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轎子一顛一顛,腦子越來越沉,本就是坐不住的性子,被擠進狹小的空間,不能瞧外面的情形,又無事可做,實在無聊難受。
正憋屈想找點事做時,轎子突然停下,不知發(fā)生什么事情,礙著今天新娘的身份,收斂起好奇的性子,穩(wěn)穩(wěn)坐著。
安靜時李墨的耳朵異常靈敏,轎外隱約傳來轎夫和喜婆竊竊私語的聲音,小臉貼著轎簾,屏氣凝神,側(cè)耳傾聽。
“什么事啊,好歹新娘子也是李尚書的嫡女,就這么扔在路上?”
“小聲點,青王娶妻,先進哪個后進哪個,咱們做下人無權(quán)干涉,我們的職責就是把人安全送進府?!?p> 聽到這番話,李墨沉不住氣了,撩開小窗的簾子,向旁邊臉色蒼白的鈴鐺問道:“怎么回事?”
“小姐……”鈴鐺一臉為難,垂著眸子,緊抿雙唇,小手在身前互相掐捏,像是很難開口。
“算了,你!”手指著坐在馬上若無其事的段彤,“你說!”
“啊?那個……”段彤左看看右瞧瞧,其他人躲得遠遠,看來這壞人他是坐定,開始后悔答應五哥幫忙接親,搞不好大喜的日子他這小命不保,新娘子怒火中燒,殺他泄憤實屬正常,一咬牙,似有苦衷地說道:“五嫂,我說完,你別生氣,今天青王大婚,同時迎娶兩位青春貌美又賢良淑德的新娘,恰好另一個喜嬌剛到,新郎就一個是吧,您肯定能體諒,所以咱先等等,好戲壓軸嘛。”
懶得聽他的羅里吧嗦,繞了一個大圈子,主要內(nèi)容說段青這個茅坑現(xiàn)在被別人占上了,騰不開身子,她要站在外面排個,等他空閑了,才輪到她,但是姑奶奶不是忍氣吞聲憋著的人,李墨甩開簾子,一步跨出轎子,掀開紅蓋頭。
放眼望去,滿眼的紅,格外刺眼,青王府門前兩邊掛著喜字的大紅燈籠,炮竹炸開的紅紙鋪滿整條街,周圍圍著很多看熱鬧的百姓,每個人臉上洋溢著興奮和艷羨的笑容,目光冷冷掠過,間隙中見到一身紅袍的段青,他正紅著臉在眾人的簇擁中牽著新娘的手走進府內(nèi)。
“哎呦,姑奶奶,掀起蓋頭不吉利!”喜婆趕緊上前放下她的紅蓋頭。
用手一擋,不自知地力道大了些,喜婆一個踉蹌,被身旁的人扶住,穩(wěn)住身子,眾人皆驚。
李墨就這么一身大紅嫁衣冷冷地矗立在轎前,渾身散發(fā)的狠戾震懾住在場的每個人,無人再敢上前。
今天要嫁給一生相守的男人,而接親的人不是他,還被殘忍地扔到街邊,親眼看著他迎娶別的女人,她的夫君,置她的尊嚴于不顧,置她的顏面如糞土,此刻他滿臉逢春牽著另一個女人的手走進紅色的海洋,這就是她要嫁的男人!不吉利?沒有比這更不吉利的!
掃過每一個人的臉色,他們沒見識過這種場面吧,成婚當天,把親娘子晾在一邊,施舍一樣的等待,可憐?偷笑?
當看到身后的十里紅妝,那一片遮天蔽日的紅,像跟針一樣,不起眼卻扎得更深!不禁笑了起來,一毛不拔的老頭子,還真是大方,怕嫁妝過于寒酸,傾盡家產(chǎn),不過是讓自己女兒不低于別人,別讓人看不起,李墨卻在生氣,氣皇上突發(fā)興致的賜婚?父親的無能為力?還是段青的薄情寡義,或是她該死的命運?連這點怨念都不能得償所愿時,那就不氣了,剛剛激動的反應倒是鬧了笑話,她要成為父親驕傲的孩子,要笑,笑給父親、母親,笑給段青,笑給自己,要比以往的笑容更美,多份驕傲,多份跋扈,多份善良,多份寬大,李墨傲氣地轉(zhuǎn)身回到轎里,靜靜坐于其中,耐心等待,倒要看看他會怎么對待這個多余的妻子。
如此對她,便趁他心意,大婚之日誰都別想好過,添堵也是她的專長。
李墨這邊平靜下來,眾人松了口氣,不能讓新娘子一直傻等著,周圍人像熱鍋的螞蟻,急得團團轉(zhuǎn),派人兩次回府送話,最終轎子動了。
當再次踏出轎門,直接送到她的院子,李墨很清楚是從側(cè)門入府,不悲不喜,不怒不燥,乖順地被喜婆牽著走進喜房。
一個年輕穩(wěn)重,略有些氣喘吁吁的聲音響起:“還愣著干嘛,快去大堂,不然吉時過了?!?p> 喜婆和幾名丫鬟就要拖新娘子出去。
原來他還記得,也是,皇上賜婚,這么不聞不問如何交代,傳到皇上耳里,當著眾人掃了皇上的面子,他擔待不起,他懂,李墨也明白,這是不是報復的最好機會?
“等了大半天有些口渴,上茶!”李墨揮去喜婆的手,不慌不忙,一屁股坐了下來。
畢竟是青王的側(cè)妃,喜婆也不敢得罪,趕緊命人去端碗茶水進來。
李墨悠閑地坐在桌前,接過奴婢手中的茶盞,茶蓋一下一下劃開茶沫子,慢慢品嘗起來。
急得喜婆直打轉(zhuǎn),焦急地催促道:“姑奶奶,您倒是快點喝,這時辰不等人,您再不快些,青王饒不了奴才啊!”
“好茶!”
“回來再喝,前面人等著呢!成親是大事耽誤不得?!?p> 茶喝了一陣子,李墨才應下,喜帕重新罩在頭上,被喜婆連拉帶拽來到大堂,金絲線繡的紅繡鞋一步一步走著,李墨的視線里,多了一雙暗紅色靴子,甚是難看,丑的要命。他的呼吸粗魯、頓挫,顯然等得及不耐煩,略有動怒。
就聽有人高喊:“一拜天地!”
新郎微微欠身,而新娘屹立不動。
所有人都楞了,喜婆見狀,強按下李墨的背脊,禮成。
想不到死婆娘的手勁不小,按得后背生疼,在他人看不到的喜帕下,李墨臉上帶了怒意。
“二拜高堂!”
李墨又被強按下。
“夫……”
不等喜婆再次出手,李墨一手掐在她的手腕處,使之動彈不得,好歹她打過架,上過樹的,論手勁也不容忽視,不屑地甩開她粗糙的手。
“你要造反嗎!當庭廣眾,大打出手,這是深受良好教育的女子應做的?這是青王府,輪不到你撒野!”
原來是長公主,又要借題發(fā)揮,她的處處刁難,李墨見慣不怪。
“姻緣講究的情投意合,強迫不得,妾身動作不過是慢了半分,入府慢了,拜堂慢了,這婆娘卻出手硬壓住妾身,妾身從小身子單薄嬌弱,萬一誤傷了,對青王,對皇上都不好交待,剛剛情急懊惱,才出手,還請長公主恕罪!”瞧不見她丑陋的嘴臉,到合心意。
要不是有人提醒,估計拜堂都省了,不過是裝模作樣走形式,李墨這個從后門入府的新娘不甚介意,簡簡單單用了兩字形容,慢了,而他們是根本忘了,那她就請皇上來評理,到底是哪個有錯。
“今天是五弟大喜之日,別讓這些細枝末節(jié)掃了大家的興,父皇要是問起,孤也好回復,繼續(xù)吧,孤還等著和五弟好好喝上幾杯?!倍尉p出聲平息此事,鬧大了,誰都不好交差。
主持婚禮的司儀應了某人的指示,又高唱道:“夫妻對……”
李墨踮起腳尖,上身前傾,湊到青王耳邊輕聲細語說道:“夫妻……算了吧!王爺?shù)男氖?,妾身懂!?p> 不等他有所動作,李墨已直起身子,直徑向外走去,冷冷地說道:“跳下一個環(huán)節(jié)!”
“送……送……送入洞房!”
眾人哪遇到過這種事情,各個呆若木雞,張著嘴目瞪口呆,嚇得喊聲的婚禮司儀直抹額頭上涔處的汗水。
段青微微一笑,在座的賓客中有不少皇上的人,同時娶妻已讓皇上不滿,這事再傳出去,對自己不利,依舊溫煦笑著和眾人寒暄起來,像沒發(fā)生過不愉快似的。
回到房里,李墨靜坐下來,報復的快感過后,心知和段青結(jié)下梁子,恐怕日后沒好日子過,可并不在乎,她不欺人,但也不能被人欺。
“你們都下去吧!”
“側(cè)妃,這……”喜婆有些為難,她也是過來人,一路跟過來,事事看在眼里,但一個下人能做什么。
“今晚不會有人來,下去吧!那邊熱鬧,總比守在我這冷清的好?!?p> 喜婆和丫鬟們有的面露嘲笑譏諷,有的帶著可憐哀嘆的神情退了出去。
偌大的喜房里只剩下她和鈴鐺兩個人。李墨扯開紅蓋頭,環(huán)視四周,還好,段青待她不薄,房里的擺設齊全,應有盡有,就是院落地處偏僻,要不是怕別人說閑話,估計她要住在青王府外,這樣的安排,更趁心意,起碼安靜。
大紅的床褥,貼滿喜字的家具、瓷器,陌生的房間,這就是未來的家,賴以生存的地方。
“幫我把頭上的東西都卸下來,重死了!”指揮著心事重重的鈴鐺。
小丫頭也發(fā)現(xiàn)此地的不友善,和未來不明朗的局勢,嘟著嘴,默不作聲地幫李墨把鳳冠霞帔摘下。
失了沉重的負擔后,頓感輕松,繁瑣復雜的頭飾,精致的妝,比不上現(xiàn)在黑色的秀發(fā)像瀑布一樣披到肩后,李墨鐘愛這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