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律師,李總,關(guān)于星源動能,我的建議還是收進來,經(jīng)營范圍中還是有什么電機啊,控制系統(tǒng)啊,不收進來會與晨光科技構(gòu)成同業(yè)競爭的!”胡延德道。
晨光科技會議室中,券商投行、律師事務(wù)所、會計師事務(wù)所三方中介機構(gòu)全體人員均在,王暮雪開著電腦記著筆記,胡延德坐在會議桌正中間,他的面前擺著一堆凌亂的資料,其中有星源動能的全套工商資料、業(yè)務(wù)介紹、各部門制度、人員工資表、客戶供應(yīng)商清單等。
“胡保代,我們星源動能生產(chǎn)的是車用控制系統(tǒng),不是軍用的。”李云生強調(diào)。
“車用跟軍用有區(qū)別嗎?行外人一看不都是控制系統(tǒng)嗎?不都是類似的產(chǎn)品嗎?”胡延德皺眉反駁。
“這個當然不同,比如裝在家用小轎車上的輪胎跟貨車上的輪胎,能一樣嗎?”李云生道。
此時一旁的莫丁律師插話道:“胡保代,我知道您的顧慮,同業(yè)競爭解釋起來會很麻煩,但從他們實際情況來看,星源動能與晨光科技無論是業(yè)務(wù)、資產(chǎn)、人員、財務(wù)、經(jīng)營場所都是相互獨立的,而且這幾年雙方都沒有特殊的資金往來?!?p> 莫丁,城德律師事務(wù)所高級合伙人,晨光科技的常年法律顧問,更是李云生的大學摯友。
“人員怎么個獨立法?股東、董事會都是同一套班子,高管換幾個人管,但實際控制權(quán)還不是在李總一個人手里?”
李云生聞言面色有些難看,嚴肅道:“那還真不是,胡保代,這個問題之前你們曹總來的時候,我就跟他說過了,星源動能我就是個掛名董事,公司實際運營都是我弟弟李云逸在管?!?p> “您都說是您弟弟了,一家人,在外人看來這公司究竟誰做主來去都是您家說的算,能說獨立嗎?”
“我弟弟的決定我從不干涉,確實是獨立的?!?p> 胡延德眉頭皺得更緊了,好似有種雞同鴨講的感覺:“李總,我充分信任您,充分信任您跟您弟弟是相互獨立的,但光我信任沒用,即使這個會議室里所有的人全信任都沒用,必須要資本監(jiān)管委員會那幫專業(yè)委員相信才行?!?p> “那要怎么做才能讓他們相信?讓我弟弟寫個說明簽字嗎?”李云生語氣有些冷。
胡延德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李總,不是寫說明的問題,你們一家人協(xié)議可以隨便簽,說明也可以隨便寫,實際公司聽誰的,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家人一起決定的,畢竟有血緣關(guān)系,血濃于水??!您這個獨立性很難論證??!”
“胡保代!我跟我弟弟……”李云生正要反駁,不料一旁的莫丁開了口:“胡保代,我覺得要不我們就不糾結(jié)人員獨不獨立這個問題了,畢竟是一家人,要硬說是獨立的,估計也很難?!?p> 胡延德聞言一拍桌子:“就這意思!”
他心想這個一來就跟李云生穿一條褲子的豬八戒律師,終于說出句像樣的人話了。
“但是胡保代,他們其他方面還是獨立的。”莫丁繼續(xù)道,“他們有自己獨立的財務(wù)系統(tǒng),獨立的銀行賬戶,每年獨立納稅,獨立制定內(nèi)部控制體系,而且他們的客戶、供應(yīng)商跟晨光科技也不相同……”
“莫律師!”胡延德直接打斷道,“光人員不獨立這一條成立,就已經(jīng)無法接著往下論證了!而且,客戶你怎么判斷不相同?”
莫丁愣了一秒,而后道:“我們?nèi)〉昧藘杉夜镜目蛻羟鍐?,做了詳細的比對?!?p> “您用excel什么功能比對?VLOOLUP還是透視表?”
“我們……”
莫丁才剛開口,胡延德直接厲聲道:“他們提供上來的客戶清單,星源動能的表格全是客戶名稱,晨光科技的表格全是客戶代碼,請問您怎么比對?一個是漢字一個是數(shù)字與字母,無論您怎么比對都是零重復!”
柴胡聞言屏住了呼吸,手不禁握緊了手機,這下有好戲看了。
如果莫丁說自己比對了出來,就說明李云生給了他全部沒有經(jīng)過脫密處理的原版客戶信息。
那些柴胡死命想看都看不到的涉密軍工企業(yè)名字,難道李云生直接就端給外人看了?
“……我要到了一份星源動能的客戶代碼清單。”莫丁道。
李云生聞言趕忙附和:“對對,我們給莫律師的都是客戶代碼,你們稍微透視下就知道里面的客戶沒有一家是重復的?!?p> “那這就更說明不了問題了李總?!焙拥碌?,“客戶代碼是你們企業(yè)自己編寫的,你們完全可以為了搪塞我們,給相同的客戶制定不同的代碼。”
“我們絕對不會這么做!”李云生斬釘截鐵,“編代碼本來就是方便日常管理,沒必要造假?!?p> “證明給我看!”胡延德大聲道。
會議室中的溫度一下子達到冰點,王暮雪的雙手驟然停止了打字的動作,此時她只能聽見遠處老舊立式空調(diào)運轉(zhuǎn)的聲音。
最終還是莫丁打破了沉默:“胡保代,您這就有些強人所難了,若要證明不是不行,但晨光的所有客戶就要公布出來,而且光給您統(tǒng)計表您還是不會信,因為統(tǒng)計表也可以是人為制作的,估計李總要給到您原版合同,甚至那些客戶給晨光打款的所有銀行回單都要翻出來,證明交易是真實的,客戶是真實的,這就會造成泄密,泄露的還是國家機密?!?p> “沒錯莫律師,你說的很好!所以我是不是一開始就說把星源動能收進來?這是最省事的做法,收進來,納入上市主體,財務(wù)報表一合并,皆大歡喜,誰都不用去解釋關(guān)聯(lián)方有可能構(gòu)成同業(yè)競爭的問題,因為關(guān)聯(lián)方已經(jīng)打包進來一塊上了,您看現(xiàn)在硬是不收!硬要強行解釋,我隨便甩兩個問題你們都無法證明,今后還怎么說服會里那幫委員?”
胡延德話音落下后,辦公室中又是一片死寂。
其實,胡延德的疑慮并不全無道理,就拿之前賣香蕉的比喻來說,哥哥在賣香蕉,弟弟也在賣香蕉,然后哥哥上市了,弟弟沒上市,那么是不是這一家子人對于香蕉的定價,內(nèi)部是可以商量的?
比如哥哥上市后變得光鮮亮麗,拉來了很多客戶,這個時候哥哥突然間悄悄讓沒上市的弟弟來接單,把價格降低一點點,客戶當然都是開心的,管你們是誰給我賣香蕉,只要是你們李家,只要都是一樣的香蕉,客戶當然選價格優(yōu)惠的。
這樣一來,所有的錢都會被弟弟賺走,不用跟股票市場上那些中小股東分享利潤,整家人自己的利益也就實現(xiàn)了最大化。
當然,李云生和他弟弟也可以人品道德無比高尚,絲毫不去動歪腦筋。
只不過,一旦存在同業(yè)競爭,太容易挑戰(zhàn)人性,資本監(jiān)管委員會不允許任何一家上市公司有此類情況存在,犯錯的機會,最保險的做法,就是扼殺在萌芽里。
但李云生如今的說辭就是,弟弟怎么賣香蕉的他不干涉,全由弟弟說的算,弟弟說賣多少錢就賣多少錢,他李云生就是個掛名,不可能去操縱價格。
但既然都是李家兄弟,李云生說他完全沒干涉,人品高大上,別人不會信,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即便李云生自己不調(diào)價,弟弟也完全有動機故意降低一些價格,借哥哥的名聲進行不公平競爭,損害上市公司中小股東的利益,這也是胡延德反駁李云生的理由。
然而這時候莫丁律師跳出來說,先別管李家兄弟決策權(quán)是否獨立的事情,即便他們價格不一致也不要緊,因為哥哥和弟弟所面對的客戶群是不重合的。
換句話說,向李云生買香蕉的客戶,100%不會去向他的弟弟買香蕉,所以李云生和弟弟自然也就不存在任何競爭關(guān)系。
但問題來了,李云生的客戶是國家機密,不能對外公布,全是一堆代碼,那么這時管理星源動能的弟弟李云逸也提供了一堆代碼,代碼都是人編的,外人要如何判斷這些代碼不是同一個客戶?
當然,如果把這些客戶的名稱全部顯示出來,說不定真就可以證明李云生沒說謊,但如此一來,就泄露了國家軍事機密,所以此時李云生無疑陷入了一個兩難境地。
一旁的會計平老師今日一言不發(fā),靜靜地旁觀孫悟空、唐僧與豬八戒的激烈溝通。
干會計師這行也干了六年的平老師不明白,為何李云生始終拒絕收購一個自家人管理的公司。
這種通過收購解決同業(yè)競爭的方式業(yè)內(nèi)屢見不鮮,哥哥弟弟肩并肩,打個包一塊上市,其樂融融,很多企業(yè)老板都是一口就答應(yīng),沒有任何為難之處,但到了李平生這里就仿佛成了一座巨大的障礙,難道是李家這兄弟之間有什么矛盾,一山不能容二虎么?
正當平老師這么想著時,一直盯著電腦屏幕的蔣一帆突然抬頭道:“我有一個分析思路,胡總、李總、莫律師,您們看看是否可行。”
此話一出,會議室里吃瓜群眾的目光迅速落在了蔣一帆一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