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家村這日很熱鬧,熱鬧的不太尋常。
陽春三月,正值大好的農忙時節(jié),村里世世代代與田地打交道的村民不急著下地耕種,反倒各家各戶全員出動。男的挑擔子,女的抄籮筐;腿長的大步跑,腿短的咬牙奔。個個滿面紅光,神情激奮,鉚足勁頭往后山沖,好似后山里面全是寶貝等著他們去拾撿。
說來也怪,那山里還真躺著一地的“寶貝”!
……
這事還得從頭說起。
水家村依山傍水,傍的是清江水,依的是四方山。青山綠水,難得一處鐘靈毓秀的好地方。
再說這四方山,自水家村村后向北綿延數百里,高大巍峨,聳入云霄。只有靠近水家村的一帶地勢趨于平坦,清江水從里面緩緩流出。這一帶草木蔥蘢,常有野兔、松鼠之類的小獸出沒。
山勢往北越發(fā)陡峭險峻,林間古木參天,光線暗淡,野獸橫行,危機四伏,等閑難以入內。山的深處人跡罕至,里面有什么,沒人能說清楚,只聽老輩人流傳下來,說里頭不僅有兇狠的猛獸,還有能飛的妖怪。妖怪也不知跟人有什么仇什么怨,見人便發(fā)狂,定要把人抓起來連皮帶毛一起吞了才肯罷休。不過,好在它們只在深山老林里作怪,從未出來害過人。
這話聽著玄之又玄,自然有人不信,先后進山一探究竟。只可惜,進去的多出來的少。出來的人掰著幾個手指頭都能數過來,出來后不是瘋了,便是兩腳一蹬,死了。臨死還留下遺言,勸人莫再要膽大好奇,那深山里絕非人去的地方。
后來的人便老實多了,在后山附近打個獵也就罷了,輕易不往深山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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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水家村終于下了開春以來的第一場雨,扎扎實實的下了一整日。
隔日放晴,陽光照在地上暖融融的,窩了一冬的鳥雀蟲魚爭先恐后的冒出來梳毛洗皮。村里幾個毛頭小子也待不住,結伴去后山轉悠。
原想著,運氣好他們興許能逮幾只兔子和野雞回來,結果等到天擦黑還不見人影。大人們著急了,一塊兒趕著進山去找人,后來在半路上碰到他們,正吭哧吭哧抬著一頭毛色鮮亮得扎眼的大花斑虎往回走。
那老虎瞧著至少五六百斤,膘肥體壯的。眾人嚇一大跳,好一會兒才醒悟過來:那老虎定然早已死透li!感情孩子們今天撞了大運,也夠本事了,居然獵回來這么一頭大家伙,這事可百年不遇呢!
大人們連忙七手八腳的上去接應,一問才知這老虎并非孩子們獵回來的,而是撿回來的。
據小子們幾個說,他們在外山轉了半日沒有收獲,后來便壯著膽子往里面走了二十幾里。這個距離原不算什么,誰知竟叫他們發(fā)現這只老虎。發(fā)現時,這大家伙已經死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身上好幾道口子,地上流了一大攤血。也不知被什么咬的還是怎么著,居然跑到這外山來了。
小子們幾個一看開心壞了,要知道,這寶貝抬回去能換多少錢吶!
他們想趕緊把這老虎抬回去,只可惜這家伙太大太沉,他們使出吃奶的勁才把它抬起來,走走停停的,半天才走出幾里地,這才誤了時間,叫大人們擔心一路找過來。
大人們知道是這么回事后,心里別提多高興,嘴上卻也不忘數落他們幾句。小子們毛還沒長齊,膽子卻一日比一日肥,不敲打敲打,日后指不定要吃大虧。
接下來,眾人便吆喝著,一道把大虎抬回水家村去。
村民們聽說有人抬了一頭大老虎回來,都爭相跑出來看稀奇,一面看一面嘖嘖稱贊。有人摸著老虎身上柔軟油亮的皮毛,只覺越摸越燙手,似乎摸的是一堆白花花的銀子,眼紅得氣兒都不順了,當場又結下幾伙人,決定第二日一早進山再探,也去試試運氣。
……
第二日,下晌飯過后,村民都聚集到村口,翹首以盼的望著通往后山那條羊腸小徑。
終于,在萬眾期待的目光下,一早進山的那幾伙人不負重望,個個滿載而歸。有人抬著黑熊,有人扛著花豹子,有人背著大尾巴狼,有人抱著五顏六色的錦雞,還有人拖著一些長的奇奇怪怪、說不出名字的動物。眾人只覺眼花繚亂,看都看不過來。
打頭回來的是蘭嫂子家的兒子水大柱。水大柱嗓門大,人還沒到村口,遠遠的便朝眾人喊:“大伙兒都別等了!山里好東西還多著呢,趕緊去撿吧!”
這話好似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再也無法平靜,轟的一聲炸開了鍋,四散而去。心急的撒開兩條腿便往山里跑,細心的趕緊沖回家拿家伙,扁擔、麻繩、籮筐全抄上。不到一柱香的功夫,水家村兩百三十幾號人幾乎一窩蜂全涌進后山,這才有了開篇的那番熱鬧場景。
再說水大柱喊完話后,很快在亂哄哄的人群里找到熟悉的兩個身影,正是他娘蘭嫂子與他小妹。他瞅見他娘臉色不太好,不禁縮了縮脖子,忙將背上的竹筐用力顛兩下,讓里面的東西往上竄幾竄,說道:“娘,二柱,我回來了!”說著,邁開腿朝兩人走去,邊走邊咧著牙笑。
他肩上扛著只傻呼呼的大狍子,手里拎著兩只肥肥的野兔,背上的大筐里滿滿當當塞了許多雜七雜八的東西,筐子隨著他步子一顛一顛,里面冒出來的幾根草尾巴也顫顫巍巍的點著頭,打招呼一般,神態(tài)可掬。
蘭嫂子一見那幾株藥草,滿肚子火氣登時澆滅大半。
“回來就好?!彼龖艘宦?。兒子雖然皮,總歸大了,在外頭不好抹他面子。再說,他一大早瞞著她跑去山里,事做的是有些欠收拾,卻也不全是胡鬧,他還惦記著他妹妹的病呢!
這般想著,蘭嫂子心里寬慰了一些,腳下忙快步迎上去,一手接過兒子手里的兔子,另一手去卸他背上的竹筐。
這時,便聽一聲:“娘,我?guī)湍?!”聲音清清亮亮的,來自旁邊一個弱不經風的小女孩,也就是水大柱的小妹,他口中的“二柱”。
蘭嫂子一聽女兒的話,心便軟了十分,緊接著又是一陣揪灼的痛,不由嘆了口氣,柔聲道:“囡囡,你站穩(wěn)就好,仔細別摔著了。東西不沉,娘與大柱能拿的下?!?p> 水大柱已騰出一手來,聽了也是不忍,避開他娘的手,自己緊了緊背上的竹筐,笑呵呵的說道:“沒事!娘,二柱,你們都不用管。這點東西小意思,我背著還能飛呢!”
說完,見他小妹胳膊腿兒細得柴禾似的,往那兒一站似乎要被風吹跑了,他心里不是滋味,又拉下臉道:“二柱,藥喝了沒?好好的跑出來干什么!來,哥扶你走。”心下想著:二柱這兩年身子骨弱,還有些呆氣,雖有他護著,總有照看不過來的時候,在村里沒少被人欺負笑話。這幾個月來雖說她呆愣的毛病好了許多,身體卻不見多大好轉,行動依然遲緩,外面那些人學的話也一句比一句難聽。他這是擔心她出來又聽到些風言風語,白白弄的受氣呢!
“村東頭水根家的狗蛋還有大喜家的冬子,”他磨著后牙槽暗罵,“這兩混球也沒少惡心人!嘴碎的不行,老笑話二柱,還敢當面叫她‘二傻子’,罵都罵不住。他們老子娘也不管管?;仡^小爺也得揍他們一頓才行……”
他琢磨著歪主意,那邊廂他小妹水二柱聽了沒答話,腳下挪著步子一瘸一拐的朝他走過來,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笑得微微彎著,面上不見半點生氣的意思,說出來的話卻叫他渾身一涼:“哥,你適才可是叫了我三聲‘二柱’。照著我們說好的,你這就回家抄《三字經》去,沒抄夠三百字,今晚就別睡覺了?!?p> “?。縿e!”
水大柱虎軀一震,急忙改口:“小妹!”
水二柱暗笑兩聲,不松口,繼續(xù)艱難的往前挪步子。不到兩丈的距離,她搖搖晃晃的走了這會兒還沒走到,越走越覺悲催:媽蛋,這副小身板也太弱了!
水大柱上前兩步扶住她,嘴里叫苦連天:“我的水大姑娘,水映致誒!你也太狠了吧?哥適才不過嘴快,一時不慎叫錯了,真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你哥我天不怕地不怕,打小就怕學書認字。姓婁的都懶得管教我,你又何必為難我呢?再說,你讓我學的什么《三字經》,里頭字那么多,個個長的蛙崽子似的,歪歪扭扭的都差不多。別說寫了,就是叫我認,我也認不出幾個。今兒個這回你就先饒過我吧,回頭哥給你多煎幾副壯骨藥吃吃……”
原來水大柱和水二柱并非這兄妹倆的大名,而是他們娘蘭嫂子順口叫出來的小名。山里人為了兒女好養(yǎng)活,從小便管兒女貓兒、狗兒的叫。許多人家圖省事,一個這樣的小名便完事了,一輩子就這么叫著。蘭嫂子家的這對兄妹除了小名,卻是有正兒八經的名字的。水大柱名叫水映懷,水二柱名叫水映致。
都是山里的莊戶人家,幾時聽過這般文氣的名字?別的不說,光這幾個字就叫人們眼目一亮。
起初,便有人因著這事上門來求蘭嫂子給他們的孩子起名字。蘭嫂子大字不識一斗,哪里敢應承?
大伙兒以為她從外面回來后學著拿喬作樣了,便用言語擠兌她,逼著她幫忙。蘭嫂子性子綿軟,左右推不過,只好搜腸刮肚給人想名字。無奈肚里確實沒幾兩墨水,最后只得硬著頭皮起了幾個諸如“大勇”、“石頭”、“茉莉花”的名字。除了那得了“茉莉花”的人歡天喜地的回去,旁人都不甚滿意,對她翻了好些白眼。蘭嫂子也覺得委屈,但她不說。
自那之后,大伙兒都相信,蘭嫂子跟他們一樣,也不過一個鄉(xiāng)野粗人罷了,哪里會起什么名字?她那對兒女的名字,定然是她夫家給起的。
說到蘭嫂子的夫家,大伙兒又好奇又嫉妒。
蘭嫂子名叫水蘭蘭,土生土長的水家村人。十幾歲上被拐子拐走,賣到很遠的地方去了。原以為她再也回不來,誰知,十幾年后她又拖著一對金童玉女般的兒女回來了,只可惜女兒是個呆頭呆腦的。
大伙兒追著打聽得知,原來蘭嫂子早在外面嫁了個有本事的,過了好些年的富貴日子。
“富貴”二字戳人心窩子。
山里人一輩子就跟眼前的幾畝田地打交道,心眼不說小,總歸大不到哪兒去。一輩子沒享過什么福,乍然見別人落了這等好,嘴上雖能說幾句恭維的話,心里卻不知已冷嘲熱諷了多少回。
眾人合著伙將蘭嫂子的事情刨根究底的問了一遍又一遍,得到的答案無非是狗血的“英雄救美”、“才子佳人”之類的故事。
前頭雖然說了大伙兒的不是,可在這件事情上面,作為山里人,大伙兒心里卻敞亮的很,只相信門當戶對,沒幾人將蘭嫂子這話當真。還有人暗暗嘲笑:她水蘭蘭也就在水家村還勉強能看,到外面怕是連跟蔥都算不上,還好意思往自己臉上貼金,說自己是什么“美人”、“佳人”,啊呸!
至于為何要回來,蘭嫂子自己的解釋是因為她丈夫病故,夫家敗落,她只能回鄉(xiāng)過活。
這話也沒幾人相信。
大伙兒可不是好糊弄的。這人吶,要是在外面過慣了好日子,便是死也不愿再回鄉(xiāng)受罪。再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使夫家敗落,她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大伙兒認定蘭嫂子是棄婦,被夫家一掃帚給趕出來了的,指不定就是她干了偷漢子的齷齪事。被趕走后,她對夫家懷恨在心,一回鄉(xiāng),索性就把兒女的姓給改了,跟她自己姓水。
當然,都是成年人,大伙兒不至于跟小孩子一般當著人面說三道四,頂多背地里嚼嚼舌根,說些酸話圖個嘴巴痛快。至于蘭嫂子的夫家為何肯將一對好好的兒女讓一個棄婦帶走,他們都選擇性的遺忘了。
大人的這些話也在小孩之間悄然流傳,水家兄妹便有好幾回聽到這些碎言碎語。水大柱為此沒少跟人干架。
幾個月前的一回,水大柱為了這事,把村里水茂牛家的大兒子水大寶打掉了兩顆門牙。
水茂牛與他媳婦王氏是一對不講理的潑皮。夫妻倆早就看不慣蘭嫂子,撒潑耍賴的把事情往大里鬧。王氏嚎著銅鑼般的嗓門,把蘭嫂子從里到外叫罵個遍,什么惡毒刻薄的話都罵了出來,一句不帶重樣的。
兩人還揪住水大柱,非要打斷他一雙腿為水大寶報仇不可。水大柱畢竟只是個半大小子,掙脫不開,在他們手里吃了不少暗虧。
蘭嫂子柔弱寡婦一個,打不過罵不過又爭不過,名聲丟完不要緊,兒子可不能有閃失。她好說歹說的求情道歉,半點不管用,最后只能跪下給水茂牛夫婦磕頭賠禮。
寒冬臘月的,地上全是冰渣子。蘭嫂子跪了半日,眼淚流了幾缸子,一雙腿差點跪壞,水茂牛夫婦才松口答應放過水大柱,卻要蘭嫂子賠償十兩銀子,說是給他們兒子水大寶治傷用。
十兩銀子對于山里人家來說,不是個小數目。蘭嫂子一家三口靠著祖上留下來的幾畝薄田過活,日子原就緊巴巴的,如今便是砸鍋賣鐵,一時也湊不出這么多錢來。
水茂牛夫婦可不管這些,步步緊逼,等了一日再沒耐心,把水大柱抓到村口,說要送出去賣了抵錢。蘭嫂子拼死拼活攔不住,眼見兒子就要被帶走,往后怕是再也找不著人,兩眼一黑幾乎要暈死過去。
悲憤絕望之下,她撈起地上一把破柴刀要抹脖子。好在這時有人跑來報信,說她家二傻子,咳咳,也就是水二柱水映致,掉到村頭的清江水里去了,雖然人已被撈上岸,卻僵著不能動彈,是死是活還不知道。
蘭嫂子聽了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手下一軟,那刀再也下不去。
想想可憐的女兒還孤零零躺在河邊等她去救,蘭嫂子生生掐斷求死的念頭,趁著她家隔壁的明老爹和明大娘趕來幫著拉勸水茂牛,她從地上豁起身,扔掉柴刀,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將水大柱從水茂牛手里拽回來,掉頭便往河邊跑。
……
水二柱抬回家時,全身早已冰涼,一絲氣兒都沒了。
蘭嫂子哭天搶地,幾度昏死過去。水大柱也哭得沒了人樣,抱著二柱的尸體不肯撒手,死活不相信他的傻小妹就這么沒了。
母子倆哭了大半夜不肯合眼。直到后半夜,明大娘見蘭嫂子再這般熬下去身體恐怕要垮,狠下心把她拖回去按在床上歇著。明老爹也叫他小兒子墩子幫著一道把水大柱扛回去,叫他先睡上一兩個時辰,說他娘的身體是指望不上了,如今他可不能再倒下,后面的事情還有的他忙。水大柱這才咬牙合了會兒眼。
撕心裂肺的一夜總算過去。水茂牛夫婦許是見死了人,沒再來鬧騰。
第二日,天還沒亮水大柱便爬起身,沒下地卻坐在床沿上發(fā)怔,半夢半醒的,眼角默默淌著淚。好一會兒,后院的公雞鼓著大紅臉奮力叫了幾嗓子,把他叫醒,他才意識到一切都不是夢,他小妹是真的走了。
他用被子蒙住頭又嗚嗚咽咽大哭幾聲,終于起來把臉上的淚胡亂抹幾把,下地從柜子里找出舊麻布,剪下兩大塊來。見他娘還昏著沒醒,給她喂了點溫水,把一塊麻布擱在她枕邊,另一塊披在自己身上。又翻出稻席,扯下一束稻草搓成麻繩扎在腰間。想了想,又轉到后院,從雞舍里摸出兩個二柱平日里最愛吃的雞蛋揣在懷里,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向二柱停尸的屋子。
他是真不想看到二柱死去的樣子……
他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那屋子外頭,吸了吸鼻子,正要推門,突然聽到里面窸窸窣窣的有什么動靜,不由停下了腳步,心下納悶:這么早,明大娘他們肯定還沒過來,娘還在東屋睡著,那是誰在里頭?......難不成,是水茂牛那缺德的兩口子又跑來鬧事?
他肚里火氣登時蹭蹭蹭的往上冒:這還了得!二柱都死了,還不讓她清靜,鬼鬼祟祟的又來干什么?
“水茂牛,你他娘的良心被狗吃了!”他飛起一腳踹開虛掩的木門,沖屋里大吼一聲。
里面的人被這震破天的吼聲驚得身子骨一哆嗦,剛爬到床沿邊上,屁股還沒坐穩(wěn),便“媽呀”一聲從床沿上栽下來,摔了個四腳朝天。
水大柱怒氣沖沖的闖進去,借著天明的微光這才看清了,屋里根本沒什么水茂牛。那摔在地上“哎喲、哎喲”喊著疼,半天起不來身的不是旁人,正是他家已經死了的二柱。
“二柱!”水大柱驚喜若狂,壓根沒想過什么詐尸不詐尸的,拔腿便沖上去,嘴里大喊道:“你醒了?沒事啦?”
他三步并作兩步跑到他小妹跟前,把她抱起來放回床上,連聲問:“你摔哪兒了?摔疼了吧?可要緊?”說著,捉起面前小人兒的胳膊腿兒仔細看了看,又捏起她的臉蛋瞧了又瞧,見那臉色雖然還有些蒼白,好在揉在手里是溫熱的,他一顆心便算放下了,閉上眼合手虔誠的念叨起來:“謝天謝地,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念完,又抓著面前人瘦小的肩膀激動地一陣搖晃,心有余悸的喃喃著:”二柱你當真沒死???可把我和娘嚇死了!......”
面前的水二柱被他搖得頭暈眼花,腦子里嗡嗡一片,呆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傻大個,半晌沒反應。
水大柱也愣了愣,下一瞬才回過神來,忙不迭又道:“哎喲,看我這欠嘴!二柱你放心,娘沒事呢,嘿嘿!那什么,你剛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回來,又遭了不少罪,得好生歇著,別亂動??!對了,你餓了吧?我這就去給你煮雞蛋吃?!毕胂?,又笑起來:“我原以為你死了,想著拿倆雞蛋給你送終,這下還成現成的,呵呵……”
“不行!”他猛地一拍頭,“瞧我這腦子,高興得也糊涂了。我得趕緊告訴娘去!”說著,也不管他小妹有沒有吱聲,興高采烈的跑出去給他娘報信了,大聲叫喊著,嚷得鄰里四戶都能聽見,卻全然沒注意到身后他小妹正一臉茫然而驚駭的打量著這個世界。
沒錯,是打量著這個世界,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