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微微發(fā)白,斂起絲絲白光。天色漸明,昨日的不可告人全被一把大火燒在了破廟里,隨著那破廟的消失而消失殆盡了。
我們把牛賣掉,又買了兩匹馬。被拐的那幾人仍舊畏畏縮縮跟在我身邊,但是依照現在這個情形,我不敢放他們。第一,怕泄露行蹤;其二,他們或許是生金子的關鍵。
我讓山口給他們喂了迷藥,連帶著小三子一齊喂了迷藥丟到馬車里。不多時,他們便在大大的馬車上睡得死死的,而于馳元這家伙雖然偶爾不靠譜,但是在這件事情上他反倒是挺出乎我的意料的,他的冷靜遠遠在我的想象之外。
我與山口君在外駕車,于馳元便坐在馬車里看著那幾人。
山邊的風比平原要清冽許多,我們這次去的便是蜀地。去蜀地是我的主意,那個地方雖然偏僻了些,進蜀地的路途艱辛了些。但是漢高祖劉邦在此發(fā)家也并不是沒有絲毫道理。
在我尚在賣豆腐之時,長安便時而可見幾個蜀商,操著重重的蜀地口音販賣著蜀地的特產玩物。我向來喜好趕那熱鬧,每日賣完豆腐,便擔了豆腐坐在在小茶鋪旁,聽著那些蜀商聊天。那些生意經沒學會多少,蜀地的風土人情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蜀地地勢險峻,山河溝壑,而翻越群山,里面卻是另一番光景。特別是成都,其繁華程度不亞于長安。這個地方不僅能依靠地勢躲避掉‘老爺’的耳目,還能在成都發(fā)展一番事業(yè)。
“現在我們的情況極為特殊,山口君如若有半分隱瞞,害的那可是大家所有人的性命,山口君,鄙人懇請你一定如實相告。”我對著山口君如是說道。
其中也并非都是勸他說實話以求賺錢的目的,我們現在的確是形勢所逼,如若還不能知己知彼,那才是真的完蛋了。
“這是自然,李兄是君子,鄙人也不會隱瞞的?!鄙娇诰闹艽蛄?,確信無人,便低聲對我說:“不知李兄想要知道什么?”
我看著山口君,很鎮(zhèn)定地開口,我早就想好了需要知道什么,該知道的一樣也不能漏,不該知道的一樣也別多問。
“你家老爺是何許人?他要你們抓壯丁又是干了什么?”
山口君回道:“我……我家老爺的身份算不得什么王孫貴族,不過,這王孫貴族見了他也得問好巴結。”
雖然歷來商人的身份不高,但是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當真是亙古不變的真理,山口君的老爺恰恰就是憑借著有錢而在各個門閥貴族之間立足。
“我家老爺,出門的排場堪比王爺,雖然禮制上是不能比,但是這該有的東西是一樣也不少,每年到了一定的時候,那些官員都給我家老爺送東西,以求照拂?!?p> 聽到這里,我有些心動了。商人如何能有此等地位?我老爹也算個商人,可他的地位卻只是所謂的三教九流,上不得臺面的。
既然,山口君的老爺可以以商人的身份如此富貴,那我又為何不可?
“我家老爺的名號你或許不知,但是他手底下的產業(yè)你必定知道?!鄙娇诰佳壑杏行┮缬谘员淼淖孕牛孟裢?,自己現在已經沒了退路了。
“我家老爺的產業(yè)便是以木工聞名的木承軒?!蹦境熊?這家店可謂是木工的奇跡。
一般大戶人家做家具都是請了師傅到家中去做。唯有這木承軒,涵蓋了很多手藝靈巧的工匠,但凡是有好的家具基本都出自于木承軒的木匠之手。
而木承軒的木匠也并非其他的木匠那般自主接活兒,而是有著被束縛在木承軒這個作坊之內,每個月需得做出定量定質的家具,這些家具便擺在木承軒的大廳里,供顧客觀看,看上了哪件家具可以買回,也可雇用制作那件家具的木匠重新制作。
木承軒的木匠從報酬里得到的錢一半兒都不到,但是因為整個人都依附于木承軒,也不得不接受。不,或許從某種角度而言,那些木匠便是給老爺效命的奴才,抽筋扒皮把好處利用完了,最后一卷草席,也就了斷了這一生。
聽山口君說,木承軒的工匠基本上都是當初他們抓的壯丁里挑選出來的,平常人不會放棄一輩子的幸福而依附于木承軒的,因為,只要一日是木承軒的人,生生世世都不能擺脫,連帶著后代也都不能幸免,木承軒的木匠尚且只是木承軒這一為人知的職業(yè),還有更多的黑暗的,齷齪的。他們的下場只會更慘。
我聞言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總不會都去做木匠吧?”山口君深深看了我一眼,“自然不是,比如抓你們,為的只是去做苦力。”苦力么?用到死那種?我嘴角扯過一抹笑,如果此時我的面前有一面銅鏡的話,我的笑容必定是慘慘的。
“老爺深藏不露,我只見過老爺堪堪幾面而已,但是老爺的手段可是一等一的?!鄙娇诰Z氣里還有一些崇拜的意思,通過這些日子的交談,我大概把山口君的脾氣摸清了,他崇拜強者。并不站在任何立場看待一個人,除了那人的實力。
“說句使不得的話,我們如若被抓,直接自裁,否則,只會生不如死?!鄙娇诰热粫驗榱指绲乃蓝撑牙蠣?,那就說明,他是一個很怕死的人,他很惜命。能讓一個惜命的人自裁,由此可知那人手段的恐怖。
我把頭上的斗笠往上抬了抬,語氣雖然自信,但是只有我知道我的心里其實是沒底的?!拔覀兌枷?,都要好好活?!?p> 言下之意很明顯,好好活。擺脫掉‘老爺’,這個連名號都不知道的神秘的人,敵在暗,我在明,敵人的實力遠遠超出我們十倍不止。
這個局,無疑是個死局,我沒有絲毫勝算。但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畢竟來得比較寶貴,不去賭一賭,我這輩子也不過是這‘老爺’手下的一名賤奴,沒有來路,沒有家人,不配擁有姓名。這樣的活倒不如賭上一把,就算是轟轟烈烈的死,那也強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