,我寫完這封信就會把玉石一起交到玄真觀觀主手里,我會拜托他教授你功法,把你當(dāng)男孩養(yǎng)大,等你能力足夠,就回顏家找你父親,幫他奪回家主之位。只有這樣,你才能安穩(wěn)過完這一生?!?p> “我自幼體弱多病,深知自己無法多活幾年,沒法把你繼續(xù)留在我身邊了。只是好想看看現(xiàn)在看這封信的你長成什么樣子了。是不是看起來還挺像一個帥小伙的?娘沒辦法,這世間對女子條條框框諸多,若你以女兒身份行事多有不便。大梁又不讓女子學(xué)習(xí)功法。所以,娘才逼迫你男孩一般成長。希望你不要怪娘為你人生做的選擇?!?p> “阿鳶,我的阿鳶,你是娘這世上最愛最愛的女兒?!?p> 信的末尾有幾處圓形的褶皺,顏鳶輕輕撫了撫,知道那是眼淚落下的痕跡。
她的娘親在寫這封信的時候,哭了嗎?
“顏鳶……”一舞叫她。
“小師叔,”顏鳶也很正經(jīng)的回道,“信上說的都是真的嗎?兄妹是怎么回事?我爹娘……”
一舞神色復(fù)雜,“我不知道真假。至于兄妹一事,我只知道當(dāng)年顏家確實有個從鄉(xiāng)下接回來的庶出四小姐,身體很不好,年紀(jì)輕輕的就病死了?!?p> 一時間有很多紛雜的思緒在心間,顏鳶理不清,但她很快就下了決定,“總之,這些事情和顏京馮跑不了干系,我現(xiàn)在就回去殺了他!為我?guī)煾敢患?,為了玄真觀報仇!!”
“你準(zhǔn)備怎么殺他?”一舞當(dāng)頭一盆涼水潑下來,“顏京馮靠什么手段繼位我不知道,但是坊間一直有傳聞他偷偷練成了魔功,深不可測。撇開這不談,他坐在五大家之首的家主位置上這么多年,是你一個毛頭小子就能隨隨便便扳倒的嗎?”
顏鳶紅這眼睛吼道,“那要怎么辦!!要我回去繼續(xù)跟他假惺惺的當(dāng)叔侄嗎!!”
“對?!币晃枥潇o地語氣下近乎殘酷,“你不僅要裝作無事的回去,還要繼續(xù)和他相安無事生活。”
“你……”
“聽我說,”一舞安撫性地握住她的手,“顏京馮是一個有頭有臉的功力很強(qiáng)的人,你想殺他,絕對不能靠沖動?!?p> 顏鳶深呼一口氣,“那靠什么?”
“靠人心?!?p> ——————————————————
顏鳶和顏玉璃回到汴京祈福寺廟的時候已經(jīng)是祈福的最后一天。顏玉璃一路上都在不放心地看著精神恍惚的顏鳶,問她是不是傷還沒好,顏鳶只搖頭。
不安感在心頭彌漫,顏玉璃不知道那天一舞和顏鳶談了那么久是談了些什么,也不知道顏鳶師父到底怎么了。
只能看到,顏鳶變了很多,一路沉默寡言,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阿姐,這次出來發(fā)生的一切,你權(quán)當(dāng)不知道,也不要問我?!?p> 馬車停到了寺廟后門,顏玉璃被顛的一愣,隨即點點頭,“好?!?p> 這還是一路上顏鳶第一次開口說話。
紫月早已幫她們完成了抄寫任務(wù),迎上來問她們玩的好不好。顏鳶一言不發(fā)地繞開她進(jìn)去躺著了。
“這……”
顏玉璃想起顏鳶說的權(quán)當(dāng)不知道,“她……我們路上遇到點事,她受了傷有點累。”
紫月想問問什么事,可見顏玉璃不愿多說也沒有勉強(qiáng)?!澳俏腋阏f個事吧,你們不在的這些天,廟內(nèi)走水了。”
“走水?”顏玉璃正正身子,“哪里?”
“洪家的屋子?!?p> 洪家的屋子離得不遠(yuǎn),要是那邊燒起來了,應(yīng)該很快就會蔓延過來。顏玉璃抬頭看了看四周,并沒有什么焦糊的跡象。
“幸虧那晚風(fēng)向變了,沒有很快燒過來,我察覺到的時候立刻用法力護(hù)住了屋子。不過洪家那邊就不太好了,兄妹兩人都受了很重的傷,特別是妹妹……聽說燒到臉,怕是要毀容?!?p> 毀容這兩個字對任何一個妙齡少女都是一把鉆心劍,顏玉璃頓時覺得穿堂風(fēng)吹的涼到了心底,她問,“他們還好嗎?為什么突然走水?”
“唉,不知道,出事了總督府的人就送他們回去了。走水原因沒查到,后來總督府說是兄妹二人打翻了燭臺。”
洪家本來就落寞地看不到影子,總督府的官員又怕上頭怪罪事情沒辦好,自然是隨便找了個由頭,怪到洪家兄妹身上再不了了之。
“太可憐了……”
顏玉璃看著里間躺著的顏鳶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