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有他一個人就夠了。地下鐵極速行駛著，車窗外一塊接著一塊的AI產品廣告屏幕連接起來，飛一般的速度也能夠看清楚這幅單調的連環(huán)畫。這趟車是唯一從沙漠通向中星市的通行工具，上一次乘坐它來時，A090的心中雖然忐忑，但是這主要受興奮影響，興奮過頭了，就生出了離開家鄉(xiāng)的焦慮和面對未知的忐忑。
和每個初入職場的普通員工一樣，一邊迫切的想要證明自己，一邊又不能確定自己能否勝任AI工廠實驗室里的工作。于是，整個人顯得坐立不安，趴在窗前看看漆黑的地道，看看時而經過的廣告牌。回程的時候，整個人似乎沉到了谷底，兩個肩膀耷拉著，頭埋在帽子下，他是活生生從天堂的洞直跌下來的，沒在地上著陸，直接穿山過海的進了這個無影的地洞。
人從哪里來，就要回到哪里去。落葉歸根是世界上所有人的歸宿嗎？這只是一個美好的愿景與對過往的眷戀。A090希望自己猝死在實驗室內，在那么一個穹頂外萬里無云的晴朗天氣下，還沒有放下手里的筆和頭腦中的包含道理與真理的無限臆想，便睜著眼睛突然離去了。
可是，今天，在他睜著眼睛的時候被帶進了貧民區(qū)的警察局，這雙研究過多種智能產品的雙手被人工手銬拷住，如果這是他一生的結局，一定不止不甘心那么簡單。
“你們憑什么抓我？知道，知道我是無罪的嗎？”警察沒有檢查自己的手環(huán)信息，A090如果亮出身份，很有可能上了中星市最大的新聞中心周八刊的頭版頭條，沒有因為工作原因猝死而上新聞已經是一個遺憾，卻因破壞人工區(qū)的保衛(wèi)墻被警察逮捕而上法制或者娛樂頭版，自己的臉也要丟盡，同時更加無法獲得返聘的機會。
“我有罪，我不該闖進草叢里，可你們頂多關我?guī)滋欤屛屹r多少錢我都接受。”
“這位先生，你的態(tài)度轉變的太快了，既然你承認了，我們也就不多打擾你了，你先坐在這里泡個腳休息休息，PC669，給這位先生端盆洗腳水，太味兒了?！本礻P閉火柴盒記錄了A090的口供，捂住鼻子走出審訊室。
A090低頭看看腳趾間的黑泥，草叢底的泥里經過雙腳的鼓搗散發(fā)出了一股沼澤里的腐臭味，怪不得竇強坐在自己的身邊一直大口大口用嘴喘氣，“我真是出丑了，不像我。”A090擦腳伸進調配好冷熱的溫水里，腳底的寒氣被逼上涌直流到頭皮，周身一個冷顫后，A090享受著泡腳的快感。
竇強在隔壁的審訊室揉著眼睛，可以看到警察模糊的身影在自己對面坐了下來。
“你是智能區(qū)生活的人，怎么會想著到人工區(qū)來？”
“人工區(qū)？我是來貧民區(qū)找人的?！?p> “別以為自己生活在智能區(qū)就牛了，擺正自己的態(tài)度，中心市早在兩百年前就達到了“大康”的水平，哪來的貧窮可說？”
“我聽說的，這片區(qū)域用不起智能產品，我來找人的，也沒挑逗那幾個大娘?！?p> “你是人工區(qū)的紅榜人物，你知道嗎？”
“什么意思啊？”竇強聽了一知半解，自己從未踏進過這里半步，怎么會上了黑名單呢？自從新鄰居搬來，自己的生活越發(fā)新奇了，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知曉的事，A090陰差陽錯的幫助自己了解了不少。
“黑名單上的紅色名字，你今生不能踏進這里半步，進來就不能再出去?！?p> “什么??？不能出去，憑什么，我又沒做什么違法亂紀的事，憑什么不能出去，你們不能限制我的自由啊，我要向云政府申請律師為我申辯，我不能蹲監(jiān)獄，我又沒犯法。”
“你觸犯法律法規(guī)的事咱們另談，申請律師也要等到審訊程序之后，先解釋一下紅榜問題。根據規(guī)定，你只能固定生活在智能區(qū)和原始森林區(qū)，你可以進入人工區(qū)，但是進來后就不能再返回智能區(qū)，藍色名字的可以出去，紅色名字不行。”
“你！你！不回家你讓我在貧民區(qū)流浪？還是去你家？”竇強激動的站起來，看著黑名單上密密麻麻的藍字，最下面一行中最炸眼的紅色就是自己的名字。他思來想去都覺得這不可能，點擊名字里面詳細的記載著自己的資料，血型腰圍和打上馬賽克的病歷本真的無一不同?！翱蛇@是為什么啊，紅色的，那那些藍色的你們怎么辦？關起來嗎？”
“他們的情況好一些，最多關幾天多罰款，至于你的情況，我們也不清楚原因，只負責執(zhí)行，下面來談談你的違法行為?！?p> “沒有，都是意外和誤會，我的朋友能為我作證，他可是AI工廠的科學家啊，是大人物?！?p> “大人物不止AI工廠里有，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在中星市都是普通市民，他自身難保，根據錄像系統(tǒng)顯示他第一個在宵禁時間跑出居民區(qū)的，你跟在后面?！?p> “那你們預備把我們怎么樣？”
“與你對話的是市民警察，不是居民區(qū)的看守員，法律里面明確規(guī)定，宵禁時間內外出，入獄半年。”
竇強向前撲倒，半年的牢獄之災是他意想不到的，如此嚴重的懲罰力度讓所有人面對黑夜望而卻步，媽媽的話總是沒錯的，他遲早要做一件讓自己吃虧的事，就因為他對待陌生人過于熱情，所以媽媽為了培養(yǎng)他孤立冷漠的性格漸漸疏離他。
竇強伸出雙手跟在警察身后摸索，曲折的長廊好像沒有盡頭，恍惚間竇強眼前出現一道鐵門。警察讓他主動走進去，沒有推他進去，是對人權的尊重吧。做了半天，聽到走廊里久久的回蕩著皮鞋狠狠踏著石頭的聲音。
A090坐在隔壁的牢房里看著竇強從自己面前走過，在這里打招呼總覺得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你好啊”、“你來啦”、“你終于來啦”、“你也坐牢啊”，A090被竇強影響的變得樂觀許多，不想辦法出去，思考些對自己處境毫無益處的玩笑話。
A090光著腳踩著拖鞋以挺拔的姿態(tài)坐在鋼板床上，突然感覺耳朵癢癢的，灰色的墻壁里伸出一只和墻皮同色的手不停地撥動自己的耳朵，很明顯再用力向前伸想要抓住自己。A090剛要躲到另一邊，另一面墻立刻伸出很多手來抓自己，地面伸出的手聯(lián)合三面墻壁伸出的手讓自己無路可退，只能以更加挺拔的身姿抬腿坐著躲避A090的抓撓，這種折磨犯人的毒計是誰想出來的呢？想出毒計的人，也一定是一狠毒的人。
“別過來！什么東西！怪物，怪手？鬼嗎？是鬼嗎？喂！……我要舉報你們監(jiān)獄里有鬼，放我出去！”叫的如此大聲的只有竇強能夠發(fā)出來，他現在也一定遭到了墻壁鬼手的騷擾，“別撓我，癢，癢癢！鬼的手抓我?！?p> “你還是不是男人？”A090聽不下去竇強丟臉的嚷叫聲，他可是在體型上一個比自己高大威猛的男人啊，男人就應該是處變不驚、沉穩(wěn)如山，為拯救地球的沉珂宿疾做很多無用功的平常人?！皠e變成無賴，竇強?！?p> “九哥，九哥，地上地下都是手啊，還帶著膠皮手套?！?p> 監(jiān)牢的設置不僅毒而且變態(tài)，A090抓住一只手發(fā)現了墻壁的秘密，一個犯人如果能表現出友好的態(tài)度，他還有改過自新的機會，一味地逃避，只能頹唐的繼續(xù)在牢籠中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