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催馬甩開火船幫派來的尾巴,途經一座荒野破廟,便打算停下來為東風惡處理傷情。
唐璧將東風惡從馬上抱下來,即黎清理出一片干凈的空地,其余幾人看到東風惡雙腿夸張的扭曲,也都來幫手,把東風惡緩緩平放在地上。
此時,東風惡已是面無血色,出氣多進氣少,眼看是不行了,幾人更加不敢將他腹中的鸚鵡刀拔出,深怕泄了這最后一口氣。
唐璧抓著東風惡的手,連聲詢問:“老烏龜,你不會是死了吧!”
東風惡閉著眼,一言不發(fā)。
唐璧壞笑著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道:“你死了也沒關系,我會照顧好歡兒的。”
這話立刻有了作用,東風惡努力睜開眼,幾乎渙散的瞳孔又勉強聚攏出光彩,拉著唐璧的手,張開嘴像是破爛的風箱,“唐……唐老烏龜,老子快要死了……”
唐璧喜笑顏開,握著東風惡的手忍不住顫抖,“你還能說話,我馬上帶你去見你的蘇師妹,還有伊神醫(yī),只要你有一口氣,就不會死!”
東風惡沒有力氣反駁,只是道:“別帶老子回去了,也別告訴師妹……老子死了,你就說……你就說……”
唐璧頓時淚流滿面,一個老江湖認定自己快要死了的時候,除非有像金鳳花一般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藥,否則就只能祈求神仙保佑了。
唐璧擦著眼淚,握著東風惡的手又緊了緊,故意道:“我就說你終于搶了個喜歡的姑娘,不打算糾纏歡兒,以后再也不回來了?!?p> 東風惡瞳孔一震,斷斷續(xù)續(xù)道:“你還是說老子死了吧!”
說完,東風惡眼睛閉上,沒了呼吸。
眾人都道他已經死了,哀慟不已,沒人去勸唐璧節(jié)哀,江湖中人少有能得善終的。
“不勞煩各位,他是老子最好的兄弟!”
唐璧咬著嘴唇無聲流淚,不讓其他人插手,一個人將東風惡腹中的鸚鵡刀拔出來,插回他腰帶里,替他理了理狼狽的面容,又脫了身上的袍子,將他腰腹的刀孔包扎纏住。
死人的身體比山還重,唐璧一點點背到背上,一步步蹣跚著上了馬,剛剛坐定,忽聽到身后傳來一道細微的聲音。
“還是說老子搶了個姑娘吧,淫賊就淫賊,可別讓她難過。”
唐璧猛然回轉過身子,卻見東風惡緊閉著眼睛,氣息早就斷絕了,不知道剛剛那一句是真的從他嘴里說出來,還是自己出了幻覺,瞬間孩子般嚎啕大哭。
辯證世上有情癡,
結定青絲作死媒。
磐石有性蒲葦慶,
誰敢負心盡殺之!
……
隨著東風惡身死,江湖也陷入一片動蕩。
火船幫和天門放出消息:
天下第一淫賊東風惡罪大惡極,色膽包天,意圖對火船幫小龍女不利,失手被火船幫好漢擒住,現(xiàn)已伏誅。唐家堡堡主唐璧是非不分,包容東風惡為禍多年,因畏懼被武林盟主清算,攜其家眷、門人,隱匿于江湖之中,其人心存不滿,四處散播詆毀武林盟主的言語,有意禍亂江湖,還請江湖同道仔細甄別,不要誤信了賊人。
又將唐璧及其家眷、門人列了名單,再加上即黎、楊虎災、費霖,作為他的黨羽,全都掛上花紅。
武林盟主大會才召開不久,江湖人的熱情還沒能消散,都是滿心里想要有一番作為,便如同先輩群雄伐魔陽頂峰一樣,作出能供后來人夸耀數(shù)十年的功績。
一時間,有武林盟主牽頭,幾乎整個江湖都沸騰起來,處處是打著匡扶正義旗號的江湖漢,搜山檢海尋找名單上的人。
再說唐璧等人,在花子的介紹下,眾人一道去了陶朱城,就此躲藏起來。
這一耽擱,就到了六月。
寧王的生辰在六月,與小龍女定下的婚期正是他的生辰。
火船幫和天門拉出大批船隊,從嘉陵江進長江,入鄱陽湖,浩浩蕩蕩從巴蜀向江西,地上或是步行、或是騎馬的人還要更多,各類珍寶輜重一車接著一車,拉出了千軍競發(fā)的架勢。
好些與寧王親好的幫派,也都積極響應,拖家?guī)Э?、傾巢而出,前往江西參加武林盟主的婚宴。
這夸張的模樣,讓好些江湖漢都有些詫異,掌門或幫主親至,難道還不足以表示尊崇?
好比是鄉(xiāng)下吃喜宴,一家老小一個不落全去了,且不說主人家怎么看,總讓人覺得有些市井寒酸。
不過三幫三派中的火船幫和天門已經為眾人打了樣,些許車馬錢還是出得起的,但凡有意巴結寧王殿下的幫派,也都比著誰的人多一般,連廚娘、伙夫都要拉上。
北方的江湖客,在這一點上就趕不上南方,當他們意識到火船幫和天門做的表率,要盡可能多拉人時,已經到了南昌的寧王府。
陶朱城。
清正公嘆息一聲,“寧王恐怕是要反了。”
唐璧等人詫異,“如此突然的嗎?”
清正公道:“不算突然,前面聽得消息,駙馬崔元被派到了江西宣旨,其中旨意大抵是沖著寧王來的?!?p> 費霖不解:“皇帝老兒三天兩頭發(fā)旨,怎么就看出來是沖著寧王?”
清正公解釋道:“事有先例,明宣宗時,趙王朱高燧在封地不老實,明宣宗派遣駙馬袁泰到其封地內警告,這是安撫;明孝宗時,荊王朱見瀟餓死生母,殺死親弟、堂弟,霸占弟媳,縱容匪寇,禍害百姓,明孝宗派遣駙馬蔡振到其封地內將其擒獲處決,這是殺人?!?p> 楊虎災問:“清正公,以你之見,皇帝派駙馬宣旨,是安撫還是殺人?”
清正公苦笑:“當今天子心意難以捉摸,可能是安撫也可能是殺人,甚至可能是思慮不周,無以為之。”
費霖扶額,“這萬里河山怎么攤上了這么一個混賬天子!”
花子問:“清正公,若是寧王造反,朝廷可有應對?”
清正公搖頭道:“恐怕是沒有,天子靠不住,為今之計,只能依靠忠臣力挽狂瀾,我們去找孫巡撫和陽明先生,請他們來拿主意。”
楊虎災問:“孫巡撫在江西,陽明先生在贛州,咱們去哪邊?”
清正公略一思索,道:“江西南昌是寧王的老窩,寧王若是突然造反,整個江西都是龍?zhí)痘⒀?,我們貿然撞進去,恐怕自身難保,陽明先生若是得知寧王造反的消息,必定去吉安,吉安知府伍文定是陽明先生南贛平定匪患時手下最得力的大將,我們去吉安,一定可以找到陽明先生?!?p> 眾人輕裝簡從,由費霖做了偽裝,趕往吉安。
與此同時,寧王與小龍女大婚,天下的江湖人與江西各級官員都來到了寧王府,好一番熱鬧不提。
待到婚禮禮畢,一身紅袍的寧王站在露臺上,向著所有賓客問道:“在座的既有朝廷的棟梁,也有江湖上的豪杰,想必都通曉大義!”
寧王話音剛落,下方的江湖漢立刻發(fā)出山呼海嘯般的喝彩聲,江西官員也都跟著點頭。
這時一個留著短須的中年官員豁然站起身,“不知道寧王殿下說的是什么大義,燧不確定自己是否知曉。”
寧王斜睨了他一眼,朗聲道:“本王有太后密旨,偽帝朱厚照乃是宮中淫穢的野種,太后要本王出兵京師,討伐偽帝朱厚照!”
此言一出,在座的江湖人、江西官員全都駭然,現(xiàn)場一片沉寂。
李蓉蓉一身紅裙,走到寧王身側,高聲道:“野種竊國,這是整個大明朝的羞辱,任何一個大明子民都應該舍身忘命,捍衛(wèi)國本,豈能像現(xiàn)在這樣一言不發(fā)!”
適才說話的中年官員跳了起來,高聲叫道:“太后密旨何在?”
寧王道:“太后密旨豈能輕易示人?本王現(xiàn)在準備去南京,爾等可愿意保駕?”
中年官員啐了一口,怒罵道:“你這個謀逆犯上的反賊,天無二日,民無二主,寧王爺你好大膽子!”
寧王拍手冷笑,帷幕后沖出一群兵卒,將中年官員摁住。
“孫都御史是朝廷的欽差大臣,對他動粗,你們怎么敢的!”又一名官員跳出來,顫巍巍指著兵卒。
寧王揮了揮手,分出來幾名兵卒將這位官員也按下,就在宴席間砍了腦袋。
三身道人穿著紫色道袍,手持拂塵,笑盈盈走出來,“孫燧、許逵不識天數(shù),跟隨著偽帝朱厚照冥頑不靈,今天先殺了他們兩個祭旗,等我們殺到京師,誅滅偽帝,迎見太后,諸位自然會明白今日的選擇有多么明智?!?p> 有兩顆江西高官的人頭,在沒人指責寧王謀逆造反,全都綁上了他的賊船。
南昌的兵卒有三千余人,火船幫和天門合計拉出了五萬人,泰山派拉出五千人,加上其余的江湖漢,總計竟然達到了十萬之數(shù),對外宣稱擁兵十八萬。
白袍銀槍趙無雙被寧王封為元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襲南康、九江,大獲全勝,調轉槍頭,又準備去攻取南京。
這時,清正公和正一盟的幾位到達吉安,果不其然,在吉安知府伍文定處尋到了得知寧王造反消息而匆匆趕來的陽明先生。
陽明先生一身儒生打扮,消瘦的臉上留著短髯,面容沉穩(wěn),給人一種威嚴而深邃的感覺,雙眸炯炯有神,透露出智慧和敏銳的洞察力。
陽明先生為眾人分析:寧王如今有上中下三策可以選擇,上策是從南昌直襲京師,由于京師方面沒有防備,很可能扭轉乾坤,江山社稷危如累卵;中策是從南昌突襲南京,與朝廷南北對峙,戰(zhàn)爭必將積年累月,血流成河;下策是死守南昌城,裹足不前,那只等勤王軍一到,必定灰飛煙滅。
眾人都道:寧王兵多將廣,必然不會采用下策。
陽明先生手指輿圖道:所以我們要用計策把他定死在南昌城,但是在此之前,首先要招募一支可以抵御寧王的隊伍。
張重明
晚安,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