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說山下不太平,其實(shí)何止是不太平,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黑云壓城城欲摧……
當(dāng)下,自認(rèn)不相干的人已經(jīng)不是匆匆避禍離開,就是緊閉門戶不出,街上的盡是些想撿漏的亡命之徒。
斗笠賊們大都成名已久,過往有些為人不齒的行跡,故而獨(dú)來獨(dú)去,多上幾個人就能將他們追的抱頭鼠竄,如今有九江門的七殺鐵令,正是揚(yáng)名立萬的好機(jī)會,早晨才傳出斗笠賊行蹤,周邊聞訊的江湖人就都聚攏過來。
蕭瑟的秋風(fēng)吹過,卷起黃土飛塵,通向青城山的街道兩側(cè),飯鋪、茶鋪里已經(jīng)坐了不少降魔衛(wèi)道的義士,彼此間很少搭話,空氣沉重得可怕。
忽然,一陣錯亂又密集的腳步聲響起,引的眾人紛紛站到街道中央張望,只見一眾斗笠,連同加哈努在列共七十九人,各提兵刃,從山下的矮樹叢中晃出身形。
“賞金不算高,來得人不少呀,看來老子們的兇名還不夠盛,嚇不退這群宵小。”
“好膽,爺爺項上人頭也敢覬覦,今天非把你們的腦袋砍下來做板凳!”
“打慣了一個人被一群人揍的架,今天爺爺也要試試一群人揍一個人的感覺?!?p> 加哈努走在最前,手提一把碩大開山刀,大喝一聲,“九江門大勢已去,還敢張狂,我們便幫九江門從三幫三派里除名!”
話剛說罷,立刻朝道路中間眾人箭射而出,斗笠們也不甘示弱,緊跟步伐沖殺過去。
半日間,就連九江門總舵恐怕都還沒收到消息,能趕來青城山下的,不過是周邊的一些閑散江湖人,如何能夠匹敵斗笠賊們?交手不過幾個回合,便都安靜躺倒,沒了動靜。
“只有這點(diǎn)本事,還想向九江門獻(xiàn)媚,也太看不起老子了。”喬三卷著衣擺,大咧咧蹲坐在茶桌上,滿是褶皺的臉都笑成了一朵菊花。
加哈努道:“蟻多堆死象,諸位若是生了逃的想法,自己偷偷下山,說不定人頭已經(jīng)叫他們拿去換賞金了。”
奕難平贊同道:“九江門越是這樣通緝我們,我們就越是不能分開,想要自由自在,就非要弄垮了九江門?!?p> “想要弄垮九江門,憑我們這些人還是不夠,我們要讓更多的人加進(jìn)來,就和那些混蛋堂主一樣,人越多我們便越安全。”
“蔣神仙,我們都被通緝了,這個時候有誰會想加入我們?”
加哈努手指點(diǎn)過眾人,道:“我們是什么?我們是被那些正義之士痛斥為江湖敗類、喊打喊殺的混蛋毒瘤。我們該死,但我們的人數(shù)可不少,只要立起一桿旗,馬上就會有無數(shù)人聚攏過來?!?p> “蔣神仙,你這桿旗想叫什么名字?”
“虎丘!”
街道又歸于安靜,只除了秋風(fēng)。
兩側(cè)樓閣,窗欞間偶爾露出一只好奇的眼睛,馬上又驚噫一聲,消失在黑暗里。
被殺的正義之士們,尸體整整齊齊擺在大道中央,旁邊立著一面奇大的白幡,這白幡原是誰家的床單,蘸血作筆,上寫著:殺人者,虎丘斗笠。
下面跟隨著眾人的名號,為首的是鉆天鼠蔣欽。
清理了這些臭蟲,斗笠們志得意滿,返回青城山,用不了多久,九江門圍剿大軍就會主動找上門來,主動投進(jìn)他們的陷阱。
當(dāng)晚,蔣欽將鐘曉和阿依也喚到青城山上,向眾人介紹鐘曉也是七殺鐵令榜上有名的人物,而阿依是他的親眷。
眾人嘴上說著歡迎,蔣欽卻看喬三偷摸到鐘曉身側(cè),正要整治他,卻被丁典摁住身體。
“什么鐘曉,你就是金絲虎吧!”
喬三的匕首瞬間發(fā)難,按向鐘曉的脖頸,曉兒武功只是初窺高手門檻,臨場對敵的經(jīng)驗卻是一點(diǎn)也沒有的,忽然間竟來不及反應(yīng),被嚇的呆愣當(dāng)場。
“喬三,你是要與我做過一場?!”
加哈努憤怒大喊,一柄短刀穿過黑紗,好險沒將丁典右手卸下。
喬三盯著鐘曉的眼睛,片刻后收回手中的匕首,拍了拍她的肩膀,拱手歉意道:“失禮失禮,喬某只是想看看這位鐘小姑娘是不是那位傳說中的金絲虎!”
“那你覺得以她的本事能殺得了那兩位兄弟嗎?”
“兩位兄弟雖然本事不濟(jì),但以鐘姑娘的本事,恐怕還取不了他們的性命?!?p> 喬三從懷里又掏出一本冊子,正是在山下義士身上搜出來的,“看這丫頭的武藝不會是殺人者,但保不齊他還有同伙,畢竟這冊子上原一共有八十三人,蔣神仙,怎生你的冊子里缺了一人?”
喬三將手中冊子翻到最后,果然比之前多出一人,懸賞五百兩,描述里寫著身高三尺,使用兩柄短刀。
眾人回想起加哈努身上穿出的短刀,不由得思緒翩飛……可仔細(xì)想想,即使是身高三尺,藏在加哈努的身體里,喬三八刀十六洞,也斷沒有躲過的可能。
“人都死了何必留在冊子里叫你們看?自然是撕掉了……”
加哈努話未說完,奕難平便附和道:“蔣神仙說的在理,人死了自然撕掉,如今大家都坐在一條船上,就不要彼此攻奸了,要想對付九江門,非要我們眾人齊心協(xié)力不可?!?p> 丁典也開口道:“九江門馬上就要?dú)恚覀儾辉诖藭r做這些沒有意義的事,等覆滅了九江門,找出兇手,定要將他大卸八塊。”
說話間,丁典目露兇光,眼神從鐘曉身上掃過。
加哈努不理會丁典的威脅,走到正中,朗聲道:“諸位,九江門馬上就要打上山,我等是否有命,就在此時,但是想要對付他們,一盤散沙可是不行,須得將所有人統(tǒng)一調(diào)配,想來各位彼此間都多有不服,任誰來做這虎丘領(lǐng)袖都不認(rèn)可,那不如就由我這個諸位都?xì)⒉凰赖娜藖??!?p> 丁典,喬三有些不服,剛想說話卻被奕難平按了下來,“旁人我們自然不服,但蔣神仙我們還是服的,就由蔣神仙做這虎丘的大當(dāng)家,易某人第一個支持?!?p> 眾斗笠聞言立刻喧鬧起來,若不都是不服管教的賤胚浪種,又怎么會混到人人喊打的境地,以致和其他斗笠混在一起,大鬧九江門,這種性格豈會懂得服軟?
奕難平揣著雙手走到近前,高聲道:“別處的大當(dāng)家,當(dāng)?shù)猛纯欤灰涔蚋呔托校刍⑶鸬拇螽?dāng)家,命不夠硬可不行,諸位四邊瞧瞧,您旁邊的兄弟可是光明磊落之輩?”
議論聲漸漸平息,奕難平的話正中他們的心底,比起外敵,虎丘的大當(dāng)家死在自己人手里可能性還要高些。
加哈努搬了一張椅子放在大廳正中,端坐其上,吩咐道:“各位既然都不反對,那蔣某人就不和各位客氣了,此番不但要抵擋九江門,還要在此期間當(dāng)心那些江湖里的獨(dú)行客,畢竟我等的頭上都插著草標(biāo),不要叫人盯上才好。”
奕難平道:“示警的事情交給我,我?guī)讉€小道士下山,尋一處安身之所,一旦發(fā)現(xiàn)九江門的蹤跡,立刻回報?!?p> 丁典道:“金絲虎之流的鬼祟鼠輩交給我,我?guī)蠋讉€兄弟盯好道觀四周,絕不再讓那金絲虎有得手之機(jī)?!?p> 喬三看了一眼鐘曉,忍不住道:“恐怕在外面是找不到金絲虎了?!?p> 加哈努冷笑一聲,“莫管金絲虎在內(nèi)還是在外,這段時間,就算是上大號也要三四個兄弟結(jié)伴同行,別再落了單?!?p> 議事已罷,眾人從大廳離開,丁典,喬三拉住奕難平,問他是不是鐵了心要向著蔣神仙效忠。
奕難平笑道:“丁爺,喬爺,九江門都快上山了,還在乎這些,等九江門消停了,去他媽的虎丘,老子一個人不知道有多自在!”
三人一起放聲大笑。
轉(zhuǎn)身,奕難平和丁典點(diǎn)齊人馬出了道觀。
……
說回楊虎災(zāi)和李夜墨。
二人尋找鐘曉,通過火船的門路,知道鐘曉三人還帶著重傷的阿依,便猜測他們定要到唐家堡尋找紅酥手蘇歡。
另外,五毒除了阿依茍活,其他人都斃命在九江門,陰司陽判許湯給楊虎災(zāi)下的第二條考驗,又如同亂鴉坡一般通過,正該回唐家堡答話。
二人回到唐家堡,得知鐘曉還沒回來,李夜墨神色落寞,但還是強(qiáng)打精神,陪楊虎災(zāi)向許湯復(fù)命。
到了許湯所在的后院,便見楊母和捧筆靈官伊籍說說笑笑,正打理藥材,幾人已經(jīng)知道五毒的消息,也陪著楊虎災(zāi)進(jìn)去。
許湯安坐在太師椅上,聽二人說完始末,開口道:“楊虎災(zāi),你既已通過了前兩條考驗,按照約定,只要再過一條,我便答應(yīng)救你的母親?!?p> 楊虎災(zāi)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許前輩大恩大德,楊遠(yuǎn)望永世難忘……”
許湯淡然道:“第三條考驗,我便是要你到街心,找一位陌生人,問他:你的人心還要嗎?若遇著一個說不要的,帶到我這兒,取下他的心,便可以救你老母……”
“取心?!”
李夜墨登時惱怒道:“許前輩莫不是存心刁難,世人無心必死無疑,哪里會有不要心的人?”
許湯冷哼一聲,問道:“照這么說,你們放棄便是,帶上老娘速速離開?!?p> 楊虎災(zāi)一把拉住李夜墨,趕忙陪笑道:“許前輩,愿意愿意,我們現(xiàn)在就去。”
張重明
支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