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二柱連走帶爬的趕到灶房時,蘭嫂子已把下午的飯菜做好大半。
蘭嫂子見她滿頭大汗的趴到灶房門上,滿心歡喜,沒想到她這么快就能下地,又發(fā)現(xiàn)她臉色蒼白,身上衣服臟兮兮的盡是塵土,還道她餓慘了走路不穩(wěn)這才跌了跤,忙扔下手里的鍋鏟,從旁邊鍋里舀出一大碗湯,又撿了一個蒸好的芋頭擱在碗旁,扶她進(jìn)來往條凳上坐下,把東西遞給她道:“二柱今兒可是覺得好些了?大下午了,餓壞了吧?來,先喝點(diǎn)骨湯墊墊。飯菜再等一會兒就好。今兒個你表舅和表兄來了,咱不好背著他們先吃。”
水二柱點(diǎn)點(diǎn)頭。她確實有些餓了,累餓的。
從她屋里到這后院總共這么一小段路,她竟似跑了一趟八百米長跑,累得渾身散架,上氣不接下氣。
她發(fā)現(xiàn)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沒法自如運(yùn)用身上的肌肉與筋骨。譬如說,她想往前方邁個步子,腦子已經(jīng)下達(dá)上百次指令,腿上卻幾乎沒有反映,膝蓋直直愣著不知如何彎曲。直待她耗費(fèi)九牛二虎之力,手腳并用,終于有了一點(diǎn)成效,眼看她的腿慢騰騰的動了!
然而,它不是動向前方,而是向左前方斜著撇一個垮跨的直角。下一刻,她的身體便失去重心,一頭栽向那左前方……
諸如此類情景,數(shù)不勝數(shù),這才導(dǎo)致這短短的一路,她竟跌了不下十跤。最后她干脆趴在地上不起身,一路爬到灶房門外。
前幾日剛醒過來時,也是這般行動極為艱難。那時她沒在意,只道是二柱妹子墜河的后遺癥。如今她白吃白喝的將養(yǎng)了好幾日,按理早該好利索了,結(jié)果還是這般光景,她無法不生疑了。
情況不妙啊……
她尋思這或許與她的來歷有關(guān)。她的魂魄與二柱妹子身體,怕是還需一段時日才能磨合好。
那么問題來了,她該如何渡過眼下這段磨合時日?
蘭嫂子與水大柱對二柱妹子十分熟悉。在這期間拖叫他們看出什么來,那她這副借尸生還的野魂,怕是再藏不住了。那時,她的日子便真不好過了!蘭嫂子雖然看著柔弱,真急了連死都不怕;水大柱在外頭早就會打人,手里劣跡斑斑,還是個護(hù)妹狂魔。這二人會怎么折騰她,水二柱還真說不準(zhǔn)。
這般想著,剛下去的汗又冒上來,在她額頭上密密麻麻起了一層,襯著一張發(fā)白的小臉,愈發(fā)顯得楚楚可憐。見蘭嫂子遞碗過來,她吃力的抬手接過,擔(dān)心露餡,暗暗把吃奶的勁都使出來,總算勉強(qiáng)吃到嘴里幾口。
蘭嫂子看著她可憐兮兮的樣子,滿心眼里只有心疼,哪有心思去關(guān)注她生硬別扭的動作?
吃過東西,又休息了一會兒,水二柱覺得精力好了一些,打個湯水嗝抬頭看蘭嫂子做飯,發(fā)現(xiàn)那倆雞蛋早已煮好,正泡在清水盆里晾。她暗道可惜,還是來遲一步,可惜了兩個貨真價實的土雞蛋。
她把視線投向灶上的大鍋,里面正咕咕冒著白氣。氣味飄過來,鉆進(jìn)她鼻子里,她砸吧一下便知蘭嫂子在燉雞。只不過,那味道也太單調(diào)了些,除了一股子肉腥味,便是鹽水味,離真正的燉雞還差著十萬八千里。
“娘,”她忽閃著大眼睛,故作天真的問,“你這鍋里煮什么呢,聞著好香呢?”
蘭嫂子聽她把話說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再不打結(jié)巴,開心極了,笑道:“鍋里燉雞呢!你想吃的話,待會兒多吃些。這幾日你胃口不好,都瘦了一大圈!”
哪里是胃口的問題,明明是飯菜太難吃……
水二柱心里嘀咕著,嘴上卻甜甜的應(yīng)道:“好嘞,娘?!?p> 她視線掃過灶房角落里蓋著棉布的米酒缸子,稍作思量有了計較,換上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樣,指著那酒缸道:“娘,我嘴里沒味,一見那酒便流口水,好想嘗點(diǎn)兒……”緊跟著,她似乎想起什么,急忙搖頭:“不行!娘,我這樣是不是可不懂事了???那我還是,不嘗算了……”
聲音幽幽的,一面說還一面不好意思的捏著衣角,怯生生的看著蘭嫂子,一副做錯事的可憐模樣。
她就不信這般豁出面子來矯揉造作了,使的還是以退為進(jìn)的法子,蘭嫂子那樣心疼女兒的人,還能不中招。
蘭嫂子果然很給她面子,幾乎沒做任何抵抗,就被她牽著鼻子走了。聽女兒說饞酒,又說得那般委屈可憐的,蘭嫂子哪還能說得出半個不字?當(dāng)即從酒缸里盛出一小碗,擱在水二柱坐著的板凳上,叮囑她慢慢喝,讓她往后想吃什么盡管跟她說,只要她能做的,她都做給她吃。
“嗯,謝謝娘!”水二柱捧著手里的湯碗,吸著鼻子笑了。
她是真感動。
這樣的蘭嫂子,讓她不由自主想起從前的那些事情,想著想著,心里會涌出一絲淡淡的苦澀……
蘭嫂子回頭見她一動不動望著手里的碗,目光攸遠(yuǎn)攸近,看著有些空洞,心下一咯噔,擔(dān)心她又犯傻了,連忙催促:“二柱,快喝吧!小心碗,別砸著腳了?!?p> “放心,娘?!彼栈啬抗猓瑴\淺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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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完骨湯,水二柱把碗和芋頭放下,撐著板凳站起身,端起旁邊的小酒碗緩緩走到灶前,見旁邊案板上放有一小罐枸杞子,她心下暗喜,臉上不動聲色,只叫蘭嫂子抓一把給她瞧瞧。蘭嫂子只道她好奇,伸手抓了一把塞在她手里。水二柱接過來低頭裝模作樣的看著,卻趁蘭嫂子不注意,把碗里和手里的東西一古腦兒全倒進(jìn)灶上的鍋里。
“哎呀,不好了,娘!”她故作驚慌無措,撅著嘴,委屈巴巴的?!拔也恍⌒陌丫茷⒌藉伬锶チ耍∵@下該怎么辦?我不是故意的……”
事已至此,蘭嫂子也沒法子,只得安慰她:“沒事,沒事。二柱別急,娘再想想法子。”
話說得輕巧,辦法豈能說想便想出來?眼見這么一大鍋雞湯倒了實在可惜,不倒又沒法子端出去招待表兄和外甥,蘭嫂子愁得在灶前團(tuán)團(tuán)打轉(zhuǎn)。
水二柱見老實巴交的蘭嫂子被她坑害得不淺,心里也有些愧疚,但想想再堅持一會兒就能見分曉,便忍著不吭聲,垂眼望著鍋里,靜靜等待。
沒讓她等多久,很快鍋里飄出預(yù)料之中的濃郁香味。雖比不上她上輩子嘗過的味道,卻足以完爆蘭嫂子的二兩手藝。
蘭嫂子也聞到這香味,被勾的鼻子一翕一翕,轉(zhuǎn)身忙撲向鍋里,不可置信的一遍一遍撈著,細(xì)細(xì)聞辨著,面上的笑容越發(fā)激動。
水二柱也不覺牽起嘴角,偷偷笑了: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呢!只是叫二柱妹子她娘受了點(diǎn)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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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晌飯擺在中間的堂屋。
這頓飯,那一鍋被水二柱關(guān)照過的燉雞果然驚艷四座,得到五星好評。馬表舅趁機(jī)又對蘭嫂子狠狠了拍一通馬屁,把她的廚藝說得世間少有,天下無雙。蘭嫂子被夸得眉開眼笑,親自給他夾了幾筷子菜,把他高興得表情管理都沒法做,只知瞅著蘭嫂子使勁瞧。
蘭嫂子高興歸高興,還是有自知之明,把水二柱歪打正著的那一出說了出來。馬表舅頗有眼色,一聽便順著話大夸特夸水二柱,豪不吝惜詞藻,而后又說回到蘭嫂子身上,把母女二人連帶著一起又夸贊一番。
旁邊的馬安陽對他爹這般行為早已習(xí)以為常,自顧埋頭喝著碗里的雞湯,不時瞟眼打量對面的水二柱。見她坐得端正,話也說得順溜,心下暗怪,這水表妹掉一回水里,一身的傻病當(dāng)真就好了?
小朋友目光有些好奇沒什么,水二柱并不在意。
她笑嘻嘻的吃著飯,不動聲色的打量馬表舅,覺得這位表舅不錯,能把馬屁拍得一點(diǎn)不招人煩,可見是有本事的。
馬表舅長得魁梧壯實,雖是屠夫,樣貌卻不兇煞,倒有幾分儀表堂堂的意思。性子還算穩(wěn)健,談吐也幽默風(fēng)趣,對蘭嫂子又呵護(hù)有加。這些品質(zhì)加起來,足夠把柱子兄妹的那位老頭子爹爹甩開幾條街。
水二柱不禁嘆氣,有這般死心塌地的表哥守著,蘭嫂子定然再不愿與從前那老頭子夫君有牽連,恐怕提都不想提。那她該如何從蘭嫂子嘴里套出自己想要的消息哩……
她越想越覺為難,小口小口扒著飯,下意識的搖頭:哎,這事不好辦,不好辦吶!
水大柱正好瞧見了,扒下嘴邊的一口飯,一面囫圇吞著一面道:“二柱,好好的,你搖什么頭?”他心里總不踏實,雖說二柱好了很多,可萬一有個不小心又被打回原形,那該怎么辦。
水二柱聞聲回過神來,淡淡的哦了一聲,道:“沒什么。我脖子癢,隨便動動?!闭f完,當(dāng)真仰起脖子轉(zhuǎn)動幾下。
“???”水大柱一聽放下筷子,便要伸手幫她撓撓?!安皇鞘右У陌??”
水二柱忙側(cè)頭躲開,瞪他:“誰長虱子了?你身上虱子能長到脖子里來?”
水大柱收回手,哈哈笑幾聲,滿不在乎道:“能啊。怎么?你不能嗎?”
水二柱冷笑:“那你厲害!怪不得娘說你幾個月不洗澡,也沒見你難受……”
水大柱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直愣愣的瞧著她,“什么意思?”
“噗嗤!”對面的馬安陽憋不住,忽的笑出聲來。
水大柱這下不開心了。他早對馬安陽窩著氣,一早又放了話要把馬安陽的雞蛋搶給水二柱吃,結(jié)果被蘭嫂子掬著沒敢胡來。沒能兌現(xiàn)諾言,他心里不舒服,看馬安陽便更加不順眼。
“馬安陽,你什么意思?”他冷下臉斜瞥著馬安陽。
馬安陽細(xì)細(xì)嚼著嘴里的飯菜,不甚在意?!氨砀纾揖托σ幌?,能有什么意思?”
水大柱這暴脾氣,聞言”啪“的一聲丟下筷子,差點(diǎn)拍了桌子:“還說你沒意思!你那一肚子壞水我還不知道?你剛才分明就在笑話二柱,笑她還是個傻子,根本就沒好!”
馬安陽愣了一愣,抬頭看著水大柱,心下也覺不快。他早就發(fā)現(xiàn)這二愣子表哥動不動就愛找他的不是,煩人得緊。他忍了一回又一回,今兒個竟叫這小子蹬鼻子上眼睛,那別怪他不客氣了?!拔铱墒裁炊紱]說。表哥你這么緊張做什么?莫不是心虛?我瞧著表妹現(xiàn)在好好的,挺伶俐的。你這般疑神疑鬼、咋咋?;5?,仔細(xì)把她又給嚇回去了,到時候看你給誰甩臉子去,看我表姑不怨死你!”
“你!”水大柱手里碗一摔,瞪圓了兩只眼睛瞪,眼看著就要發(fā)火。
馬表舅忙喝道:“馬安陽,怎么說話的?你書都白念了不成!再敢胡說八道就給我滾回去!”一面罵著,余光匆匆掃過身旁的蘭嫂子,心下暗自叫苦不迭,只怕倆小子這般的嘴沒遮攔惹得表妹鉆牛角尖,那他這一年的功夫便都白費(fèi)了。
蘭嫂子顯然有些始料不及,嚇得手下直哆嗦,想要伸手拉住水大柱,卻不慎打翻了面前的幾個碗盤。飯前她三令五申的交代了水大柱,不許亂來壞她好事,沒想到兒子竟還是這般胡鬧,根本不把她的話當(dāng)成一回事。她只覺自己這娘當(dāng)?shù)恼鎵蚋C囊,緊跟著又想起女兒這些年無端受的罪,更是痛心疾首,恨死了自己的無用,巴不得這便死了干凈。
水大柱原就滿肚子火,炮仗般一點(diǎn)就著,這又聽馬安陽一反常態(tài)的說他妹妹的好話,登時生出極大的危機(jī)感。更重要的是,都這個時候了,他娘還揣著小心思在旁邊要拉扯阻止他……
他再也忍不住了,站起來指著馬安陽直呼小名:“馬小蛋子,你給老子看清楚了,我水大柱的妹妹可不是軟柿子,任你捏!我娘是看得起你才想把二柱定給你。你小子倒好,死活不肯認(rèn),還跑到外面念了一年多破書,中間過年都不愿回來。眼下見二柱好了,你又悔腸子了,死皮賴臉的想要賴上來。我告訴你,你想得美,門都沒有!你可知我們……算了,懶得跟你這酸人費(fèi)口舌。以我們家二柱的資質(zhì)與樣貌,她將來是要嫁皇帝,嫁天王老子的!我勸你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趁早死了這份心為好!”
蘭嫂子聽得臉色煞白,慌忙叫住他:“大柱子,休要渾說!”
水大柱哪里能聽她的,恨鐵不成鋼的瞪著她,氣哼哼的又道:“娘,你這樣有意思嗎?今兒個我就把話都說開了吧!表舅待你好,你要是滿意,嫁了便是,別老把事情往二柱身上推!先前二柱是傻,可憐見的什么都不知道,被你們撮來揉去的,不知反抗。如今她好了,你不能再這般隨意對她了。她的婚姻大事,自然是等她大了她自己說!”
……
屋里安靜下來,靜得出奇。
大家都不說話,個個面上表情怪異,尤其是蘭嫂子。被兒子當(dāng)著旁人的面數(shù)落,她面上青了白,白了又青,身上虛軟無力,全賴倚著桌腳才沒倒下。
水大柱今天這話說出來,就算徹底毀了她的如意算盤。她氣得渾身顫抖,手里發(fā)急,不慎揪下辮子里的一把頭發(fā)掉在地上,她只覺眾人都聽見了。
她確實喜歡她表兄馬三春。但這么多年過去了,兒女都大了,她的心也淡了,不愿再惹來流言蜚語,只想守著一雙兒女在水家村過一輩子,沒打算再嫁??扇魶]有表兄的幫襯,她們娘兒幾個的日子著實不好過呀!
她思來想去,絞盡她那點(diǎn)腦汁,最后竟然想出給她女兒與馬安陽定親的法子。
這法子說來好,兩全其美。一來,她不用嫁人就能得到她表兄的幫護(hù),往后在村里就能過得下去。二來,馬安陽這孩子,她是放心的。二柱要是跟了他,將來定是享福的命。她覺得自己也算為心疼的傻女兒謀了個好歸宿……
當(dāng)然,她的這番心思,馬表舅心里是一清二楚。他答應(yīng)下來,也有他的私心。
他從沒想過放棄他表妹,既然表妹有顧慮,那他就幫著解決她的顧慮。親上加親的事情對他來說沒壞處,他可以借此多與表妹親近。有他這樣寸步不離的在旁邊守著,其他人自然不敢再肖想他表妹。他相信,守得云開見天日,總有一日,他定能叫表妹親口答應(yīng)嫁給他!
至于兒子是否滿意,他覺得那不是問題。
他之前已找了好幾個人給水二柱算命。算命的都說二柱命重,福厚,不會輕易狗帶,過幾年就能好起來,那時便是天大的旺夫運(yùn)了。
旺夫運(yùn)什么的,馬表舅不甚指望,只要人能好起來,往后跟他兒子好好過日子就行了。于是他不顧馬安陽的強(qiáng)烈反對,一門心思要把這親事定下來。
馬安陽好受了。
他爹想續(xù)弦再娶,這事倒罷了,做兒子的不好說。他爹看中的又是自家表姑,知根知底的,對他還不錯。
問題是,憑什么老子娶后娘,卻要搭上他這個兒子的婚事?
士可殺不可辱!旁人都說他馬安陽不肯認(rèn)這門親,是因為他嫌棄水二柱傻,倒不如說他是想反抗他那不著調(diào)的爹。
再次反抗無效后,馬安陽決定離家出走。
他打聽到曾經(jīng)教過他半年書的劉夫子,如今游歷到北邊的江陵城,在那里收徒講學(xué),便從他爺爺那里連哄帶騙的弄來些盤纏,趁著他爹又到水家村“廝混”的當(dāng)頭,和兩個昔日的同窗一道,租了一輛馬車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奔向北邊。
馬表舅知道后氣得不輕,拿著殺豬刀連夜追過去??上?,他運(yùn)氣不太好,半路遇上一伙強(qiáng)盜打劫。盤纏沒了,刀被搶了,褲子都被人剝走了。
馬表舅也硬氣,一路想著法子謀生外加乞討。終于在一月后,靠著討飯賣力氣趕到江陵城,找到了馬安陽。誰承想,馬安陽死活不肯跟他回來。
劉夫子得知事情原委后,找馬表舅喝了一壺茶。
一通人生與理想的哲學(xué)聊完之后,馬表舅似被洗禮一般,豁然開朗。他決定尊重兒子的想法,讓兒子在外追求他的人生與理想。至于表妹的事情,既然是他馬三春想要的,他就自己憑本事追求好了。兒子都這么有志氣,他這做爹的也不能太跌份。
他向劉夫子借了些盤纏回到家,湊出許多銀兩又趕回江陵城,還了夫子的人情,給兒子留下一大包,叮囑他在外面好生學(xué)本事。而后,他馬不停蹄的趕回家,倒提著一把刀,到水家村上門請罪去了。
人都跑了,蘭嫂子還能怎樣,總不能真的拿刀砍他出氣吧?
這事便這么不了了之。
后來的事情,就是馬表舅的事了。他比從前勤快了許多,三天兩頭往水家跑,大包小包都往這邊拎,見活就干,見蘭嫂子和倆外甥就笑。一日比一日體貼殷勤,把蘭嫂子感動的一顆芳心搖搖欲墜。
這般過了一年多,眼看蘭嫂子就快要松口,這時,馬安陽回來過年了!
蘭嫂子一見侄子回來,心下蠢蠢欲動,又要舊事重提。馬表舅不干了,他表妹怎么如此死腦筋,明明都要答應(yīng)嫁他了,眼下順著心意嫁了就是,何必要折騰什么兒女親事的幺蛾子?她放心不下二柱,那等二柱大了,給她招個老實的上門女婿,事情不就解決了嗎!
馬表舅不好明著拒絕,裝傻充愣的拖了十多天,再拖不下去,恰逢臨縣他姑母六十大壽,便帶著兒子去他姑母那兒半推半就的多留幾日。臨出發(fā)前,他還找到水家村,語重心長的把道理說給他表妹聽。他表妹當(dāng)時的反應(yīng)似乎聽進(jìn)去了。馬表舅回來后,這才敢?guī)е鴥鹤右黄饋硭掖逍∽ ?p> 可眼下,事情被外甥大柱子說破了,他表妹那痛心疾首的表情又是幾個意思?莫非,她還想著結(jié)兒女親家,不愿嫁他?
哎喲喂,我的娘老子哎!馬表舅覺得他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