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工又把兩艘畫舫靠得更近了些，兩邊的人都聚到一側(cè)，力氣大些的小姐還能扔出果子到對面男賓的船上。趙婉儀手里拿了個糖果兒用力一扔就想去砸楚駿非，可惜力氣總歸是小了些果子還沒到畫舫上就落了水，引得一陣笑聲。
“公主殿下這是想讓咱們世子爺也體驗一把擲果盈車的感覺嗎？”那邊有個公子說，把一眾公子小姐逗笑了，等他自己笑完，又道：“不對不對，這哪兒是車，該是擲果盈船才是！”
楚駿非開玩笑的踹了一腳過去，報復(fù)一樣沖趙婉儀扔回去一個果子，不偏不倚落到了蘇樂熙手里，趙婉儀半個身子都靠上了蘇樂熙的胳膊，說：“舞陽姐姐你看世子哥哥，凈欺負(fù)人，姐姐快幫我砸他！”
“不是吧婉儀，自己沒本事倒是會找人?！背E非是知道蘇樂熙的準(zhǔn)頭的，這姑娘長得文靜漂亮，也是個手黑的，要不怎么說武將家的女兒都愁嫁，這么個面上賢良的母老虎哪個敢娶？
蘇樂熙也不依她，說：“咱們暫且先忍下，待會兒到了宴席上一伐兒治他就是了?！闭f著把手里的果子輕輕拋進(jìn)水里，引了幾十尾大小魚兒爭食。
趙婉儀一聽來了興致，在湖面上飄了這么久早就膩味了，不如就上方寸樓里去熱熱鬧鬧的玩去，世子府不缺好酒好菜，就是她們這些不能喝酒的姑娘家也能喝上兩杯果酒助興，怎么著也比湖上無聊發(fā)呆來的有趣，當(dāng)下就命身邊的小宮女去催促船工，快些往方寸山上去。
另一邊楚駿非這艘畫舫也加快了速度，不一會兒一行人就到了方寸山。方寸山雖然較方寸山，其實就是一個湖中間的小土包，也不知道是哪位文人騷客在方寸樓留下墨寶“輕風(fēng)一縷方寸山，煙波裊裊戰(zhàn)魂還”，從此這座小土包就有了名字叫方寸山。
楚駿非早就讓人在方寸樓準(zhǔn)備了飲宴，方寸樓視野開闊，上下兩層，樓下是飲宴的地方，樓上是看湖景的好去處，每年春闈不知道有多少文人學(xué)子來方寸樓登樓看景，潑墨揮毫。不管是文人還是武將，這方寸湖就是他們一種執(zhí)念，大魏朝開國不易，方寸湖武能收京城定國邦，文能盡攬?zhí)煜掠⒑缿{欄高論天下事。一國強(qiáng)盛都坐在這座湖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
方寸樓建造的時候并沒有把地板全部鋪滿，流出了大量面積引來活水供人曲水流觴來取樂，楚駿非坐在主位，把一只盛滿過久的杯子放在小木船上放進(jìn)水里，所有人都盯著那艘小木船看停在那兒。
這第一位也是湊巧，正是顧子卿。顧子卿先是小小的驚訝了一下，也沒有扭捏，落落大方的端起杯子把酒倒進(jìn)自己的杯子里喝了，從小船上的簽筒里抽了一支簽，看過之后露出淺笑。竹簽上的題目都是世子府的人仔細(xì)斟酌過得，只是一種世家子聚在一起玩樂，不至于出現(xiàn)什么不雅的事情來。
有人上前去取了簽字，高聲宣讀，“顧小姐的題目是：佛教七寶！”
佛教七寶說法很多，不同的經(jīng)書解釋的七寶各有不同。題目上沒有說明是指哪一種佛教七寶，若是貿(mào)然做題，這樣玩玩鬧鬧的場合若是真有那不長眼色非要挑毛病的人顧子卿也沒有辦法，顧子卿骨子里是個不服輸?shù)?。起身緩緩一禮，說：“不知世子可有墨寶借小女一用？”
“顧小姐這是要寫詩還是作畫？”楚駿非命人下去準(zhǔn)備，問了一句。
“作畫?！?p> 不一會兒就有人拿了筆墨紙硯過來，因為不知道顧子卿要畫什么，便每種顏色的彩墨都拿了一點(diǎn)，有人點(diǎn)了一炷香，要是顧子卿不能再一炷香之內(nèi)完成畫作就算輸了這一局。
顧子卿不慌不忙，提筆蘸墨。不得不說顧子卿認(rèn)真作畫的樣子是極美的。顧子卿本身不是大美人，相貌中等只能算得上是清秀，生的又豐腴了一些，放在人堆里都看不見這個人。顧子卿豐腴卻不見肉，身段均勻，手生的極美，細(xì)長細(xì)長的，許是經(jīng)常執(zhí)筆的緣故有些指關(guān)節(jié)，不想尋常精米細(xì)面養(yǎng)出來的女兒十指不沾陽春水手上連個指關(guān)節(jié)都沒有。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顧子卿就畫完了，把畫作交給侍女之后就回了自己的位置，顯然對自己自信滿滿。
蘇樂熙探了探身子仔細(xì)看了看，畫的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在襁褓之中啼哭，一時間不解顧子卿是什么意思。顧子卿看大家的眼神就知道大家疑惑的緣由，說道：“七寶象征著高尚、純潔、堅毅、安詳、富足、康健和圓滿，又代表著覺悟和智慧。圣人有言‘人之初，性本善’，七寶所表達(dá)的寒意在這嬰兒身上就便顯得淋漓盡致，初生的嬰兒眼神清明，尚不知人間疾苦，他們有太多的時間和可能，就是七寶最美好的祝福了?！?p> 眾人聽后不禁為顧子卿鼓掌，顧子卿的這一番妙論切合題目又有自己的想法，愣是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處，本來眾人還當(dāng)玩鬧一般應(yīng)付這曲水流觴，經(jīng)顧子卿這一番也就重視了起來，珠玉在前，自己就是比不過也不能太過隨意了不是？
趙婉儀道：“照顧小姐這么說，以后新生兒降臨可要快快準(zhǔn)備七寶前去祝賀，全了嬰兒的美好才是！”
趙婉儀說完身邊一片附和生，趙婉儀在顧子卿和蘇青云之間看了看，促狹的眼神讓顧子卿都有些害羞，在座的都是年輕人，就這么兩個已經(jīng)定了親，想來最先有子嗣的也是顧子卿了，趙婉儀這是變著法兒的打趣顧子卿呢。
“顧小姐好厲害呀！這要是換了我都不知道怎么答題呢?！碧K樂婉說，因著開了宴席，蘇家的三個女兒又坐在了一起，蘇樂婉毫不客氣的稱贊顧子卿，末了問蘇樂熙，“三姐姐覺得顧小姐這一題答得怎樣？”
蘇樂熙也贊嘆顧子卿的機(jī)智，說：“自然是極好的?！?p> “那若是二妹妹答題，會怎樣？”蘇優(yōu)嵐問道。
蘇樂熙想了想，說：“我可不敢跟顧小姐比，這一題顧小姐已經(jīng)答得圓滿了?！碧K樂熙自認(rèn)那么短的時間自己不可能答得比顧子卿處理的更細(xì)致精妙，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把這等題目處理的妥當(dāng)顧子卿也不是胸?zé)o點(diǎn)墨的人，這樣的人在蘇家做長子媳婦綽綽有余了，相較于蘇家來說顧家還是門第低了些，若是顧家門第再高一點(diǎn)，在大家族做嫡子媳婦都是可以的。
眾人還沒有從顧子卿帶給大家的驚喜之中回過味兒來，第二局就已經(jīng)開始了，這一次顯然大家沒有了剛才高漲的興致，顧子卿第一局玩的太好了，接下來恐怕再難有人能出其右，若是這杯子恰好停在了自己跟前還要頭疼怎么答題才能讓自己看起來體面一點(diǎn)。
這第二位，竟然是方柔。
蘇樂熙一挑眉，敏銳的博捉到了方婉眼中的一絲幸災(zāi)樂禍，突然就對方柔會抽到什么題目答什么樣的題好奇起來。方柔看上去就有一股子小家子氣，可是剛才在畫舫上蘇樂熙從中看出了一點(diǎn)倔強(qiáng)來，逆境中生長的凌霄花最美，不知道這方柔有沒有本事，若是平庸無奇光有倔強(qiáng)，將來照樣被繼母拿捏得死死的翻不了身。
方柔也是不從不忙的倒酒喝下，從簽筒里抽簽看了一眼就遞給了侍女。那侍女看了看簽字，說道：“方大小姐的題目是：春秋。”
春秋可以是一年四季的春秋，也可以是千古春秋這樣的恢弘概念，這樣的題目若是男人拿到必定是一番高談闊論說盡古今天下事，若是一個小姑娘拿到無外乎是春花秋月晨光暮景，眾人心里各自有了計較，對方柔的表現(xiàn)也沒有了多大的興趣。
“姐姐倒是拿了個好題目，現(xiàn)在春光瀲滟，姐姐何不吟詩一首，以春入秋，定然會此景只應(yīng)天上有！”方婉笑道，到底是年紀(jì)小寫，眼神中的譏誚還沒有隱藏好。別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方柔小時候確實喜歡讀書，可是自從母親進(jìn)了門方柔就想跟誰做對一樣不愛讀書，西席先生都說方柔朽木不可雕，為了這個父親還打過方柔的手板，日子長了也就不管不問了，方柔胸?zé)o點(diǎn)墨，作詩可是難為死她了。
若是換了常人，自家姐妹怎么說就順著話頭往下作詩了，能順利的答題又能顧全姐妹面子，方柔卻對著方婉搖搖頭，說：“妹妹自然是知道我不愛讀書寫字，妹妹偏要我作詩，這不是難為我嗎。不知世子可有寶劍借我一用？小女子有一直劍舞奉上?！?p> 方婉沒想到方柔會當(dāng)眾說自己不會作詩，文臣家的女兒多多少少都是讀過幾本書的，隨口說幾句詩詞那是常有的事情，方婉以為方柔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這么直接的拒絕，畢竟說出去方柔無才也不是什么好事。方柔偏偏要表演什么劍舞，哪有叫小姐舞槍弄棒的，也不嫌失了身份！
劍很快就送到了方柔手里，一柄沒有開刃的小劍，也不算太重，方柔拿著正好合適。世子府的下人都是宮里撥過去的，什么樣的場合都見過，楚駿非邀請這么多人飲宴游玩，要玩曲水流觴自然是什么都有可能用得到，總不能別人需要的時候說沒有準(zhǔn)備，因此這些零七零八的東西倒是帶了個齊全。
方柔冷下眼神，蘇樂熙看了看就知道方柔并不是真的有持劍殺伐的氣勢，就是沉下眼神讓自己看起來沉穩(wěn)了許多。旁邊有侍女抱了琴過來，彈奏的曲子是錚錚的《十面埋伏》，方柔隨著曲調(diào)起伏著身子，手中的長劍或出或收，寒光乍現(xiàn)又轉(zhuǎn)身而去，只是氣勢不足，看上去還真有點(diǎn)凌厲的氣勢。
“這方小姐倒是個有趣的?！碧K樂熙說，“文臣家那些嬌貴的小姐能有幾個有這種氣魄的？”
宋安娘說：“方小姐自然是比咱們不如，不過就是支舞，要什么氣魄，單是以春秋為題，一個姑娘家拿了兵器就是厲害了?！?p> 宋安娘說的不錯，這就是個游戲，方柔應(yīng)題目跳了一支舞而已，蘇樂熙低頭笑笑，是自己想多了。方柔有自己獨(dú)特的一番風(fēng)骨，在這一支舞蹈之中就體現(xiàn)了出來，她可不僅僅是有倔強(qiáng)，還有自己的想法，若是給她一點(diǎn)資本，不見得就要一輩子活在繼母的陰影之下。
蘇樂熙倒不是想幫助方柔什么，她又不是慈善家，只是覺得方柔合她的胃口，要是方柔能憑自己闖出點(diǎn)什么來，那時候自己給她行了方便權(quán)當(dāng)積善也是可以的。這個姑娘，可交。
方柔跳完了舞，方婉早就忍不住了，開口問道：“不知道姐姐這支舞又是個什么說法？”
方柔先是向周圍在座的團(tuán)團(tuán)福了一禮，說道：“小女子一看到春秋二字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春秋千載家國悠悠，古有群雄爭霸，現(xiàn)在大魏國泰民安，都離不開一番殺伐爭斗，性命興衰全都在這一把劍上。劍在手瀟灑恣意天下歸服，劍出鞘鎮(zhèn)守邊疆以定國魂！”
方柔一番話說得氣勢恢宏，一些武將子拍手稱贊，這一番話說得比他們都要硬朗，瞬間就博得了他們的好感，一時間竟然隱隱約約有把顧子卿比下去的感覺。
不僅僅是武將子，在座的都感同身受，他們開蒙的第一課就是講大魏國如何在亂世之中立足又是如何一步步強(qiáng)盛的，遠(yuǎn)的不說，十五年前南蠻子犯邊，一場硬仗足足打了三年，這三年他們之中有些人的父輩就永遠(yuǎn)沒有回來。在座的年紀(jì)大些的對這些事都有印象，這一場戰(zhàn)爭艱苦，不少人家籌集家產(chǎn)以供軍需，若是沒有那三年戰(zhàn)爭，大魏本可以更加富足。
方柔博得了滿堂喝彩，又向大家團(tuán)團(tuán)福禮，這才回去坐了。再看方婉，這時候也不好在說什么，只能暗暗氣惱，卻又憋屈的不敢讓其他人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不同塊，免得這時候犯了眾怒。
宋安娘扭過頭對蘇樂熙說：“我現(xiàn)在是越來越喜歡方柔了。”
見宋安娘改口不稱方小姐而是叫方柔，蘇樂熙就知道宋安娘是多喜歡方柔了，笑著跟宋安娘打趣了幾句，看向方柔的眼神也多了幾分重視，方柔這個人遠(yuǎn)不像平常人說的那樣上不得臺面，這也是個深藏不漏的主兒，以后若是方柔有心跟方夫人和方婉斗，方翰林家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