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步伐緩緩踏出震人心魄的顫動,于黑暗中潛伏的東西終于露出了可怕的爪牙。
夏彥一時間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這個怪物,但他還算鎮(zhèn)靜,畢竟從進入神秘的榕樹林之后,幾乎就沒見過幾個正常的東西。
那怪物似乎還在試探,又或許是因為興奮,咧開的大嘴吞吐著灼熱的氣息,呼吸的頻率像是一臺過載的發(fā)動機,它以夏彥為圓心,繞著弧線在觀察,怪物的前肢明顯高于后肢,稀疏的棕褐色毛發(fā)如同鋒利的尖刺,感覺就像是披著一件厚重的鎧甲,頸部長有一圈厚重的鬣毛,滲血的牙齒翻卷至上顎,閃著森冷的白光,如果非要說它像什么,毫無疑問,它更像是一只有著藏獒體型的鬣狗!
陰鶩的瞳孔深陷進眼窩里,它低著頭,眼睛的視角永遠都是向上翻,露出一大片眼白,夏彥突然想到了中世紀倒掛在陰森古堡里的吸血蝙蝠。眼前類似鬣狗的東西究竟吸不吸血,他不知道,不過他十分篤定著一件事,它相當餓。
不管是人類亦或是動物,其本身就是為了在這個惡劣的環(huán)境里果腹、生存,進而蠶食其他物種,甚至是同類,沒有例外。
帶有血絲的口涎不斷的滴落,它表面上給人的感覺是在繞著弧線轉(zhuǎn)圈,而實際上,它正在一步步蠶食著夏彥極為有限的空間,繃直的后肢在等待一個完美的時間節(jié)點,作為高明的獵手,它顯然懂得一個真理:耐心比什么都重要。
夏彥依舊站在原地不動,不是他膽子小,而是他明白那雙粗壯的后肢意味著什么,那是絕對的速度與力量,除非他可以跑出70邁的時速,才可以和眼前如鬣狗般的東西一較高下,但那不是人類能夠擁有的速度,他相信只要自己向后退出一步、面上露怯、膽氣一旦被破掉的時候,鬣狗絕對會放棄試探,猛沖過來。
可眼看著赤瞳怪物步步逼近,也不是辦法,越縮越小的圓,畫地為牢般將他緊緊捆縛,酸腐味像是飄散在空氣里的麻痹分子,歡快的與毛囊、血管糾纏在一起。夏彥的呼吸聲越發(fā)沉重,疲憊的身子和孱弱的精神力正進行著一系列不為人知的化學反應,其結(jié)果便產(chǎn)生了委頓這一元素。
此消彼長的對峙,并沒有持續(xù)多少時間,‘鬣狗’的赤瞳像是能看清隱藏在獵物身體里的所有負面狀態(tài),時間節(jié)點的鐘聲已然敲響,緊繃的身子,如箭在弦,健壯有力的四肢撕裂緊張的空氣,只聽得地板傳來凄厲的哀鳴,鬣狗乘風御電,朝著夏彥猛撲過來。
等夏彥反應過來的時候,鬣狗粗硬的‘鬣毛’像是一根根閃著寒光的突刺,已然掠至身前,濃重的腥臭味伴著熱浪拍打在他的臉上,馬燈盛燃的光焰似乎被凜冽的殺氣所逼退,火焰越變越小,最后像是犯錯的孩子般,卷縮在燈芯的上方,安靜冷漠的注視著即將被四分五裂的夏彥。
染血的爪子夾著勁風,拍向夏彥凸起的喉嚨,滾燙的鮮血仿佛在赤紅的瞳孔中跳動,鬣狗幾乎已經(jīng)發(fā)出因興奮而走音的吞咽聲!
砰!
夏彥的身前,像是豎起了一道隱形的氣墻,詭異的擋開了鬣狗必殺的一擊!
手心里傳來異常的高溫,如針扎似的疼痛,將夏彥生生脫離出委頓的困境,晶瑩透明的吊墜仿佛要陷進他的皮膚里,意圖瘋狂地攫取他體內(nèi)的某種東西,陡然拔高的心跳,拼命擠壓著血液奔向四肢百骸,除了疼痛依舊,夏彥竟感覺通體舒暢!
‘鬣狗’一擊不成,機警的反身回到黑暗里,那雙血紅色的眼睛亦隨之消散。但夏彥感覺它沒走,這種生物有著老獵人般的狡詐,同樣也有著十足的耐心。
他借著再度盛燃的馬燈,頂著劇痛,一路狂奔,想要借著神秘吊墜的奇怪能力,甩開潛伏在某處的‘鬣狗’。沒跑多遠,果不其然,盡頭處又是跟先前一樣,被高大的石壁阻隔,石壁前方和上層略有不同,那里沒有提燈的童子,只有一個黑魆魆的大坑。
一根獨木連通著墓道和石壁兩端,上方掛著許多破舊的紅色絲帶。夏彥停在獨木前,探出身子往散發(fā)著酸臭味的大坑里看去,劇痛登時被嚇得飛到九霄云外,令人心悸的紅色瞳孔,密密麻麻如星火般從坑洞底部射出,他看到了原本奄奄一息的小‘鬣狗’群,在孱弱的光焰中,像是抓住了續(xù)命的稻草,盡數(shù)如涌動的暗潮,興奮的嘶鳴起來,有些甚至踩著同伴的身體,躍向垂直的石壁,所幸的是,坑洞挖的夠深,那些躍起的‘鬣狗’直直撞向石壁,登時撞得頭破血流,殷紅的鮮血不但沒有削弱它們的意志,反而令它們變得更加的瘋狂。
夏彥看到悚然的一幕,整個人連退數(shù)步,險些打翻了馬燈。
沉悶的心跳應和著身后陡然爆發(fā)的拍擊聲,交織成死亡的旋律!那隱藏于黑暗中的‘鬣狗’早已嗅到了死亡的氣息,健碩有力的四肢,拍擊在木板上,狂奔的聲浪振聾發(fā)聵,勁風夾帶著腥臭味翻涌而來。夏彥后頸一涼,本想橫移幾步閃開致命的攻擊,可踉蹌的身形剛剛穩(wěn)住,鋒利的爪子已然劈頭蓋臉的撲來,他只得用最短的時間轉(zhuǎn)身,雙手交叉過頭,擋住要害!
手心的吊墜像是融進了血肉,隱形的氣浪再度騰起,與之悍然對撞!
砰!
四散的氣流迅速卷入空中,引得紅色絲帶獵獵作響,可隱形的氣浪并沒有完全卸掉‘鬣狗’沖撞而來的力道,夏彥像是斷線的風箏向后倒飛出去,眼看著就要墜入身后的大坑!電光石火間,夏彥鬼使神差的把馬燈往前一拋,雙手如靈巧的猿猴般,于下墜之際,正好抓住了坑洞頂端的巖壁,承重的指骨間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脆響,水晶吊墜融入掌心的部分滲出殷紅的血來!
新鮮的血液泛著誘人的光澤,順著夏彥的手臂墜入深坑之中。
密密麻麻的‘鬣狗’眼中放射出亢奮的光,發(fā)了瘋似的踩著同伴的身體,撲向懸在巖壁掙扎晃蕩的鮮美食物,而有些孱弱的‘鬣狗’則焦急的等待著美味到無以復加的鮮血從頂端墜落,可命運之神往往不會眷顧這些弱者,一滴滴甘甜的血液眼看著就要落到一只體型較大的紅棕色‘鬣狗’嘴里,不料卻被身后高高躍起的、長著雜色斑點的‘鬣狗’撞開,鮮血似乎發(fā)出了鬼魅的微笑,重重的滴落到這只鬣狗長著黑線的額頭間,還在空中沒有落下的它,立馬被撲上來的同伴壓到地面,骨骼隨即發(fā)出陣陣碎裂聲,它還沒有享受到至上的美味,便被一群癲狂的同伴撕開了身體,而鮮血像是游弋于‘鬣狗’間的魔鬼,又跳躍到另一只‘鬣狗’身上,尋味而來的同伴,再度撕碎了這只可憐的生物。
一場詭異又血腥的屠殺,被夏彥的鮮血引爆。
夏彥像是命懸一線的稻草,任何一丁點外界的力道就能將他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巨大的‘鬣狗’顯然和深坑下方的怪物不在一個層次,它兩次在夏彥的身上吃了癟,而且剛才的撞擊,也對它自己造成了些許創(chuàng)傷,所以接下來的動作都顯得格外的謹慎。
它小心翼翼的靠近夏彥,伸出爪子,試探性的靠近了夏彥緊緊抓住巖壁的手,可那隱形的氣浪并沒有如約而至。
夏彥的心涼了半截,坑底傳來的撕咬聲像是冰冷的地窖里騰起的霧氣,砭人肌骨,他只期望頭頂巨大的‘鬣狗’能行行好,將他拖上去,即使是死在它的爪牙下,也好過被難以計數(shù)的鬣狗亂齒分尸。
巨大的鬣狗從潰爛的棕色鼻孔里噴出一道熱氣,陰鶩的瞳孔里露出了冰冷的笑意,它抬起了比手掌還大的爪子,重重的壓在了夏彥顫巍巍的雙手上,十指連心的疼痛幾乎讓他昏死過去,剛剛洗凈的T恤早已被冷汗浸透,先前由吊墜賦予的亢奮卸去之后,新傷連同舊傷一起,如精準的時鐘,悍然來襲。
膝蓋的舊傷瞬間讓他的腿部發(fā)不了力,先前還努力蹬著巖壁的腿,像是風中的殘柳,來回擺動,長達十數(shù)個小時的顛簸勞頓翻涌而至,身心俱疲的夏彥,緩緩閉上了眼睛。
恍惚是在某個人的夢境里,舉目皆是焚天的烈焰,卑微的人類匍匐在自以為安全的地方,朝著一座如惡魔爪印的黑山朝拜,夏彥覺得那群人離他很遠,遠在千里之外,可他居然能聽見他們的竊竊私語聲。
舊王已故,新王待哺。
黑炎降世,焚王之怒。
奈之若何,罔顧罔顧……
竊竊私語變成了整齊劃一的叨念聲,又像是三藏的緊箍咒,夏彥抱緊了頭顱,不可名狀的痛苦讓一向羸弱的他,爆發(fā)出可怕的怒吼,閉嘴……,你們這群賊……,
斷斷續(xù)續(xù)的怒吼被突如其來的雷聲掩蓋,傾盆大雨像是從某個地方生生挪了過來,可怕的火焰,漸漸消失在逐漸模糊的夢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