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擦黑,王氏和她倆兒子才悄摸摸從村頭進(jìn)來。
水老鬼得了信,立即讓人把她叫過去,問她干嘛去了。王氏答說她帶著兒子去縣里了,想請人來給水茂牛做法事,超度他的亡魂,但沒請來,法師一聽說是殺人犯,怎么都不肯來。
不知情的還會覺得她這話說得有情有義,但只可惜都是編的。實際上,埋了水茂牛之后,王氏與她兒子水大寶、水二寶轉(zhuǎn)頭便去袁家村找那遠(yuǎn)房親戚去了。
水茂牛這么被殺了,他們母子仨都不甘心,卻不敢再招惹馬三春和蘭嫂子,便把滿腔仇恨都往沒錢沒勢的寡婦馬瑞香身上發(fā)泄。王氏心心念念的都是馬瑞香那個賤人害她死丈夫,不報仇她便沒臉活了。
她跟倆兒子商量法子。水大寶和水二寶想不出好辦法,便給她支個招,讓她去找袁家村他們姑奶奶的女兒討主意。母子仨一拍即合,當(dāng)即便跑去袁家村。袁家村那親戚果然與他們家蛇鼠一窩,腦袋一拍便想出個下毒的法子,還塞給王氏一大包老鼠藥,說毒不死馬瑞香也能把她毒傻,到時候要收拾她還不容易?
王氏便揣著老鼠藥,同倆兒子歡天喜地的回到水家村。剛進(jìn)家門,老鼠藥還沒藏起來,便被叫到水老鬼家里。見人問起去向,她心下發(fā)慌,便胡亂扯出個法事的謊。
梁家兄弟覺得她的說法可笑。鄉(xiāng)里鄉(xiāng)下的,弄法事那排場給誰看?且人都埋了,還做法事干什么?要做怎么不早做?水茂牛那惡徒可是被縣老爺判的斬,死有余辜,王氏她一個婦道人家拖著倆不省心的兒子,還不趕緊省著錢自己過日子,給死了的水茂牛費那個冤枉錢干嘛?
梁家兄弟還一家子人等著呢,白白在村里坐了一天,回去還得趕夜路,哪還有心情折騰周旋,便給王氏直接撂話,說她家這院祖屋還有外頭那些田昨兒個已經(jīng)賣給他們了,看在她一個寡婦帶著兩個兒子不容易的份上,給她五天時間搬家,五日后,不管她搬沒搬,他們都要住進(jìn)來。
王氏一聽登時傻在原地,腳下發(fā)軟不慎打了個踉蹌,懷里的老鼠藥一個沒揣好,便啪的一聲掉到地上。
旁邊有人七手八腳的幫她撿起來,拿在手里覺得不對,送到自己鼻子前聞了聞,頓時大叫不好,說這么大一包老鼠藥,要毒死人的!
毒死誰?
在場圍著的眾人不傻,稍加猜想便都“心知肚明”。這王氏平素就是個耍潑掐尖的,只有占別人便宜沒有她吃虧的道理。她與水茂牛的夫妻感情也不過湊合著過,遠(yuǎn)沒到你死了我就不活的地步。而且還有倆寶貝兒子,她斷不會尋死。
那這毒藥給誰準(zhǔn)備的便不言而喻了。眾人都心照不宣的看向馬表舅,眼神好似都在說:看你們這回捅馬蜂窩了吧!人家可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拼著臉不要也要毒死你和水蘭蘭呢!
馬表舅也嚇一跳,心想王氏這婦人和水茂牛怎么一個德性,動不動就要人命,于是再不管王氏是個女的,上去扭住她胳膊便要送去見官。
這回王氏就算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見掙脫不開馬表舅,便滾到地上賴著不起來,哭天搶地的嚎叫。干嚎半天沒說出個子丑寅卯,最后竟推說這鼠藥是買來給她兒子們耍著玩的。
耍著玩?
吼吼,騙傻子么!
……
事情的結(jié)果便是,馬表舅見王氏死活不起來,確實拿她沒辦法,但他原本還覺得這婦人可憐,想著不要她賠那二十兩,準(zhǔn)備還給她,現(xiàn)下便徹底硬起心腸來,甩開袖子便走,只管回去坐等她灰溜溜的被趕出水家村。
梁家兄弟見王氏如此惡毒難纏,則暗暗盤算著,五日后恐怕得叫上幾個好把式來,否則趕不走這女人。
水老鬼也覺面上無光。梁家兄弟說是從幾千里外的海邊回來還鄉(xiāng),見識什么的自然不一般。能落在水家村,這給他們村長了多大的臉?可人家還沒住進(jìn)來,便先看著村里人鬧這種笑話。鬧事人的夫家,往上數(shù)幾輩還與他水老鬼家里有些親。他便是想撇清也不好開口。
他心里很不舒坦,便拉長著臉把眾人都勸散,把梁家兄弟也送走了,回頭拿出三十兩銀子丟給王氏,說是這些年水茂牛稀稀拉拉還的,說這點錢他如今也看不上了,讓王氏自個拿回去,好生帶她倆兒子回娘家吧。
話已至此,王氏如何還不知道,她家的屋子早被水老鬼給賣了。此時她才記起來,適才梁家兄弟還說了,她家的田也賣給他們了!
王氏嚇的傻在原地,拼命回想她到底什么時候賣過田,越想越覺惶惶不安。終于,她想起前夜在約書上按手印時,官差們一臉看傻子似的表情看著她,這才幡然醒悟,原來那時她便上了馬三春父子的當(dāng),親手把自家的田給賣了!
王氏氣得差點吐血,掙扎著從地上爬起身來,要去找馬三春他們算帳,邊走腳下邊打著趔趄,心里似被砸出個天大的窟窿般沒一點底,連帶著五臟六腑都不好了。
想想屋子被賣了,田產(chǎn)恐怕也要不回來,自己還帶著倆不大不小的拖油瓶,改嫁定嫁不好,往后的日子恐怕沒法過了,王氏頓覺呼吸不上來,眼前一黑,咕咚一聲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
五日后,王氏到底沒折騰出什么水花,揣著一兜銀子,帶上大大小小的家當(dāng),和倆兒子以及娘家來的兄弟,坐著牛車一路罵罵咧咧往水家村外而去。
村里人見她車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裝了一大車,有人便故意問:“茂牛媳婦啊,你把笤帚都拿上了,叫你家公公回來拿什么扒灶灰呀?”惹得旁人笑個半死,小媳婦兒都紅了臉。
“我呸!”王氏扯著嗓門大罵,“那個扒灰的老不死東西,算我哪門子公公?我管他干嘛,叫他死在牢死得了!”
眾人又是一陣轟然大笑。
最后,在村民的各種打趣與笑罵聲中,王氏與水大寶兄弟,連同牛車一道緩緩消失在村口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