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夜墨自認不是英雄,普天之下真正將他視作英雄的,只有他那個不諳世事的傻姑娘。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人并不缺少英雄,他這個濫竽充數(shù)的英雄,守著那個傻姑娘好了,時局惡化之日,自有真的英雄解生民倒懸之苦,一如橫行無忌的赤陽雷,又或是拔地擎天的楊虎災。
寧王坐在一塊凸起的巖石上,好像就是金刀銀劍談情說愛的那塊,這一會功夫,輪到寧王在這塊石頭上發(fā)表自己的高論了。
寧王道:“飛蒲草,本王很是欣賞你,不止是你,我是覺得天下人都小瞧了輕功和你們這些輕功好手,這等了不起的功夫怎么會是末流?天下人愚鈍,未能看出其真正的用途!千里奔襲,萬軍取首,探敵情,刺軍營,毀水源,燒糧草,輕功在軍伍之中才能展現(xiàn)出真正的價值,一支能決定勝負的奇兵!本王沒想拿你們當做鬼祟小人,本王想讓你們做本王的萬人敵!”
李夜墨腦袋里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寧王道:“丑諸葛點評天下英雄,其余的都沒有排名,唯獨輕功一道列出了次序,江湖人以為是丑諸葛瞧不起輕功高手,不像其他武功的英雄好漢,排出次序怕遭到報復??尚Γ∧鞘潜就踅兴诺?!你們這些人在本王心中都是寶物,是本王一直在關注你們?!?p> 李夜墨瞳孔巨震,手心沁出了汗,抓著褲腿,聲音顫抖道:“殿下,摘星玄葉手秘籍的押送……是否也和在下有關?”
寧王語帶譏誚,“秘籍放到江湖里是個引子,代表著本王在江湖中動作的正式開始,你和鎮(zhèn)遠鏢局走得近,你說和你有沒有關系?”
“你憑什么?你憑什么?!”
李夜墨大吼著猛撲向寧王,抱著和寧王一起墜下黑心崖的決心。
都是他的錯?鎮(zhèn)遠鏢局的平靜生活,關愛鐘曉的父親還有叔伯,都是因為他才會卷進不幸當中?
什么關注,鬼才要你的關注呀!
一道黑幕自寧王手掌翻動間張開,渾厚的掌力將李夜墨打飛一丈多遠。
寧王站起身,揮劍指天,“飛蒲草,你有什么好憤怒的?欲成大事,必有犧牲,都不愿意犧牲,哪里還有未來?”
李夜墨口中吐著鮮血,寧王輕描淡寫的一掌,似是把他的肺都打漏了。
“說什么犧牲,呵,還不是因為你?誰能為了你的雄心就心甘情愿去死?你只是在草菅人命!”
聽到李夜墨的控告,寧王笑道:“哦?祭壇上的豬羊是自己走上去的嗎?飛蒲草,大潮涌動的時候,江底的沙子晃暈了頭,車輪滾滾向前,路上的草都要化為齏粉,可我們沒功夫管他們,造成他們不幸的不是我們,是他們自己的命運,為何生在我們前進的道路上?為了更好的天下,這些都是值得原諒的過失,這些都是前進的代價!”
李夜墨痛苦道:“都是活生生的人,誰愿意做這個代價?”
寧王冷笑道:“蠢貨,你怎么還不明白?不愿意就可以不作為代價了嗎?這不是叫他們選的,是本王定下的。”
“當你想出這個主意,他們……不,是我們,我們就已經(jīng)死了。”
“有趣,是這個意思,你們是在一百六十多年前就死了,朱棣老賊登基的那天,他奪了本王太爺爺?shù)幕饰?,他的子孫不濟事時,就該我們寧王一脈重振河山?!?p> 李夜墨大笑:“我怎么記得,明太祖是從建文帝手里奪得的江山!”
寧王似是很滿意李夜墨的這個疑惑,將天家秘聞又敘述了一遍:燕王朱棣無恥欺騙了第一代寧王朱權,施計脅迫老寧王追隨,還拐騙了老寧王的大寧精卒,以及騎兵精銳朵顏三衛(wèi),這才有了靖難成功,二人說好各占一半江山,朱棣出爾反爾,反倒把老寧王打發(fā)到了南昌。
這天下是朱棣不愿劃南北分治,那這皇位就由他的子孫先坐二百載,再換寧王一脈坐上二百載,豈不是亦如約定所言?
而他朱宸濠,師出有名,正是替先祖履行誓言,趁著當今天子昏庸,清君側,誅不臣,坐皇位,合情合理。
他都定好了,便是清剿他如今在朝中的依仗,大太監(jiān)劉瑾!
李夜墨被寧王搞得頭暈,天家過往,朝廷爭斗,還穿插著對當今天子昏庸的嘲笑,這些離他太遠了,就好像在聽神話故事。
寧王惋惜道:“你聽不懂也罷了,不必你懂了,我曾經(jīng)是想用你們這些輕功高手的,可你們太叫本王失望。本王也知道江湖人難以馴服,可你們練輕功的更是尤為自由散漫。你師父頭腦愚鈍,冥頑不靈,東風惡是個蠢笨至極的下賤種,宮神秀比泥鰍還要滑,你受了招攬,拿著我的銀子,從沒替我辦一件事,鐵金剛也是,莫名其妙死了,一個能用的也沒有,干脆全殺了,免得為他人所用?!?p> 說罷,寧王輕笑補充道:“別疑惑,你確實受了我的招攬,不然你以為是誰的幫會敢以天門自居?本王下棋的本領很高,視天下為棋盤,眾生做棋子,三幫三派算什么?本王落子,九江門也只是我屠下的一條大龍,我的天門借著九江門的軀殼拔地而起。而這……還只是開始,江湖,遲早要盡數(shù)被本王囊入四海之中!”
李夜墨愣住,原來是天門,“那火船……”
寧王大笑,“真聰明,老龍王也是個聰明人,比你聰明多了……”
三幫得了兩幫,只剩下個避世不出的丐幫,三派若是屈服,江湖便是寧王的掌中玩物。
李夜墨心口劇痛,悲傷絕望如有實質,已經(jīng)把他的心扎得千瘡百孔。
勢力龐大,武功又高,這樣胸懷廣大、驚才艷艷的英雄啊,當世任何一個人妄圖與他對抗,都是蚍蜉撼樹,自不量力。
被這樣的作惡者傷害的人,能做出的最好的選擇,也不過是乞求作惡者高抬貴手。
屈辱?可……不然呢?
李夜墨匍匐在地,蠕動到寧王腳下,“殿下,作為棋子,還請您高抬貴手,放過那個丫頭,您叫我活,我為您做犬馬驅使,您叫我死,我立刻跳下黑心崖,絕不猶疑。”
寧王玩味道:“和尚說我不是他的朋友,我瞧你也配不上做他的朋友才對,他到死還在勸我為蒼生計,放棄做帝王的想法,你倒是愿意為我當牛做馬……”
李夜墨眼中含著淚,高聲奉承道:“殿下沒錯,那是他蠢!”
寧王忿然一腳踩在李夜墨的手背上,用力碾磨著,厲聲道:“你這種不入流的貨色也配說他蠢?他是本王的朋友,你飛蒲草是個什么貨色?!”
李夜墨大笑,“不痛不痛,我是殿下的狗奴才,殿下踩得我好舒服!”
寧王怔住片刻,轉瞬也大笑起來,“江湖中除了花月和尚,有幾個稱得上英雄?飛蒲草你的阿諛太過生硬了!本王不喜歡你了,你想叫你那個眷侶活,那你就死得好看點,你死得好看,我就放過她?!?p> “殿下想教在下怎么死?”
“江湖兒郎,該有好漢的死法?!?p> 李夜墨站起身,掏出九解在手心里,向著寧王抱拳躬身,“飛蒲草李夜墨向寧王討教了!”
七星繞斗,畫軌如牢。
李夜墨打著圈飛快靠近寧王,宛如一只撲食的鷹隼,鷹隼今天選定的食物是只健虎,畏懼有,殺心……也有!
寧王翻動著手掌,如席般大小的黑幕層層疊疊的籠罩過來,好似朵寂滅天地的黑蓮!
李夜墨到底太慢了,輕功天下第四遠遠不夠,他的左腿在第一次交鋒中就被寧王的一片蓮瓣絆住,一股巨力洶涌而至……
沒有鋒銳的手掌下,皮碎如紙,只是一瞬!
沒有鋒銳的手掌下,肉裂如羹,只是一瞬!
沒有鋒銳的手掌下,骨頭像竹節(jié)一樣爆開,只是一瞬!
寧王甩手將爛肉一般的飛蒲草扔下黑心崖,只是一瞬!
“你很努力了……”
寧王看著深不見底的黑心崖感嘆,“可是,不好看!”
張重明
虐主真的會很快樂,看官們不要代入主角,可以試試代入作者呀……emmm,是不是爽了臭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