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等等,等等,你們的意思是說我能出院?”夏彥覺得這是一根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即使這根稻草看起來有點神經(jīng)質(zhì)。
‘老學(xué)究’默默地點了點頭,拿出院長特批簽字的出院證明遞給夏彥,旋即意識到面子上似乎有些掛不住,隨后補了句:“千葉凌,不要以為你是日本部特派員,就可以在我的地盤撒野,夏彥畢竟是個病人,希望你牢記這一點!”
“說得好像派一個療養(yǎng)中的菜鳥,去執(zhí)行高危任務(wù)是件多光彩的事情一樣,你們要保護新人,行啊,我一個人去,皆大歡喜!”千葉凌收回手,面無表情的說著一件似乎和自己無關(guān)的事情,轉(zhuǎn)身徑直走向門口。
夏彥著實有點糊涂了,他甚至懷疑這倆人會不會是頂樓精神科出逃的病人,什么高危任務(wù)?什么特派員?還是日本來的?
他心里想的無非就是去提醒顏沫,小心野獸而已,很危險嗎?如果電話能打通,他甚至可以繼續(xù)懶懶散散的蜷縮在被子里遙想那只屬于自己的梔子花,畢竟現(xiàn)實很殘酷,他還沒有足夠的心理準(zhǔn)備接受某兩個人定情的事實。
可他手里拽著的,確確實實是院長簽字蓋章的出院證明。
算了,夏彥腦子很亂,他那本就比較脆弱的神經(jīng),姑且就將兩人定性為:警察。
“等等,我覺得一路上千葉警官可以為我答疑解惑?!毕膹┕室庠诰賰蓚€字上用了疑問句調(diào)。
“警官?”千葉凌不得不暗暗佩服夏彥的腦回路,可在‘老學(xué)究’的撲克臉面前,她終究還是忍住了笑意,便抬了抬手,算是做出了let‘s go的意思。
‘老學(xué)究’默許般的點了點頭,隨后用枯瘦的手將檔案袋里一封未拆的信件抽了出來,遞給了夏彥。
“這是你父母不久前發(fā)回來的信件,路上慢慢消化,另外……”‘老學(xué)究’摘下了眼鏡,露出了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并抬頭與之對視!
如黑洞般的漩渦,仿佛對空間產(chǎn)生了強烈吸拽,白色墻體在瞬息之間蕩然無存,夏彥如同置身于浩瀚星海,所有星體在其命定的軌道運轉(zhuǎn)不息,猛然間,穹頂之上出現(xiàn)了一副巨大的畫,畫中間有個不怒自威的男人,他坐在不可逼視的金色王座上,充滿智慧的雙眼望著已經(jīng)走向覆滅的人類,雍容華貴的頭冠圍著一頭銀白色的發(fā),像水銀瀉地般流瀉到胸前。
男人微微抬起右手指向更加遼遠的時空,像是在喝斥,又像是在為世俗之人吟唱末世之曲,緊接著,從遼遠的時空里敞開了數(shù)十道血紅色的大門,數(shù)以萬計的惡魔以井噴的姿態(tài)現(xiàn)世,雙性怪物、蛇發(fā)女妖、夢魔、六指魔物、人身牛頭怪、長角的毒蛇、綠蜥、章魚、玳瑁、烏鴉,這些屬于冥府的生物引誘著前赴后繼的世俗之人,吞噬著他們?nèi)諠u腐朽的丑陋的靈魂。
那些沉溺于肉欲的女人,被奇丑無比的癩蛤蟆啃食血肉,被奇形怪狀的長蛇剜出眼珠;那些冥頑不靈的守財奴,被幾個說不出名字的惡魔生拉活扯,四分五裂;那些魔鬼甚至化身成嬰兒的摸樣,從死掉的人身上再次分娩而生!
被血染的天空中赫然出現(xiàn)一團黑影,他手持鐮刀,指向金色王座上的男人,惡魔便放下手中的獵物,如潮水般涌向未被染指的大地!
……
高架路
紅色的法拉利恩佐以一騎絕塵的姿態(tài)行駛在高速公路上,夏彥的耳邊只有呼嘯而過的風(fēng)聲以及淡淡的發(fā)香,他吃力的掀開了極度疲累的雙眼,只見兩側(cè)景物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倒退。
他下意識的屏住呼吸,雙手牢牢地抓住座椅兩側(cè),頭頂窒息般的發(fā)麻。而身旁的千葉凌似乎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太陽鏡在陽光的折射下泛起紅光,纖細的腿肚因踩著油門而呈現(xiàn)一種特殊的女性美。
“日本來的警察就是有錢!法拉利恩佐啊,我去!”由于發(fā)動機的轟鳴聲實在太大,夏彥不得不放大音量。
“為了救你的妞兒,不祭出這種性能怪物,趕得上個屁啦!”千葉凌推了推太陽鏡,繼續(xù)說道:“坐穩(wěn)嘍,要趕在太陽落山之前到達,還得再加把勁!”
油門一腳到底,12缸的發(fā)動機爆發(fā)出山呼海嘯般的咆哮聲,行駛在前方的車輛被千葉凌嫻熟的車技遠遠的甩在后面,倒像是有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般睥睨天下的霸氣。
車速:300邁!
夏彥最開始是嚇得不敢睜眼,一個勁兒的鬼哭狼嚎,而后或許是叫破了喉嚨,干脆癱軟在舒適的座椅里,回想先前發(fā)生的事。
他并不清楚是什么時候上的車,像是那些宿醉的酒鬼斷了片兒,而唯一記得的便是出現(xiàn)在老學(xué)究瞳孔里那張宏大又詭異的史詩級巨畫。
除了震撼,他找不到任何字眼可以描述那末世般的景象。他心里更有許多的疑問,對了,那封父母的信件或許有答案。
信件不出所料的在他的衣兜里,雖然身旁的千葉凌一再強調(diào)他身上的衣服是老學(xué)究給換的,可那張?zhí)焓沟拿嫒堇飬s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賊賊的壞笑,卻好像給出了另外一種信息。
無妨無妨,被這種天使面容魔鬼身材的女流氓吃了豆腐,應(yīng)該恬不知恥的以此為榮。
夏彥低頭拆開了信件,筆跡娟秀雅致,可仔細一看,每個字的最后一筆,似乎收得有些急躁,甚至可以說草率:
吾兒親啟
這些年的獨立生活,應(yīng)該把你打造成了像樣的男子漢了吧。我們雖不在你身邊,卻每時每刻都在想你。只是,我們在某些事情上遇到了難題與麻煩,你當(dāng)時還小,我們不得不將這些麻煩帶走,好讓你有個相對來說比較快樂的童年。當(dāng)然,這些麻煩也將會在你開啟這封信的同時,徹底的闖入你的生活。
首先,你要相信我下面要說的話,相信你所看到的,聽到的,甚至感受到的不可思議,不可理解的事物。
想必你已經(jīng)從那位老學(xué)究作風(fēng)與長相的同志眼里,看到過那張象征末日的巨畫了吧。我要告訴你的是,那里面所繪的,都是真實的!
這個世界的真相,遠不止你眼里所看到的那么簡單,那些藏匿在暗處的魔物,早已不滿足那骯臟血腥并充斥腐敗氣味的地獄,它們蠢蠢欲動,等待著某一場暴風(fēng)雨的到來。
我們夏家,從古至今都是以獵魔誅妖為己任,這也就是我們?yōu)槭裁匆谀愕哪X部,動個小小的手術(shù)的原因。
夏家子孫流淌著不祥的血液,而這恰恰賦予我們異于常人的能力,但獲得這份能力的前提,便是釋放腦袋內(nèi)部的顱壓,至于你的所獲得的能力,我們尚未知曉,但麻煩會接踵而至,畢竟世間萬物守恒,得之失之,全在你一念之間。
幸運的是,我們并不是孤獨的存在,我們思之再三,決定將你送入中國本部。
作為父母,我們是極其自私的,但我們愛你的心,卻亙古不變。
愛你的
夏嵐韓綾雪
夏彥完完整整的把信讀了三遍,好消息是,父母平安,而壞消息則是,他那原本就不太完善的世界觀,從此時此刻開始,徹底崩塌。
“喂,沒事吧你,要不要姐姐把肩膀借你靠靠?”千葉凌當(dāng)真減慢了車速,身體微微向副駕駛靠過來。
夏彥對于這個舉動還是蠻感動的,可他一向糗慣了,人生嘛,不如意十之八九,沒必要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透支別人的同情心,更何況是這個有些古靈精怪女子的同情心。
“誒,你這個表情像是剛從臭水溝里爬起來又再次失足掉進去那么糗哦?!?p> “沒辦法,我一向就是這么衰嘛?!?p> “那么,現(xiàn)在你有什么疑問,本姑娘心情好,有問必答哦,問些比較私密的事情說不定我也會答應(yīng)哦?!鼻~凌天真的表情,在夏彥看來就像是商場里搞的什么買一送一的促銷活動,滿滿的都是套路。
他突然間有些心痛,原來自己跟顏沫,本身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本以為自己至少可以把握住自己的命運,可命運這東西,是勇者的登云梯,卻恰恰也是懦夫的絆腳石,而他,就是那個懦夫吧。
“孤云山里的東西,恐怕不是野獸這么簡單吧?”夏彥勉強坐直了身子,再次掏出手機,郵件依舊是尚未打開,信號也是斷斷續(xù)續(xù)的顯示紅叉。極目遠眺,遠山含黛,落日輕煙,看來這匹性能怪獸加上操縱者高超的駕馭水準(zhǔn),果然在天黑之前趕到了。
千葉凌松開腳上踩著的油門,任憑慣性將車帶入空曠的停車場,表情變得異常認真起來,“當(dāng)然不是什么野獸,不過具體是個什么東西,在沒有實際調(diào)查的情況下,一切都是假設(shè)而已,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那不是活著的東西。”
夏彥望著落日余暉下的孤云山,怪石嶙峋,古木參天,也不知是不是光線折射所產(chǎn)生的幻覺,他仿佛看到了兩者扭曲幻化成了一張臉,正沖著自己,露出了鋒利的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