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二柱花了這么多功夫,沒找到一點有用的信息,心情原就不太好。想起那怨氣沖天的潘老太太對她神氣巴巴的,一副藏書閣是她家開的樣子,左一句“她這種”,右一句“她這種”,說得她好幾回想問問她這種人到底怎么著她了。她愈加不痛快,覺得自己不能白白受人白眼,再怎么著也不能空手回去,便又回頭翻了一圈,找出一本被人快翻爛的入門心法,準備借回去打發(fā)打發(fā)時間,順帶也了解一下修士們到底是如何修煉的。
出藏書閣時,旁邊幾名內(nèi)門弟子也往出走著,邊走邊小聲嗤笑說著話,說的似乎就是潘老太太的八卦。后面隔著老幾丈還有一人蕭蕭肅肅的走著。那人衣袂飄灑不凡,但身形有些瘦薄,面如傅粉,口含朱丹,氣質(zhì)清冷,可謂雌雄莫辯。水二柱有些好奇不禁扭頭看了看,發(fā)現(xiàn)那人多少有幾兩胸,也有細腰,頸下卻也還有可見的喉結(jié)。遠遠的一些人正對他悄悄的指指點點。她愣了一瞬,隨即反應(yīng)過來:這怕不是個“假姑娘”吧?
前世見的多了,她對這類人沒什么特殊看法,覺得也是一種活法,再正常不過,故而沒多大反應(yīng),正待回頭向旁邊那幾人搭個話,忽見后面那人抬眼望過來,與她的視線相撞。她禮貌性的向那人微微笑了笑,隨即轉(zhuǎn)過頭來,上前兩步跟旁邊那幾名弟子好言攀話。相談下來得知,藏書閣那潘老太太果真是有故事的人,且故事還十分離奇曲折動人心弦,一句話:比狗血還狗血!
原來潘老太太年輕時有個寒門道侶,兩人在太蒼宗一起修道。后來,隨著修為的進階和眼界的開拓,那道侶有幸結(jié)識了宗門某位極為有權(quán)有勢的前輩,并得到對方的賞識。迫于生存和進階的壓力,那道侶最答應(yīng)了迎娶那位前輩之女,借此拜入那位前輩的座下,自此青云直上,常人再難以望其項背。
不說這位負心道侶最后如何如何春風(fēng)得意,只說經(jīng)此一事,潘老太太起初那些年活脫脫成了一個秦香蓮與趙五娘合體的凄慘婦人。但她強過那兩人,至少她身有道法,活下來不是問題。后來,她道侶舊情難忘又兼良心難安想要補償她,幫她從那位前輩那里求了個藏書閣的清閑好差事,她便在藏書閣里待了下來。
那些年,她一直擔(dān)心那前輩之女容不下她,會來找她麻煩,著實過了些提心吊膽的日子。結(jié)果,十幾年過去了,什么事都還沒有發(fā)生。自始至終,她連那前輩之女還有那前輩的影兒都沒撈著。這時她才醒悟過來:原來在人家眼里,她屁都不算一個!
既然所謂的“生存難題”不存在,潘老太終于能回過心神來,積攢多年的仇恨與恥辱遂一起爆發(fā)了出來。不過,她爆發(fā)出來的結(jié)果并非去找奸人打架拼命,也非奮發(fā)圖強,亦不是大徹大悟,而是恨天恨地,恨造化,恨命運。
可天地造化命運這些東西由來高高在上,容不得人反抗,她一個孤弱女子豈敢稱恨?于是,她把全部力氣都用在恨那前輩之女身上,也恨那前輩,恨她那道侶,進而恨及世上的男男女女,甚至還恨上了所有人。
她這一恨便恨了幾十年。歲月悄然爬上了她的額頭和眼角,卻總也撫不平她心底的怨恨。這種跗骨之恨與無可奈何隨著時間的增長糾纏著、扭曲著,最后滋生成了她滿腔的戾氣。她功力不見精進,脾氣卻呈幾何數(shù)暴長,人也變得越發(fā)不可理喻,再也見不得別人的好,尤其是年輕又可人的女子的好。
她自稱是不想看到這些可憐女子將來墮入男子們險惡的深淵。但究竟是怎樣,恐怕她自己也不知道。
水二柱很不幸,在潘老太遠遠沒想明白這些事情之前,一頭撞在她的槍口之上,還敢跟她瞪眼,沒被她掐個訣撕碎皮已算萬幸中的萬幸。
水二柱聽得這些來龍去脈后,也覺心有余悸:“果然臉臭的人惹不起!”想了幾想,又自言自語道:“到底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還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呢?誰又說得清……”說罷,無奈的笑著辭過那幾人,走開了。
那幾人隱約聽見了她的話,各自一想也覺有趣,也搖頭笑了一陣,隨后便也散了。只在那稍遠的地方,先前那粉面弟子一直站著不動,無聲望著水二柱離去的方向,神色不明。
良久,才見他攸的一下收回了目光,衣擺一拂,轉(zhuǎn)身徑自去了。
……
回去的路上,水二柱想起還忽略了一事,適才在藏書閣外看見的那人能變身成功,背后為他主刀之人功不可沒,不知這主刀之人是否同她一樣也是穿越過去的?轉(zhuǎn)念又一想,在這修仙的世界,人能上天遁地,能點石成金,能化腐朽為神奇,還不能自己小小的變個性么?遂一笑置之。
回到家后,她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埋頭研究那本入門心法??蠢锩鎸懙耐ι衿娴模蚕朐囍鴮W(xué)一學(xué)入門的第一關(guān)--引氣入體,便找來個蒲團在床上鋪好,然后閉著眼坐在上面打坐,嘴里默念口訣,用心感受外界每一樣事物。
照那心法上說的,通常需要這樣打坐十天半個來月,才能感受到外界的靈氣,而后再慢慢嘗試將靈氣引入體內(nèi)。然而,水二柱坐了兩個時辰,不慎打了個盹,醒來后還沒睜眼,便“看”到周圍許多靈氣逼人的光點,一閃一爍的,試圖往她身上鉆。
她驚呆了,還道睡多了眼花,忙定神再看,結(jié)果還是這般。她便納悶了,她不是不能修煉嗎?怎么進度還比別人快一大截?眨眨眼再想:難道蘭嫂子他們都搞錯了,她其實是個修煉天才?
哇塞,這可不得了!
她激動起來。若她日后能靠自己修煉成仙,那就沒必要再費那閑功夫去找什么救命之人了。神仙不都長生不老嗎?那時她都成仙了,還掰不過來一個小小的毛病不成?
她越想越高興,只差甩起小手跳起騎馬舞來。
然而下一刻,一個噩耗擊中了她: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像一堵銅墻鐵壁,把靈氣全部擋在外面,一個“漏網(wǎng)之魚”都沒有!
她心里不由涼了大半截,忙又嘗試念了十幾遍口訣,依然不起作用。那些靈氣一個一個著急的往她身上沖,結(jié)果都被撞的四散而去。她見這情形也干著急,恨不能從身體里跑出去,把靈氣全部給拽進來。兩邊廂都急的團團轉(zhuǎn),唯獨二柱妹子那具身體好似一尊冷面門神,無情的亙在中間,把她與外界靈氣阻隔開來……
她快瘋了,這是要玩死她的節(jié)奏么?
她不甘心,又把那心法拾起來翻來覆去的找著,試圖找出解決的法子,還把小蘿拖出來幫她找,叫它一個字也不能放過。
一人一參對著那心法仔仔細細看著找著,恨不能把四只眼睛都貼在上面去看。只可惜,書都快被他們翻爛了,也沒能找到一字半句的相關(guān)解釋。
……
折騰了一夜,水二柱最終沒能引入一絲靈氣,卻把自己累得筋疲力盡,暈呼呼的直想吐。趁著天還沒完全亮起來她忙瞇了一會兒,只覺才閉上眼,旁邊小蘿就開始鬼喊著天光大亮了,催她出門。
她拼了老命才爬起來,頂著一對烏青的眼圈,踩著飄乎乎的八字步,東一腳西一腳的出門開工去了,一面走還一面想著:修煉這事,真不是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