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信息流通不便,只能倚靠車馬,信鴿等人力為之,然而遇到緊急的站情時,身在皇宮中的上位者最快也只能經(jīng)過半個月才能接收到從邊境傳來的信件。
如此,很多決策都要被迫延遲推后。
這種情況在偃甲鳥的出現(xiàn)以后發(fā)生巨大改變。
裴云舒十分清楚的記得,當(dāng)他手底下那位向來風(fēng)流跋扈的臣子將設(shè)計草圖呈上時,他不甘心的抬起頭仔仔細(xì)細(xì)的端詳站直在大殿中央的黑衣男人。
他的腰挺的筆直,像一棵從不屈服的寒松,他的眼神總是冷漠著的,只有眼瞳里投映出沈霽月的身影時他才有所炙熱,他很熟悉,作為同類,面對情敵的時候裴云舒當(dāng)然熟悉這樣的眼神。
那時,裴云舒不得不承認(rèn)封成謙的確是千古難遇的天才,這一點上他無論如何都比不上。
七十二星樓佇立的位置分別對應(yīng)七十二星宿,其中四大星樓——青龍,朱雀,白虎,玄武,如同四頭神獸守護在東廷東南西北四個方向。
偃甲鳥可以感受到星樓中蘊藏的玄石,并如同聞到花香的鳥兒一般自動尋路,在到達(dá)星樓以后,值班人將按照指示將偃甲鳥傳到下一座星樓,如此,便節(jié)省了許多時間。
做出這些縝密規(guī)劃的人正是封成謙。
當(dāng)時,替父駐守梁寨的沈霽月已是強弩之末,正因為七十二星樓快速的傳信才給了裴云舒派遣援兵的機會和時間,那幾年玄機閣的產(chǎn)出相當(dāng)可觀,單單封成謙一人便做出了許多的驚世之作……
記憶如流水般一幕一幕流過,裴云舒身后,林維擔(dān)憂地望著坐在星樓上喝悶酒的皇帝陛下。
皇上已經(jīng)坐在那兒兩個時辰了,一句話也沒說,就看著欄桿外的皇城——這里是皇宮最高處。
外面起了風(fēng),林維找了件披衣小心翼翼披在裴云舒身上,終忍不住輕聲問道。
“陛下可是在擔(dān)心前去除廉的黛將軍?”
“沒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關(guān)于陛下的往事,林維從小便照料他自然也知道些許,他看得出來,陛下是在懷念沈?qū)④姲桑?p> 沈家作為皇室的最大助力,沈?qū)④姷乃缹Ρ菹碌拇驌魧嵲谔罅恕?p> 裴云舒拿起白玉做的酒壺,重量很輕,他一看,發(fā)現(xiàn)里面已經(jīng)空空如也,不剩什么酒液,他微微皺眉,“你再去給朕拿一壺桃花釀來?!?p> 林維勸道,“陛下,明兒還有早朝呢,照您這么喝下去恐會傷身……”
“何時輪得著你來說教朕?”裴云舒長眸瞥去,明顯已是不悅。
林維見狀,只能默聲,轉(zhuǎn)身去拿酒,回來時卻看到一個熟悉的白衣身影站在青石板上,手中提了個明亮的燈籠,他略有驚訝道,“白大人?”
白倫鳴仰頭望著燈火通亮的樓閣,詢問道:“皇上在上面呢?”
林維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嘆了口氣,“是啊,皇上他獨自喝著酒呢,老奴勸說無果……白大人若是找皇上,還是換個時候來吧,皇上他現(xiàn)在心情不太好?!?p> “是嗎?”白倫鳴瞧著,從林維手中接過了桃花釀的酒壺。
“白大人?”林維一愣,“您若執(zhí)意,還需老奴稟告皇上一聲?!?p> “不必了?!?p> 林維啞然,看著白大人的背影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白倫鳴踩上階梯。
星樓房門大敞,窗外陰云密布,不見星辰。
白倫鳴上前的時候裴云舒還以為是林維回來了,然而看到那人袖上繡的云紋和一只斷了中指的手時,他愣了一下。
白倫鳴為他倒酒,一陣細(xì)微的水聲發(fā)出,平添幾分寂靜,他做這件事的時候很認(rèn)真。
“怎么是你?”裴云舒詫異。
“這是最后一杯。倘若皇上再這么喝下去,恐怕明天又要被那老頭子念個不停了。”
裴云舒瞥了他一眼,倒也沒氣他貿(mào)然進(jìn)入,只把責(zé)任都怪罪到林維身上,像在說什么家常一樣。
“林維這死奴才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卻無殺意。
白倫鳴放下燈籠,溫聲道,“不是他的錯,是臣執(zhí)意要來的。”
“這么晚了,你來干什么?”
裴云舒拿起酒杯,看似不經(jīng)心的問,實則卻透出若有若無的不耐煩。
“陛下不必如此防備我,準(zhǔn)確來說,我是站在您這邊的?!?p> 裴云舒聞聲,拿酒的手頓在半空中,隨即抬眸看向他,懷疑地打量白倫鳴的面目表情,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什么裂縫。
他站在自己這邊?
裴云舒有大笑的沖動。
誰不知道白倫鳴是封成謙的走狗,若不是因為親族的命捏在他的手上,那么封成謙反叛的時候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跟隨吧?
他抬手,白倫鳴一動不動。
于是,裴云舒手中的酒杯傾翻,混著桃花香味的酒液盡數(shù)淋在白倫鳴的臉上,頓時白倫鳴溫潤的面容上酒液流了下來,十分狼狽。
裴云舒看著,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事兒,笑的上氣不接下氣,“清醒了嗎?”
白倫鳴不氣不惱,像是早就預(yù)料到裴云舒會這樣做一般。
他只是淡淡道:“陛下選擇桃花釀,是因為沈?qū)④娖缴類鄞司疲志S說皇上心情不好,皇上實則是在為沈?qū)④姷乃雷载?zé)吧?”
沈?qū)④姟?p> 這三個字,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到身邊有人提起過了,在裴云舒侍奉的人心里都清楚,沈霽月這三個字便是不能提的。
裴云舒笑容僵住,他看向白倫鳴,“擅自揣測圣意乃是死罪,你今天來就是找死的?”
“臣不敢。”
是的,他說他不敢,可他有什么不敢做的?
他和封成謙太像了,這兩個人素來目中無人,唯我獨尊,有時候裴云舒甚至羨慕他們,他們是那樣的自由,而自己呢?
像個被籠子關(guān)住,用鐵鏈鎖住的人偶,終日在這森嚴(yán)的皇宮里受人操控!
突然,裴云舒瞳孔一縮。
在他的對面,白倫鳴張開了手,手心處靜靜躺著一個小物件。
“陛下難道不想知道臣從何處得來的此物?”他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