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除夕剛好立春,而正月初一是六九的第一天,這叫春打六九頭,雖然天氣乍暖還寒,冬的冷意并未稍退,但是春天悄悄來了。
婚期定在陽春三月,萬物復(fù)蘇,春暖花開之時。眼前到了年根底下,離著還有段日子,算算今年是李墨在李府過的最后一個春節(jié),府內(nèi)一掃之前的陰霾,上上下下喜氣洋洋,令他們又愛又恨的三小姐再過不久就要嫁入皇家做王妃,在他們看來這門婚事極好,內(nèi)心的喜悅難以遮掩,各個眉開眼笑,情緒高昂。
張伯站在院內(nèi)有條不紊地指揮下人們工作,李府門前高高懸掛起大紅燈籠,各個大屋門楣、房檐上貼滿紅彤彤帶著喜氣的對聯(lián)、吊錢,陳嫂和幾名丫鬟提著剛采買的瓜果蔬菜從外回來,看他們興高采烈地忙里忙外,李墨淡淡抿唇一笑,終于恢復(fù)到以前那個溫暖祥和的家。
老天給每人出了一道選擇題,大家做出了本心的答案。李毅籌集銀票;李夫人備好行裝;李瀟鋪好后路;張伯特意不安排人守夜,自己偷偷藏在院內(nèi),盯著李府大門;陳嫂每天都做各種李墨愛吃的糕點和包子,備在灶臺旁;德叔把馬棚的馬喂得膘肥體壯,修剪好馬蹄,馬鞍也做小了一號,他們默默為李墨準(zhǔn)備好一切,哪天她要去追尋自己的夢想,路上不會餓著,凍著。
違抗皇命的后果連普通老百姓都知道,不怕流言,不畏生死,他們毅然決然選擇了李墨,而她又何曾舍得!
在愛情和親情的選擇中,李墨同樣選擇后者,忘記了初見的怦然心動,掩埋用情至深的承諾,對她來說世間萬物皆可拋棄,唯有家人不可辜負(fù)!除了偶爾腦海中閃過片段記憶,心一陣跳疼,留給時間治愈吧,會忘掉的,現(xiàn)在對每個人來說是最好的結(jié)果。
李墨沐浴在和煦暖陽中,體會季節(jié)交替,那凍得像鐵疙瘩一樣的土地有了緩慢,肉眼察覺不到的蠕動,新的生命在孕育生長,等待強大,在下一個曙光來臨之際破土而出。
自打放棄黑衣大俠那一刻,慢慢從內(nèi)心接受這個現(xiàn)實,她未來的夫君——段青,五皇子。
對于他的事也略有耳聞,年幼時隨軍打仗,十五歲親自治軍,十六歲率軍打贏了侵犯邊境的南岳,擊退了頻頻挑釁滋事的西夏,這兩大戰(zhàn)役令黑馬銀甲的少年聲名鵲起,他的黑騎軍所向披靡。他是戰(zhàn)場上敵人聞風(fēng)喪膽的羅剎,朝堂中眾臣無人敢窺探的將軍。
此人除了驍勇善戰(zhàn)、善于謀略之外,治理軍隊也井井有條,將士們對他即敬且畏。作為軍中最高統(tǒng)帥卻毫無架子,每逢行軍,必與將士們同鍋而食,同帳而寢,若打了勝仗,必拉著將士們席地而坐喝上兩大碗烈酒,若拔城奪地,必身先士卒沖在軍隊之首斬殺敵軍。
說到這位五皇子就不得不提一件事,被人塵封的血色回憶。當(dāng)時黑騎軍剛剛在與南岳的戰(zhàn)役中取得勝利,段青接到密報,西夏犯境,宋輝大將軍死守龍崖關(guān)數(shù)日,段青人馬未作休息立即趕赴西部邊境。探子回報,龍崖關(guān)失手,塞外橫尸遍野,城墻早已攻破,段青不得不帶領(lǐng)人馬退居臨近的邊城。剛落腳,城門外聚集了許多投奔過來饑寒交迫、瘦骨嶙峋的百姓,段青竟下令不得打開城門,親眼看著這幾百人病死、餓死,這件事給當(dāng)?shù)爻莾?nèi)活著的人留下難以磨滅的記憶,給這位少年將軍蒙上了狠戾和殘暴。這件事京城的百姓知之甚少,九成都是道聽途說,聽聞?wù)邿o不對這五皇子咬牙痛罵,對他的暴戾更加懼怕。而大哥李峰的看法卻與民眾截然相反,因為這事大哥和二哥沒少爭論不休。政治,李墨聽不懂,兩位好哥哥誰給她好處,就義不容辭舉手支持誰。
好像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竟然要嫁個段青,可是到底大哥對他的認(rèn)知對,還是二哥說得沒錯呢?
“小姐,大少爺來信了?!扁忚K慌慌張張地跑進(jìn)院子,符合她冒失的性格。
收到大哥的信,很是雀躍。在李墨心中大哥和二哥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二哥可以胡鬧,甚至捉弄于他,但對大哥,她畢恭畢敬,非常敬佩。
迫不及待扯開信封,攤開書信,熟悉的小楷行云流水,是大哥的字,一目三行,目光不禁暗淡下來。
“大少爺說什么?您怎么不高興?”鈴鐺看出她的失落,拽著胳膊詢問緣由。
“軍中事務(wù)繁忙,不回家過年了,但是他保證會在我婚前回來?!崩钅褧耪酆媒唤o鈴鐺,讓她收起來,興致缺缺地返回房中。
家人們怎瞧不出她的小心思,除夕守歲時更是比往常熱鬧,李毅破例大出血,砸了重金,在府中搞個抽獎行大運活動,每個人都有禮物,下人們抱著禮物滿載而歸,李墨重了頭獎,是一對翡翠鐲子,迫不及待戴在纖細(xì)的手腕上,在李瀟面前炫耀許久,李瀟為了討好,答應(yīng)正月十五帶她去賞花燈,一家人歡聲笑語,其樂融融,隨著炮竹聲此起彼落,一年就這么過去了。
正月十五當(dāng)天,李墨早早換上男裝,拉著李瀟趕往燈會。此時街上人頭攢動,兩岸花燈璀璨,歡聲笑語不絕于耳。李瀟興致勃勃地猜著燈謎,李墨在旁指手畫腳,為了一道題兩人吵得橫眉冷對,干脆一拍兩散,各自拂袖而去。
李墨和鈴鐺順著涌動的人群走著,正左顧右盼時,被一段美妙的琴音吸引,細(xì)聽這音律過于熟悉,便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醉仙樓外擠滿了人,李墨踮起腳尖,伸長脖子,遠(yuǎn)遠(yuǎn)一瞧,原來在醉仙樓大堂的舞臺上,胭脂稍稍側(cè)頭,修長的手指拂過琴面,美妙的旋律從指尖緩緩流淌而出,她今天在眼尾處畫了一只盛開欲滴的桃花,紅唇微微揚起,一雙含情脈脈的雙眸不經(jīng)意掃過每個人,妖媚到了極致,令在場的人神情發(fā)愣,癡癡地把她揉進(jìn)眼底。
李墨繞過人群,進(jìn)了醉仙樓的后門。
胭脂表演過后擦著香汗,推門而入時,正瞧見李墨依靠在她的軟塌上吃著水果。
“大門不走,偏偏走后門,瞧你這出息!”胭脂遣走丫鬟,端起她用過的茶盞喝了兩口,一屁股坐在她身邊。
“胭脂姑娘的后門不是一般人能走的,我不一樣。”順勢枕在她的大腿上,舒服地輕嘆一聲。
“你家老頭子把你放出來了?”胭脂從桌上拿起李墨剛剛剝剩下的半個橘子,剝下一片遞入她口中。
“想你了,就算刀山火海我也得來。”
胭脂寵溺地捏了一下她挺翹的鼻尖:“油嘴滑舌!”
李府除了她一個女眷,就剩兩個大禿小子,從小到大,李墨沒體會過做姐姐或是當(dāng)妹妹的滋味,直到遇到胭脂那一刻,兩個人一見如故,甚是投緣,相處久了,感覺有個姐姐真好,可以說悄悄話,談女人之間的秘密,有聊不完的話題,讓她,護(hù)她,和哥哥們的粗枝大葉不同,能細(xì)心地抓住她各種小情緒。
談笑正歡時,她的丫鬟珍兒敲門,說太子來了,要她準(zhǔn)備一下,到煙雨閣等候。
李墨一骨碌爬起來,一激動,聲音拔高兩個調(diào):“太子來了!”
“瞧你激動的,又不是你夫君!”胭脂利落地走到梳妝桌前,對鏡梳妝。
“論輩分是我大伯??!”
聽她這么一說,胭脂撲哧笑出聲,好心提醒道:“你這個弟媳打算一身男裝見大伯?傳出去還以為青王有龍陽之好呢?!?p> “我偷偷看一眼,長這么大,最大的官爺就見過我爹,托您洪福,今兒見見世面,再說我未來夫君長什么樣都不知道,我想他們同一個爹,應(yīng)該相差不多,我心里也有個底,別到成婚時,被我夫君丑哭了?!?p> 胭脂挨不住她苦苦相求,答應(yīng)跟在身后當(dāng)個小廝,又千叮萬囑不要冒失,對方可是當(dāng)今太子,不得兒戲,萬一出了岔子,即便她是未過門的青王妃,也沒人敢管。
李墨連連點頭稱是,跟在她們身后往煙雨閣走去。
剛過長廊,遠(yuǎn)處一群鶯鶯燕燕的女人圍著幾位身姿挺拔,氣宇軒昂的男子,正與胭脂她們走個對臉,李墨抬頭想瞧仔細(xì)哪個是太子,突然一顆晶瑩剔透的玉珠滾到腳下,彎腰拾起,看其色澤、質(zhì)地很是名貴,向四周瞧了瞧,無人像在找尋的意思,李墨愣神的功夫,太子他們先行一步轉(zhuǎn)彎走在最前面,只留下背影,錯過了最佳偷窺時機,胭脂加快步伐緊跟上去,怕有怠慢,這時李墨已和胭脂他們一行人隔了一段距離,如硬追上去顯得有些突兀,望著他們的背影猶豫不前。
追還是不追?
“你看那是青王!”
“真是俊俏!”
李墨立著的耳朵聽到不遠(yuǎn)處大堂方向傳來的騷動,比起太子,青王更讓人好奇,便向回過頭的珍兒示意不過去了,她向胭脂低語,胭脂不放心地向她投來詢問的目光,李墨一通比劃,讓她放心。
等李墨快步追到大堂,只見一架富麗堂皇的馬車停在醉仙樓門外,車簾輕晃,車夫揚鞭,馬車慢慢行駛離去。
馬車周圍圍著許多未出閣的少女,各個打扮精致,爭奇斗艷,都為了一睹青王的風(fēng)采,萬一被青王看上,嫁入王府,也算光耀門楣的事。
李墨捶胸頓足,悔得腸子都青了,丟了芝麻,跑了西瓜,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但是也認(rèn)清兩件事,能被眾女人圍觀,青王不丑;到了醉仙樓不入,青王沒有太子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