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葉凌注意到夏彥改口的這一點小心思,輕微的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那是因為腐尸嘗到了活人血,對活人血的欲望越來越大,役使者找不到克制的辦法,又恰巧有一些傻瓜誤打誤撞的跑進了他的領(lǐng)地,恩,用你們中文的意思,應(yīng)該叫狗急跳墻吧。”
夏彥回想起沉重的鐵罐子里散發(fā)的草藥味,說不定那就是一種止血的秘方,將活人飼養(yǎng)在罐子里,使其處于不生不死的狀態(tài),需要的時候就可以隨時取血作為腐尸的補給!就算驚動了警方,他也完全可以憑借有力的地形逃跑。
“對活人血產(chǎn)生了依賴之后,要是沒有及時的找到能滿足腐尸要求的血量,會怎么樣?”夏彥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殺掉役使者和役使者的至親,成為無主尸異。”千葉凌漆黑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冷冽的光。
“如果役使者只是不想這個村子被人打擾,那他為什么沒有在第一個開發(fā)商死后,繼續(xù)殺死更多的開發(fā)商?畢竟這個旅游村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初具規(guī)模了,恰好證明了他并不是想要殺死所有的開發(fā)商!”
千葉凌疑惑的就是這一點,仔細(xì)思考了片刻后,她終于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除非,這三個開發(fā)商想要開發(fā)的地點,恰好侵犯了役使者的想要保護起來的地方吧?!?p> 就在她說出這一猜想的同時,夏彥從老舊發(fā)霉的舊報紙里找到了一條標(biāo)語為:‘孤云山下的明珠-滄湖,下一個水上公園?’的新聞。時間線正好是10年前那起案子的前一星期。
……
出了警察局,千葉凌說想要去醫(yī)院看看方博和陳鑫的尸體,最好能碰見其家屬,看看能不能打聽到一些消息。而夏彥則轉(zhuǎn)向了滄湖。
滄湖的位置緊靠著孤云山西面,湖岸邊水草茂密,青荇橫斜,一人高的蘆葦里時不時的飛出數(shù)只鸕鶿,那些受到驚嚇的魚群便倉惶失措的鉆進水草繁茂的水底,沒了動靜,只剩下波光瀲滟的湖水乘風(fēng)而下。
大自然揮毫潑墨寫就了滄湖獨有的和諧。
風(fēng)起,滄湖便隨著嬉戲,風(fēng)止,滄湖便靜如處子。夏彥席地而坐,深深呼吸,那些籠罩在內(nèi)心深處的陰郁被明亮風(fēng)景一掃而空。
湖的東面有一座茅草房,被蒼翠修長的竹林掩映,竹籬笆圍成的田地修整得整潔干凈,里面栽種了時令的蔬菜,有的剛剛破土而出,有的掛果成熟,成排的柳樹將樹枝倒垂在水里,影子和實物相得益彰的擁抱著湛碧湖水,一只黃狗踩著松軟的泥土沖著水里的悠然自得的鴨群嚎叫,被門前的老叟喝斥了數(shù)聲,只得耷拉著腦袋,悻悻的臥倒在草叢里。
夏彥沿著潮濕的岸邊向著老者走去,這時候,耳朵邊上的薄膜通訊器傳出了千葉凌的聲音:“小衰仔,陳鑫和方博的開發(fā)計劃,已經(jīng)確定是滄湖,你那邊有什么發(fā)現(xiàn)?”
“不得不說,這地方確實讓人流連忘返,如果注定孤獨終老的話,這里絕對是個不錯的選擇?!?p> “若是你因公殉職,我會向那群老頭轉(zhuǎn)達你的遺愿。”
夏彥苦笑著搖了搖頭,用天使和惡魔共同體來描述千葉凌的話絕對合適,不僅僅是因為她擁有天使的面容魔鬼的身材,還有她那讓人捉摸不定的脾氣。
“老伯,請問一下這滄湖附近就您一戶人嗎?”夏彥行進到茅草屋前的門外蹲下,面上帶著善意的微笑,開始打量著眼前的老叟。
老者的年紀(jì)大約在70到80歲之間,頭發(fā)和胡子已經(jīng)花白,蠟黃的肌膚有著屬于他們那個年代的烙印,他只顧埋著頭,用他那雙微微顫抖的手裹著一寸長的大煙,并沒有答話。
夏彥見老者并不想說話,也不著急,他轉(zhuǎn)過身沖著伏在草叢里打滾的黃狗打了個口哨,它竟然扭捏著身子搖著長有白色雜毛的尾巴,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
這是一條上了年紀(jì)的老狗,短淺的黃毛失去了光澤,它湊到夏彥的身邊,用它那并不怎么靈敏的鼻子嗅了嗅,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難以排遣的落寞,然后別過身子坐到了老者是身旁,朝著他低低的嗚咽。
“阿黃,再等等,我們很快就能見到她了?!崩羡排e起顫巍巍的手,拍了拍它的頭,像是在安慰朝夕相伴的老友,他略微停頓了片刻,抬起頭,渾濁的眼睛似乎看著夏彥,又或者根本就是再看更遠的地方,用一種行將就木的口吻說道:“對啊,小伙子,這滄湖啊,就我一個人嘍?!?p> 夏彥敏銳的捕捉到‘一戶人’和‘一個人’之中所隱藏的情感,“那您的兒女……”
話剛剛出口,他就意識到對一個孤寡老人提出這樣的問題是有多么的傷人。可老叟居然仍是用那平靜如水的的口吻回答了。
“有個兒子,在村子里做生意吧,好些日子沒回來啦?!?p> 看著這樣一個老人,夏彥不知道接下來的問題要怎么繼續(xù)問下去,可諾大的滄湖只有這么一個人,想要的線索很有可能就在這個老人身上,他定了定神,繼續(xù)問道:“那他為什么不把您接到村子里住,畢竟您的年紀(jì)……”
“我跟她約好了,不能走的?!?p> “跟誰,約好了?”夏彥低頭幫著老者巻著大煙,不敢直視他那一雙飽含滄桑的眼睛。
“我老伴兒,可惜我這條老命太長啦,她怕是要等急了?!崩羡泡p描淡寫的說出他在等一個死人,而且這件事在他自己看來是理所當(dāng)然的,夏彥怔住了。
大黃狗撒嬌似的蹭了蹭老者的褲腿,又沖著波光粼粼的湖面吠叫了兩聲,像是隔空呼應(yīng)著什么。
“小伙子,看你的樣子還是個學(xué)生吧?”老叟點燃了煙,吧嗒吧嗒的抽起來。
“恩,學(xué)生,快高考了嘛,出來放松放松,沒想到村子里還有這么美的地方,”說到這里,夏彥有點猶豫,但他還是決定繼續(xù)把這個謊圓下去,真相隱隱浮出水面,他必須牢牢抓住,“按理說這里應(yīng)該早就被開發(fā)出來了,怎么和村子里的建設(shè)脫軌了呢?”
“既然你不是那群穿西裝、打領(lǐng)帶,整天催著我賣掉地的人,我就給你講個故事吧,聽完或許你會明白的?!崩羡艑煑U兒往地上敲了敲,仰望著湛碧色的天穹,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夏彥覺得老叟的眼神一瞬間變得異常熾烈。
他說,這滄湖在數(shù)百年前人丁還算興旺,依山傍水,景色宜人,百姓們自給自足,雖然說不一定每年都風(fēng)調(diào)雨順,但至少餓不死人??删驮谀骋荒觊g,發(fā)生了戰(zhàn)亂。這里的青壯年為了躲避征兵,藏到了孤云山的某個地方,可他們最終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惱羞成怒的兵長將他們活埋在山間,就這樣,滄湖隨著歷史的變遷就此落敗,到最后只剩下一家人。
這家人相依為命,日子雖過得艱辛,但兩個人恩愛有加,相敬如賓,發(fā)誓要守一人而終老。后來,在男人45歲的時候,老來得子,一家三口團團圓圓,做什么都更加努力。
好景不長,天總不遂人愿,那年冬天,兒子約莫十三四歲,他在湖邊玩耍的時候,不慎失足,落入冰冷的湖水中,正巧他母親做完農(nóng)活,看見兒子落水,便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最后兒子踩著母親讓出的生路,從鬼門關(guān)回來了,可他母親,永遠的沉入了刺骨的滄湖中。
這對父子因為母親的亡故,各自懷揣著心事,老去、長大。
老叟熾烈的目光緩緩從遙遠的記憶里穿梭了回來,“老頭子死守著約定,一等就是二十多年,他每天努力的讓家保持著二十多年前的模樣,因為他怕她找不到回來的路?!?p> 夏彥認(rèn)認(rèn)真真的聽完了這個故事,所有的,如亂麻一般的線索,終于一點一點的在他腦海里串聯(lián)了起來。
不知不覺中,太陽西斜,湖面蕩起金色的微光,血紅色的火燒云倒映在湛碧色的湖水里,一時間竟乾坤倒轉(zhuǎn),宛如夢幻。
他鄭重的告別了老叟,路上,他接通了千葉凌的通訊器,將這些故事和線索一股腦的從憋悶的腦袋里倒出來,不吐不快。
老叟將悲痛化作了重復(fù)的等待,而他的兒子,為了維護父親的執(zhí)念,化為刀刃,如今深陷泥潭,但他的出發(fā)點,難道能被判定為錯的嗎?夏彥不知道,所以他才想要將這些故事倒出他那不堪重負(fù)的腦袋,他想要與人分擔(dān)這種痛苦與掙扎。
“小衰仔,你不要想太多,所有血的傷害,最后都必將以血來償還?!鼻~凌在賓館里檢查裝備補給,同時換上了戰(zhàn)斗裝,這個任務(wù),終于快到了最后的時刻。
她背上背包,快步走出奢華的賓館,街上的車輛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突然,夕陽晚照的晴空,炸出一連串震耳欲聾的雷鳴!千葉凌突然意識到,她疏忽了夏彥說過的一句話!
“對活人血產(chǎn)生了依賴之后,要是沒有及時的找到能滿足腐尸要求的血量,會怎么樣?”
會怎么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