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這日,家家戶戶都要串門拜年。
一大早,水二柱正睡的迷迷糊糊,被水大柱從床上拖起來,拉出門去給村里各家各戶拜年。水二柱一個(gè)成年人,早對過年這事失去興趣,無奈人小拗不過水大柱,心里有氣,便全程黑臉。好在過年的日子喜慶,鄉(xiāng)親們毫不介意她的消極態(tài)度,見面就親親熱熱的說著好聽的吉利話,還催著水大柱討媳婦、早生貴子。水大柱雖不好意思,面上卻也端的有模有樣,大大方方的跟人回賀。
到后來,水二柱也看開了,無非就是做一回孩子,無憂無慮的過一回年嘛!這事她小時(shí)候可盼著吶。如今既然有這樣的機(jī)會(huì),那她還矯情什么,盡情享受便是了。
于是,她嘟著一張小甜嘴,笑瞇瞇的給人花式恭賀新年,惹得好多婆婆嬸嬸心疼的不得了,都夸她聰明懂事、苦盡甘來,使勁往她兜里塞花生瓜子芝麻糖,不要錢似的。
村里轉(zhuǎn)完一圈回去后,馬表舅與馬安陽已帶著許多年禮來了。蘭嫂子正一個(gè)勁兒的埋怨他們,說年前已經(jīng)送過好多東西,如今又提這么多來,這是要堆在她家發(fā)霉不成。
馬表舅看著她一面嘀咕一面收拾東西,一對眼珠子跟著她咕嚕嚕的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長在她身上一般,嘴里的笑也沒停過。
水大柱見表舅表弟來了高興極了,連忙端來兩碗熱茶,瞅見桌上她娘一忙亂忘了上瓜果盤,覺得不像話,大過年的怎能叫表舅表弟干坐著?可他也不敢再說她娘半個(gè)字,正好看見水二柱滿滿一兜的零嘴,便吩咐她:“妹妹,你兜里收了那么多好吃的,拿出來給表弟也嘗嘗?!苯?jīng)過這一段時(shí)日,他確實(shí)已對馬安陽放下芥蒂。
水二柱從善如流的往外掏零嘴。這些東西不算什么,她又不是沒吃過。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馬安陽面前便堆了小半桌子各式各樣的零嘴。馬安陽心里也是醉了,他不小了好嗎,哪還要吃這種小屁孩才喜歡的東西……
水大柱見他坐著不動(dòng),還道他客氣,便催他:“表弟吃呀?干坐著多無聊,晌午飯還早著呢!”
見馬安陽還是沒伸手的意思,他想想又道:“你好歹嘗點(diǎn)呀!這是我小妹特意跟人要的。她要這么多,便是想回來分給你吃。妹妹你說是吧?”說著向水二柱遞個(gè)眼色。
水二柱真心瞧不起他這般拙劣的演技,也覺得他是沒事找事。人家喜歡吃自然會(huì)吃,何需他催來催去?她覺得若生在現(xiàn)代社會(huì),水大柱定是個(gè)愛給人催婚催生的主,不定要背后吃人多少唾沫星子。
無奈他眼下是她名義上的哥哥,她總不好當(dāng)著客人的面讓他下不來臺吧,只得笑道:“嗯,是呢!表哥你若喜歡可以嘗嘗。不喜歡也沒事,你們都大了嘛?!?p> 兄妹倆一來一去唱的什么戲碼,只要不眼瞎的人都能看出來。馬安陽覺得他大柱子表哥簡直在侮辱他的智商,好在小表妹幫她哥哥努力的在找補(bǔ)。他不由懷疑:“這兄妹兩人到底誰比誰大???”
他認(rèn)為這是個(gè)值得深究的問題,回頭得仔細(xì)問問表姑,指不定就是水大柱長得太過著急……
到底不想讓水大柱太過難堪,馬安陽還是從桌上拈起一小塊芝麻糖放在手上,卻遲遲不愿往嘴里送,直到看見水二柱也拈起一塊塞到嘴里,閉著眼細(xì)細(xì)咀嚼,小巧的鼻頭微微皺起,嘴里還小聲感嘆著:“嘖嘖!原料不一樣,味道果真千差萬別。這純天然的東西,就是好呀!”他心下不禁一動(dòng):能讓表妹吃的這么開心,莫非這爛大街的麻糖味道真的很好?比表妹想出來的那個(gè)什么糕還好吃?
他猶豫幾許,也把手里的麻糖放進(jìn)嘴里咬了咬,咂摸來咂摸去發(fā)現(xiàn)還是原來那個(gè)味,沒什么特別。
他想不通了。表妹明顯早年在外面吃過更多更好吃的東西,為何對這稀松尋常的麻糖贊不絕口?若說是因?yàn)閳D新鮮,表弟怎么不圖新鮮?表姑也不見這般反應(yīng)呀。還有,表妹適才自個(gè)說的“純天然”是什么意思?難道這世上還有非天然的東西?那是什么?他怎么聞所未聞!
馬安陽覺得桌對面坐著的那個(gè)俏生生的小姑娘,他越來越看不懂了。她身上似乎蒙著一層神秘的面紗,遮住了面貌,讓他覺得遙遠(yuǎn)不可及,卻又隱隱的想要靠近,一窺面紗之后的芳容。
……
快到晌午飯時(shí),蘭嫂子讓水大柱把明大娘和馬瑞香兩家都請過來,大伙兒圍著一個(gè)大桌準(zhǔn)備吃開年的第一頓飯。隨后,水老鬼許是瞧見馬表舅父子進(jìn)村,連忙帶著兒子水英才上門來應(yīng)個(gè)景拜年,順便跟馬安陽將拜夫子的事再落實(shí)落實(shí)。緊跟著,梁家兄弟也來了,屋里頓時(shí)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全是人。
蘭嫂子招呼眾人一起吃飯,見一桌坐不下,又叫水大柱和馬安陽另外抬來一張小桌招呼著,讓孩子們先圍坐下來,自己趕緊跑回灶房加菜加飯。明大娘與馬瑞香、劉小丫以及樊大娘也跟上去幫忙。幾人齊心合力,很快又拾掇出一桌子飯菜。
兩桌一齊開動(dòng)。大伙兒一面說話一面搛菜吃,吃著吃著,越覺這家的飯菜格外香,其中有幾盤從沒見過的菜式,味道更是出奇的好。大人們顧著面子,還知道克制自己搛菜的頻率,小的們就不管那么多了,早已搶的不可開交。越搶越香,越香越要搶,不到一會(huì)兒功夫,那桌上已吃的干干凈凈。
最后,一頓飯吃的賓主盡歡。眾人都贊蘭嫂子手藝好,能把飯菜做得色香味俱全,叫人吃不夠。馬表舅父子知道真相故而只假意附和兩句。
蘭嫂子聽著眾人的恭維,心里直犯虛,偷偷看向水二柱,見她老神在在的捧著熱茶碗捂手,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只得又望望水大柱,見他裝模作樣的也不吭聲,她沒法子了,不敢把水二柱說出來,只得厚著臉皮擔(dān)下來,一一跟眾人道謝。
她不說是因?yàn)樗崆按蜻^招呼,讓她以后對外便把這事攬?jiān)谒砩?。不管年歲還是經(jīng)驗(yàn),此事落在她頭上都比水二柱頭上更合乎情理。否則跟人解釋還得費(fèi)好大功夫,別人還不一定相信,以為她藏著掖著。妥妥的吃力不討好,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