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崔玨回去換衣服,門外便進來一位美婦人落座,氣質柔和,估計是誰的家眷。
云雅本因被潑了一身湯而對崔玨心懷怨恨,如今見崔玨身著舞姬服飾站在高堂之上,明顯是剛跳完舞的場景,當即出言道。
“這位舞姬生的如此貌美,想來舞姿絕佳??上D人來遲了,未能見那番景象,不如為大家再舞一曲,說不定能得了權貴青眼,納入家中做個小妾。”
她一落座就發(fā)覺自己丈夫死死盯著那舞姬看,眼神火熱,殊不知人家那是粉絲見偶像的崇拜。云雅生前是個男尊位面的貴婦,丈夫死后在地府做官,而她則是節(jié)烈后一直呆在宅子里混日子,混的不問外事,怕是連冥玄名字都說不上來。
身為貴婦,她自持身份對舞姬有一種居高臨下的鄙夷感,先前與崔玨發(fā)生沖突,自然不會放過刀不見血諷刺崔玨的機會。
這句話要是當作正常環(huán)境下的調侃,那很正常,放在地府,這還真是作死。
這要都是地府元老級的人物或者內部官員,崔玨跳支舞權當放下領導架子過節(jié)開個玩笑,要是地位不如她且不認識她的人要她跳舞,這絕對是羞辱。
崔玨擁有文人的全部特點,私下放蕩不羈,瀟灑自由的同時追求理想化的法,傲骨錚錚,骨子里清高至極,脾氣暴,性子狂,對于無傷大雅的小玩笑又極其豁達,有時候涉及風骨尊嚴又極其記仇,在朝堂崗位上又寧折不彎,能力卓越,擅長謀略懟人,被她懟過的,沒氣死就是手下留情。
云雅話音未落,崔玨身后便掀起一股陰風。一八尺炯目大漢飛身躍起,抽出腰間雪亮的長刀,刀背砸在云雅面前的食案上,將食案震的四分五裂。
這英雄好漢正是孟憲是也。
孟憲是何許人呢,是崔玨生前手下的衙役,忠心耿耿,崔玨死后殉主,成了崔玨座下最牛逼的一鬼差。俗話說主辱臣死,崔玨被罵成這樣,他再不暴起,還以為陰律司沒人了呢。
“你這無知婦人!膽敢對府君出言不遜!”
孟憲怒喝道,一刀橫在嚇懵了的云雅脖子上。
“士法,切莫沖動!”崔玨生氣歸生氣,但也生怕孟憲再搞事情,登時飛身躍出,攔了孟憲的長刀道。
“非俊疑杰兮,固庸態(tài)也?!?p> 她笑瞇瞇的拉回來孟憲,走前不忘黑一把云雅是屈原詩里的庸人。
“好的府君沒問題府君,府君您有才說什么都對?!泵蠎椷B忙點頭,小跑回座位,一屁股坐下左右開弓啃雞腿。
“蔣子文,快跳吧。是男人就別磨磨唧唧的。先前還成天說子玉貌若美婦,自己卻墨跡的像個娘們?!辩娯敢娛Y子文想趁這機會逃過一劫,連忙出聲道。
“不是朕說,子玉報復心居然這么強啊,說實話,你要是覺得秦廣王跳舞能看盡管讓他跳,反正辣的是大家眼睛?!壁ば遄?。
“玨風光霽月,豈是睚眥必報的小人?倒是子文做的不大厚道,玨只是上奏十殿過失卻被如此報復羞辱,莫非還不許子文逗個趣?”崔玨溫和無害的笑著,舉起玉杯一飲而盡。
秦廣王氣得跳腳時,身旁的一個門客小聲對他說了幾句話。
“不敢不敢,只是方才子玉這容貌都能被鬼羞辱,本王還是不獻丑為妙。”他訕訕的笑著道。
他的門客是縱橫家中人,簡單一句話便將火力引回羞辱崔玨的那鬼身上,還自嘲不如崔玨所以免了獻丑。
云雅嘟嘟囔囔地小聲辱罵,隱約聽得到以色侍人等字眼。
要是單得罪崔玨,崔玨可能會背后陰人,秋后算賬,甚至大度的一笑而過,權當狗在狺狺狂吠,但她罵以色侍人時,卻讓坐在冥玄身后的歷容臉色黑了。
他也算得上靠臉吃飯的,雖然他吃起飯來敢拿拖鞋板子扔金主。
靠臉吃飯怎么滴了?招誰惹誰了?靠臉吃飯還有業(yè)務能力呢,他這么些年下來要不是礙著身份都能去考公務員了,他業(yè)務能力比冥玄都強。
枕邊風是最好吹的,尤其是顏色好到可以以色侍人的人吹的枕邊風,就是冥玄靠譜不聽從,那也得考慮考慮崔玨內心是什么想法。
歷容可是拿著拖鞋板子以一己之力能追著文史哲曾經(jīng)不及格的冥璉愣是發(fā)奮圖強考上重點醫(yī)科大學的仙,更是被生他養(yǎng)他的仙界坑了一把后能偷摸跑回去搞男權運動人權運動開暗市搞得仙界雞犬不寧的仙,這么多年一個人又當?shù)之攱?,脾氣多大,心多黑不言而喻?p> 就算冥玄不動手,歷容也有的是法子整人。
總而言之,她得罪了一大片一根手指就能輾死她的人。
估摸著這兩天那婦人不是被陰律司一人一句話懟死,就是給歷容的拖鞋板子抽死了。
現(xiàn)在冥璉提起親爹氣勢洶洶的拖鞋板子,還老是打寒顫呢。
一考不好拖鞋板子就追你飛個幾里路,你說你怕不怕?
單歷容這一手,辦個衡水啥的都富余。
“本判送你一句話,書讀的少,就莫要出來狺狺狂吠。罷了,我可沒與你對吠的心思,本判先走了,本判還要回去教育孩子,切莫學了你?!?p> 崔玨臉黑若鍋底,當即起身抱著孩子拂袖而去,孟憲緊隨其后。
“表醬紫??!”冥玄臉更黑,清明前后是最忙的時候,少了崔玨幫忙,她遲早得累死?!白佑瘢磲u紫!走了明天一定要記得回來加班啊!”
她向崔玨伸出了爾康手,卻換來崔玨無情冷漠無理取鬧的背影。
話說崔玨出去后覺得自己沒吃飽,早知道該吃飽了再拂袖而去的。所以,她帶著孟憲歡欣鼓舞的跑到了凡間,本來想吃點東西,卻只能看著一溜兒閉門的小店傷感。
清明節(jié)半夜里要是有開門迎客的飯店,崔玨就敢脫了官袍下忘川河游兩圈。
“這里有沒關門的店誒,士法,不如陪玨吃一頓?”
二人在街上轉了幾圈,好不容易看見個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小店,崔玨激動的拉著孟憲就想進去。
“府君,你帶錢了嗎?屬下沒帶。”孟憲打擊崔玨。
“……”
崔玨無語凝噎,隨后用泫然欲泣的桃花眼盯著孟憲看了好久。
“好好好,屬下去拿,您先進去等等?!彼霊Z道,向馬路對面飄去。
孟憲走后,崔玨等的無聊,干脆走進露天的燒烤鋪里坐著等。慘白的燈光照的她膚色煞白,雙唇淡淡,眉目倦懶,跟個病秧子似的。
張驍是開燒烤店的,敬業(yè)的他連清明節(jié)都不放過,在清明節(jié)擺攤擺的歡快。午夜時分,今天晚上一個客人都沒來,好不容易進來個妹子,好像還不是人。
為什么說她不是人呢,這還得從她身上分析。
那妹子面色煞白,一進來周圍空氣都冷了幾度,身穿紅色古裝,墨發(fā)被玉冠高高束起,你家清明節(jié)半夜穿漢服?漢服愛好者都不這么干。況且,你家漢服愛好者半夜出門還抱著個兩三歲大的娃娃?
先不說這路段挺偏沒有監(jiān)控,他還是個單身身強力壯的男子,妹子晚上出門安全意識這么薄弱?
以上觀點,在張驍眼中匯聚成四個大字,她不是人!
“美女,你坐在這里干啥子呀?”他忍著內心的恐懼,心一橫,上前問道。
崔玨以為是店主嫌棄她在這坐著不吃東西,忙解釋道?!拔以诘热怂湾X?!币馑季褪浅鲩T吃東西沒帶錢,先送來錢再點菜。
這句話平時聽著沒毛病,要是放到清明節(jié)的半夜聽,這讓人想不想歪都難。
清明節(jié),女鬼,等人送錢(燒紙)
店主內心登時被恐懼刷屏了,尖叫了一聲向遠處奔去,匆匆沖上不遠處詭異開來停在站臺旁的公交車,與公交車內十幾個人呆在一起才有了安全感。
剛來這附近開店的他根本沒記清楚周圍有沒有公交站牌。況且,你家公交車半夜十二點人還很多!
崔玨莫名其妙,見那店主沖上不遠處的公交車時才反應過來。大事不妙,那人撞鬼后身有陰氣,暫時開通了陰陽眼,上了地府的k-144路公交車。
這通車可是直達地府的,k-144路是直達十八層地獄,坐車的通常十八層地獄里的職工。
再白的蘿卜到十八層地獄里打工那也得變成黑心的,這些鬼差通常都有惡趣味,為了地府與人間的和平,更因為老板走了沒人上菜,崔玨見義勇為的在公交車即將關門時上了車。
看著鬼跡罕至的站臺一次上來了兩個“鬼”,售票員不忘把落后的感應付費系統(tǒng)舉起來給二人。這種系統(tǒng)用綁定的光腦身份證過一下自動付費。事實上,現(xiàn)在地府大多數(shù)都是掃描魂魄直接扣賬戶上的錢了。
崔玨的虛擬通訊器種在了腰間一塊不起眼的玉佩上,隨意一過,她就被售票員放了進去。可憐的是,張驍被攔住不讓上,因為他掏出了兩張一元的人民幣。
崔玨身后有個鬼心地善良幫他付了錢。當張驍把感恩的目光投向那人的時候,后背驟然涼了個徹底。
他本來以為自己逃出了虎口,沒想到轉眼又入了狼窩。
幫付錢的鬼摳著眼珠子玩呢。
“兄弟,玨負責任的提醒你一句,這公交車從分地府直達主地府十八層地獄。中途只有這一個??俊K緳C不會為你停一次,還有,現(xiàn)在我們估計已經(jīng)進了地府。”崔玨走到窗外,指指高速行駛下一片漆黑的窗外道。
“你是人是鬼?”被驗證猜想的張驍顫顫的問。
“我暫且還算得是人,所以說我建議你在十八層地獄下,我?guī)愠龅馗??!贝瞢k冷漠臉。
她的軀殼現(xiàn)在還在她家里躺著呢。
“且慢!”
車突然一陣劇烈的搖晃,仿佛彭的一下撞上了什么東西,險些翻車。
崔君情急之下叫道,隨后立馬抱緊了崔玨脖子但還是被單手抱娃的崔玨失手甩出去。
“我擦!”崔玨大驚,單手拎住崔君脖領把他拎了回來。
“君子不可以罵人。”
經(jīng)歷了極限運動的崔君盡管感到生無可戀但仍然糾正自己家長的口快。
張驍驚駭?shù)耐瞢k懷中蔫了的崔君,忍不住問?!吧裢??”
“不,是二貨。”崔玨不顧懷中娃娃的憤怒掙扎道。
“……”
剛才有一輛橫沖直撞的車開過來,直直沖向車子。幸好司機技術好沒翻車。
那車是一輛黑色的,除了車牌外都很平凡的車,車內是一個帶著墨鏡的黑衣女子,見此忙道歉賠錢修車安撫乘客,直到……她在乘客中看見了崔玨。
“子玉…表醬紫啊…”
“我發(fā)誓以后不看笑話了……”
“我再也不浪了求回來干活……”
冥玄登時上前抱大腿。
“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不君臣不臣…”
一時間崔君嘴賤道。
“子玉家兒子都這么有文化,來,給我抱抱?!壁ば]生氣,反而伸出雙手。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鬼,崔玨無奈,把孩子遞過去。
“直接說嘴欠就行。我什么時候上班遲到過,況且這次不是你的鍋。當時我若不走,留著被人恥笑?還是與無知婦人計較?”
崔玨無奈的搖搖頭,順手捏了把崔君氣鼓鼓的臉。
“就知道子玉不會拋下我一個人,改天給你放假啊?!壁ば菚r笑的燦爛。
“二位認識?話說能先送我一小透明回陽間嗎?我很慌的……”
半晌,被遺忘的張驍?shù)馈?p> “行啊,帝君,幫我抱著點孩子,玨去去就回?!贝瞢k拎起燒烤店老板上了冥玄的車,開了最大速度飆回人間放下人再回來,前后過程不過五分鐘,回來時她卻看見了生無可戀表情的冥玄。
“子玉,快把你家變態(tài)兒砸?guī)ё?,朕請你去孟婆湯館吃飯?!壁ば幌氲剿灰粋€小娃娃叨叨了五分鐘不間斷的為君之道就頭疼。
這崔君太能念叨了,果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崔玨一聽請吃飯,雙眸立馬就亮了,不計前嫌的抱著孩子上了冥玄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