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家
仁如玉這一睡便是一上午,12點多才伴隨一聲與床斗爭的嚎叫,搬開茜嵐壓在自己腿上的大豬蹄,偷偷換上杜茜嵐的衣服,傷口處衣服被血準備下樓。豬一般生活規(guī)律的她即是再困,一到飯點還是會很準時的起床的,當然,不包括早飯??窜鐛谷嗜缬駝傋叩揭粯堑臉翘菘冢鴮嵄谎矍熬跋髧樍艘惶?p> “黎隊,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鞋印。”易龑菲說。
黎羽頭也沒回,說:“案發(fā)這么久了,樓里的人來來往往,案發(fā)現(xiàn)場早就被破壞了,有也正常?!?p> “那誰會倒立在這么高的墻上走?”
黎羽順著易龑菲的目光看去,斜墻高處竟真有上腳掌處的一小部分鞋印,有些模糊,還有些殘缺,并不顯眼。
“咳。”只聽一聲輕咳,兩人的思路都被打斷了,視線從鞋印都轉到了呆站在一樓平臺上的仁如玉身上。仁如玉口罩下的表情別提有多尷尬。
“姑娘,下來吧,沒事?!崩栌鹗疽馊嗜缬裣聛怼?p> 仁如玉壓下帽子,低著頭,飛速的跑了出去。
“現(xiàn)在小姑娘真是膽小。”易龑菲看著仁如玉的背影說。
可黎羽腦子里卻一直回蕩著剛才的場景,心里莫名有些疑惑,并沒有聽到易龑菲的玩笑話。這棟樓的居民有能力的已經搬走,沒能力的人提心吊膽的住在這兒,想賣掉房子的人,卻因“殺人魔”曾做過客,導致沒人愿買,整個樓道布充滿了陰森森的氣氛。
飛奔的仁如玉氣喘吁吁,熱氣撲到臉上融合酷夏的炎熱更加難耐。仁如玉一把扯下口罩,可算是能大口呼吸新鮮空氣了。
她沿著熟悉的道路,看著這路上奔波在自己命途軌道上的人們行色匆匆已忘卻了這城市慢節(jié)奏的美好。但正午的人們總是比清晨的人們更加熱情,沒有一起床時的冷漠。仁如玉著一身黑,帶著黑口罩,鴨舌帽,更像是這個城市的一個孤行者,厭倦了城市的喧囂,獨行在角落里,也像個被遺棄的孩子?;蛘哒f,她從一出生就已經是個不為這座城所容納的人了,以至于,她都沒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
黑色的衣服將熾熱的炎熱吸附在身體上卻要比那炙熱的嘲諷目光打在身上要舒服的多。
仁如玉獨自一人漫步在小巷里,濕漉漉的磚瓦,綠油油的青苔,墻壁被雨水泡得鼓起,還有些霉點。古色古香的小巷與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格格不入,卻有一種讓人向往的寧靜與樸實。
種種思緒在眼前舊景刺激下涌入腦海。為何斑斕色彩從未出現(xiàn)在我的世界里,為何我生來便注定生活在黑暗的世界,為何我只能看到黑色的影子......
千回百轉,仁如玉來到一座房屋前,眼前這個破舊的房屋早已沒有人住過的氣息。大門緊鎖,仍是那種鐵鏈式的鎖,門上布滿了塵土,或許是雨水也放棄沖刷去那厚重的塵土了吧。鎖頭倒是灰塵不多。墻壁也因下過雨,還有些濕滑。
仁如玉摳下一片墻皮,彈彈手上的白墻粉,看看周圍沒有人,突然向上一跳,抓住墻上的青瓦,雙手向上一撐,如同引體向上般,就在另一只腿要翻過圍墻時,她感覺到下身一沉,她的右腿好像被一只手抓住了。
是村口那個瘋女人,發(fā)瘋了似的看著她,發(fā)出嗚嗚的聲音,像只野獸一樣。記得小時候仁如玉一不聽話,仁媽就會說讓那個老瘋抱走你,馬上就不哭不鬧了。村里人碰上她都會遠而避之,也有一兩個好心人會遠遠的扔給她些剩飯。對于她的故事,聽老人們說,她的丈夫肇事逃逸,撞死了人,回來了一晚后從此杳無音訊。后來村里人都散播謠言說,他在外面找了野女人,不會再回來了。開始她并沒有相信,可后來說的人多了,看她笑話的人也多了。她便不得不信了,也就那樣慢慢的神志不清變成了人見人厭的瘋子。仁如玉顧及不了那么多,腿向后一蜷,蓄力向前筆直一踢。瘋女人被甩出很遠。仁如玉沒再管那個瘋女人,看看確定真的沒有人后拍拍手上的灰塵,沒錯,一切,還是老樣子。
穿過大院,來到正門,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平日里從未鎖過的房門竟也上了鎖,還是市面上那種結實的密碼加指紋防盜鎖。仁如玉來到西屋窗前,她還清晰記得,小時不聽話仁媽把自己關在這個小黑屋時就是關出了經驗,在找遍各種逃跑工具都沒能逃脫后,她轉戰(zhàn)窗戶,原本老舊的窗戶全是密封的,而仁如玉再一扇扇嘗試后發(fā)現(xiàn)第二層最右邊的窗戶原本是能打開的,可因為生銹和種種原因,已經紋絲不動,于是,瞎搞了一下午,竟把窗戶改裝好了,這扇窗戶從此可以直接拆卸。又到了展現(xiàn)自己的看家本領的時間,仁如玉沿著窗沿,很容易的從窗戶翻了進去,下一秒,卻不料一腳崴在窗邊切菜的粗糙石板上。剛剛還風光得意的她,現(xiàn)在卻得疼得面目猙獰,捂著腳腕卻又不敢叫出來,只得狼狽的一瘸一拐拖腳走著。
環(huán)顧四周,房屋的陳設還是一陳不變,依舊是樸實無華。仁如玉邊走邊摸著曾經只能出現(xiàn)在回憶里的一切,很快布滿塵土的門楣,床角,甕沿,桌邊留下了幾道手指滑過的痕跡。
仁如玉走到一面寬敞的墻面前,輕輕吹了吹墻上的薄塵,一幅幅稚嫩的粉筆畫映入眼簾。
衣冠不整的瘋女人,敬禮的警察,漂亮的女孩,慈祥的女人,帥氣的哥哥......看著眼前的一幕一幕,仁如玉眼眶濕潤,哽咽不止,回想起古老的小城故事,暗自傷神。
十一年了,自己從未想過還有機會再回到這里。再在這個狹窄的小院里窩在仁媽懷里,讓仁媽扇著蒲扇驅趕蚊蟲,仰望星空。天河似乎在某處靜靜流淌,灑在這個靜謐的小巷。伴著夏夜昆蟲的鳴叫,做著飛往月球,陪嫦娥姐姐聊天,喂玉兔,天馬行空似的夢。
可就在自己剛滿十歲時,一個男人的出現(xiàn)打破了小巷生活的寧靜。他就是陌離,陌尚同父異母的弟弟。
當年陌離看中了仁媽家中有個碩大而獨特的地窖,并說自己很喜歡小巷這種安逸的生活,想高價買下這座屋子,并告訴仁媽可以去他家住下當保姆。而仁媽并沒有為之動搖,仁媽喜愛小巷的生活,舍不得那些常常圍在一起聊天的老友。
小巷的溪水早已融入血液,小巷的磚瓦早已刻入骨里??芍钡侥半x提出會讓自己的私人教師教仁如玉本事,不讓她受欺負,自己有時間也會帶她去公司學些知識。仁媽答應了。仁媽知道自己的經濟實力,雖領養(yǎng)白琰來讓她和自己姓,一起作伴。但,仁如玉早就到了上學的年紀,仁媽不能教她讀書,也不能供她上學。
走的那天仁媽簡單收拾了一下,拿了些生活用品,陌離很知情達理,說仁媽只要想家了隨時可以回來找老友談心。那天,仁媽眼里含著淚水離開了自己生活半生的小巷。
年幼的仁如玉并不懂這種離鄉(xiāng)之痛。陌尚的老師住在一個商品房里,還帶著一個比仁如玉大三歲的女孩,說來也巧,她倆模樣竟有些神似,都是瘦瘦的,白白的,大眼睛,只是仁如玉的眼睛更美更迷人,不像那個女孩的眼里有些兇的樣子。那年,她十歲,她十三。
印象中的陌離毫不拿架子壓人,經常讓仁媽注意休息,放下活讓別人干,對自己也是異常的好,三天兩頭就會從外面帶些吃的,玩的,給她買昂貴的衣服,給她錢讓她去書店挑自己喜歡的書,工作不忙時就會帶仁如玉去他的辦公室,教她學英語。黑天就讓他的私人教師教仁如玉些防身術,還會讓自己的女秘書教仁如玉化妝。仁如玉忘不了第一次自己化妝,把臉涂的煞白,腮紅通紅,眉毛就像毛毛蟲一樣,眼影涂得像被揍了一樣,口紅涂到牙上,活生生把剛開完會進門的陌離下了一跳?;蛟S是因為陌離就比仁如玉大了十歲,仁如玉對這個人人敬畏的大老板沒有一點怕意,就把他當做自己的大哥哥一樣,還時不時沖他發(fā)小脾氣。想想自己當年趴在陌離腿上強行給他涂口紅還兇他不讓擦的時候,仁如玉沉浸在美好的回憶中笑出了聲,可又一晃,被現(xiàn)實打入了谷底,是啊,無論怎樣,還是陌離把她親手送給陌尚的??!兒時的自己又怎識得愁滋味,如今的自己又怎不明白離鄉(xiāng)痛。
一個鞋印,折騰了易龑菲一下午和一夜,從案發(fā)現(xiàn)場勘探回來后,她便順著在案發(fā)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鞋印開始從網(wǎng)上收集這類鞋底印鞋的款式。這一搜,又是一夜。因為鞋底并不清晰,所以總共找出了58種相似鞋底的鞋子,其中有36種是源于一個廠家生產的這種硫化膠底,剩下22種有5種廠家不明,其余的3,2,9,1,2分給了五個廠家。
雖不知這個方向是否正確,但這個鞋印的位置足夠引起懷疑,查找鞋印源頭的事情進展變得順利起來。她很快就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同樣在熬夜奮戰(zhàn)的黎羽。黎羽有些漠然,草草看過后喝了口咖啡,叫易龑菲先去休息,自己來完成剩下的排查工作。黎羽挑燈夜戰(zhàn),這大概是他今晚第三次去泡咖啡了,現(xiàn)在是凌晨三點十八分,入夜微涼,黎羽給易龑菲披上外套,抽出她手里還緊握的筆來放在一旁。易龑菲夢寐中一個翻身,剛剛整理的檔案恰好露出一角,黎羽小心的從易龑菲胳膊下一點點抽出。頁數(shù)不多,但有的圖片他也沒有見過,他拿來自己桌上的檔案,明明是同樣的檔案,而自己那份的圖片不是少了,就是有殘缺。他想起下午易龑菲在看檔案時的樣子,總會卷起一個角,見他過去,慌忙反扣在桌上,眼神飄忽不定。這是為什么?欺騙,隱瞞,另有實情?黎羽把易龑菲的那份檔案拍了下來,小心抬起易龑菲的胳膊,快速放回原處。這場信任危機打破了原本的曖昧情緒,黎羽若有所思,佇立良久,目光掃到桌上。黎羽將易龑菲桌上已冷卻的茶放到她的手旁,輕嘆一聲,眼里依舊是迷戀。
沒有回音的谷底真的還值得去縱身一躍么?
黎羽帶上眼鏡,坐在桌前,并沒有過多的停留在剛剛的發(fā)現(xiàn)上,沉下心來,搜索檔案上那五家廠子,就在搜索到第四家時,kanadi牌子的板鞋,忽然心頭一緊,打開手機翻看自己的購買記錄,緊接著刪除了這一條購買記錄,把手機捂在心口,待心跳平靜后,來到了衛(wèi)生間,打電話直至天明。一夜未睡的黎羽看起來雙目無神,有些憔悴,頭發(fā)被抓得蓬亂,就這樣直視著前方,什么都不做,只能用眼鏡掩蓋自己的疲憊。
六點半整,黎羽來到易龑菲身旁,試探性的拍了拍她的胳膊,易龑菲睡得像個孩子,呡了抿嘴,長長的睫毛輕挑,似倒立的彩虹,雙眼皮的紋路清晰可見,黎羽摘下眼鏡反手放到一旁,離易龑菲的額頭更近了些,是心動的感覺,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呼吸。還能更近一些嗎?會不會驚醒她?不顧及那么多了,黎羽閉上眼,悄悄湊的更近。
“咔“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很巧的,辦公室門開了。黎羽立即抬起頭,剛要進門的實習生莫柒也是嚇了一跳,兩人尷尬對視了三秒,仿佛那一刻才像極了愛情的模樣。黎羽現(xiàn)在的心跳可要比剛剛親吻易龑菲的次數(shù)多多了。黎羽拿起眼鏡,手還有些帕金森樣的抖動?!俺鋈コ鋈?。“黎羽擺擺手,無奈的說。
莫柒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還不太明白什么意思。疑問的指了指自己,用嘴型說了個“我“字,又指了指門外,夸張的表情配上張大的嘴巴,嘴型說著“出去“,還進進出出來回筆畫著。黎羽繃著臉勉強笑著點頭。卻不料莫柒一時說順了嘴,大聲說了句,“老師對不起!“,黎羽一手拍在自己臉上,狠狠地抹了一把那張擰成包子褶一樣的五官。莫柒見自己闖了禍,立馬二話不說偷偷摸摸的快速逃離了現(xiàn)場。黎羽歪頭閉眼剛要開始思考人生,易龑菲便有了動靜,睜開睡意朦朧的雙眼,黎羽低頭關切“你醒了?“。這不易龑菲剛一睜眼就看到了一張大臉嚇了一跳,不小心把手邊的茶水弄到一下全撒在了桌上。易龑菲第一時間看了眼桌上的檔案。黎羽也是手忙腳亂,可就在那慌忙中卻露出了一副得逞的樣子,趁易龑菲手松,一把奪過檔案,“我來幫你擦,怎么這么不小心?!啊澳憬o我我自己來“易龑菲要奪,卻不及黎羽躲的速度。
“好了,去換件衣服吧?!袄栌鸢巡梁玫臋n案遞給了易龑菲。易龑菲沒有理會他,翻看檔案,眼里滿是失落。“沒事,我把我的檔案給你?!啊安挥昧??!耙尫泼媛恫凰鹕沓鲩T。
黎羽沒有多言,吹走手指尖剛剛擦檔案的碎紙沫,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