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進樹叢縫隙的韓若蕓還是被眼前的事物驚呆了。
面前確實是一條小溪,但溪水像是流淌過不干凈的區(qū)域而變做灰黑色,甚至有一些絮狀浮沫夾雜其間,花樹無精打采的垂著頭,收緊的花瓣像是被火炙烤過一般,邊緣有些卷曲。
韓若蕓沿著溪水上游的方向看去,大約二三十米開有一處轉折,轉折過后的區(qū)域被覆蓋率極高的樹叢掩映,隱約可見突兀的巖石。四周除了流水聲便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雖說水的顏色和花的奇怪現(xiàn)象有些蹊蹺,但整體頗為幽靜。
恰恰是這樣一種不太和諧的幽靜讓韓若蕓警惕起來,現(xiàn)在她可以斷定花的氣味確實一步步蠶食了自己的嗅覺,因為在樹叢外的時候,她還能聞到一些腐殖質之類的生澀腥氣,但現(xiàn)在不僅聞不到先前那股味道,而且連花的香氣也在她踏入此地的時候消失了。
鋼刀被她緊緊握在手中,刀柄交叉的黑鋼紋理傳來陣陣涼意,她踩著濕滑的泥土小心翼翼往溪水源頭處走去,行至轉折處,當她用鋼刀撥開樹枝的一瞬間,突兀的青黑色崖體赫然出現(xiàn)在前方四五十米遠的位置。
溪水從崖體底部的狹小巖洞汨汨流出,讓她感到奇怪的是,從巖洞流出來的溪水澄澈潔凈,根本沒有任何污染的跡象,反而流經(jīng)某處之后變作了灰黑色。
“大概是這其中的某一段出了問題吧?!表n若蕓本不想理會,當她看到狹窄巖洞的時候就已經(jīng)開始不可遏制的想要飛奔過去,因為如果判詞所指的地下水道當真存在的話,一定指的就是與巖洞相連的這條小溪流!
韓若蕓左右觀察一番,發(fā)現(xiàn)并沒有什么岔路能繞過小溪直達巖洞,索性就著溪邊不能稱之為道路的道路往前行進。不知名的花樹似乎因為這條極難察覺的溪流而生長得極為繁盛,錯落的枝椏見縫插針般互相交纏,但花蕾無一例外的呈現(xiàn)出收緊姿態(tài),像是為了躲避突如其來的災難而采取的自我保護。
越往前走,花樹越發(fā)繁盛,到最后僅剩十來米的位置忽然又和雜蕪的水草交纏,像是數(shù)之不盡的蛇,倒掛在無序生長的花樹之上,看起來格外滲人,行至此處,兩側已無路可走,除了涉水強行通過之外,別無他法。
飄滿灰黑色浮塵的溪水打著漩兒,將部分白色絮狀物卷到水底,潛行數(shù)米之后,又被另外一股水流帶上水面,左右扭曲著流向更遠的地方。韓若蕓突然覺得胃部一陣強烈的痙攣,因為那東西讓她聯(lián)想到家里那位阿姨殺魚時摳下來刺破的魚鰾,如果鼻子現(xiàn)在能聞到味道的話,那一定帶著無比腥膻的氣味。
可眼下偏偏沒有更好的辦法能讓她從中穿過,她不是沒想過用她手里緊握的鋼刀開路,但花草是無辜的,即便那可能只是幻覺,甚至連巖洞都是幻覺。
韓若蕓搖了搖有些眩暈的頭,她清楚的知道,拋開這些帶著負能量的想法才能讓自己走得更遠,即使那是幻境編織的謊言,也好過毫無希望。所以,在希望沒有泯滅之前,她提起三寸金蓮放入灰黑色溪水之中,并弓著身子,堪堪從絞在一起的樹枝、水草中穿過。
溪水不出所料的冰冷刺骨,倒真有幾分像是地下暗河里涌出的水,只是越往里走空間就越發(fā)狹窄,天光只能從交纏的縫隙之間投下點點支離破碎的暗光,往前行至10多米后,韓若蕓只覺空氣里飄蕩著極為陰森濕冷的寒意,連腳下踩著的溪水溫度也變得更加寒冷,猶如流淌在極寒之地冰層下的暗河水。
不僅如此,韓若蕓自從踏入溪流之后,便隱隱聽到前方有極為嘈雜的聲音傳來,有點像是人聲,但聲音太過尖銳,而且根本不能連成字句,要說是方言的話,也太過牽強,而且正常人怎么會游聚與此?
此時,她那素白的腳脖子登時感覺到大塊大塊如水草般的東西飄過,又像是數(shù)不清的細軟毛發(fā)撫弄著腳脖子,她低下頭,借著明暗不定的光斑朝水里看去,只見越來越多、越來越大塊的白色絮狀物從不遠處隨著水流蕩過來,那里花樹水草更加稠密,黑壓壓的一片,連無孔不入的光線都難以偏折進去。
絮狀物流經(jīng)此地之后,被暗流分割得更加纖細,也就變成了先前韓若蕓所看到的狀態(tài)。但是,當她看到完整的大塊絮狀物繞過突兀在水流中的石塊跌宕過來的時候,胃部像是被電鉆刺入般絞痛起來,直覺告訴她不能再繼續(xù)前行,但是,她已經(jīng)無法阻止來自黑暗的誘惑,雙腳不由自主的往前行進。
當僅有的光線被吞噬殆盡,韓若蕓一度消失了的嗅覺突然間恢復正常!
腥腐之氣像是在這片如同酒窖般的地方發(fā)酵,然后經(jīng)過長年累月的沉淀,終于變化成分子狀,同化在空氣中,粘稠的空氣肆無忌憚的抓住活物,拼了命的往肺腑之間游走,韓若蕓兩眼一黑,險些栽倒,索性此地水草繁密,她下意識的伸出手,便抓住了懸在一根扭曲枝干上的濕潤水草,才不至于跌倒。
咸濕的空氣托著腥腐之氣四處游離,像是暗處里徘徊的充滿怨氣的鬼魂,正當她準備打開手機暗光照明的同時,腳脖子像是纏上了一些細密的毛發(fā),韓若蕓一手捏著鼻子,一邊想到,可能又是那些惡心的絮狀物吧,但是當光線斜斜射入水面,將纏在腳上的東西照個透亮的時候,赫然發(fā)現(xiàn),那果然是一撮毛發(fā),而且毛發(fā)另一邊連著大塊絮狀物,有些毛發(fā)因為水流的關系從絮狀物上脫離,留下一個被泡脹的圓形孔洞。
毛囊?
那是人的頭皮!
嘻嘻!
韓若蕓仿佛聽到暗光照不到的地方,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利笑聲!
笑聲很快被流水聲吞沒,或許那根本就不是笑聲,而是流水穿過石頭縫隙發(fā)出的異嘯。韓若蕓俏臉煞白,胃液翻涌,根本不敢再去看腳下的流水,她反復在心里打氣,要振作,振作,只要通過這里,就能到達巖洞出口,說不定夏彥學長就在巖洞外側被花樹掩映的淺灘上!
可她并不能無視徘徊在空氣里的腥腐氣和水底流瀉的頭皮,前面一定有這些詭異現(xiàn)象的答案,如果現(xiàn)在用鋼刀砍開植被,還能逃開即將出現(xiàn)在她眼前的東西,但是天性使然,韓若蕓絕對做不出這種‘損人利己’的事情。
一想到那些白色絮狀物,或許就是人類高度腐爛發(fā)脹后被自然分解的污穢之物,翻涌的胃液就直沖喉嚨,韓若蕓靠在右低矮的花樹旁干嘔起來,雙腳像是被溪水凍傷了似的開始顫抖,一些毛發(fā)還殘留在腳踝上,她趕緊立于兩塊露出水面的巖石之上,將污穢不堪的東西從自己身上拔除。
自她進入樹叢縫隙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10分鐘,想來外面等候的三人已經(jīng)相當著急了,她強打精神,使勁甩了甩頭,想要將存在于腦海的恐怖印象完全拋開,隨即將手機電筒點亮,仍舊有些局促的光線印在突兀在水面上的石塊,她抬起腳,落在最近一塊石頭上試了試穩(wěn)定性,看來無論如何,她也不想再把腳踏入污穢不堪的溪水之中了。
她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抓住兩把鋼刀,像精靈般跳躍于石塊之上,其間,仍舊有一些絮狀物從她踩著的石頭邊飄過,但韓若蕓至少不會跟它親密接觸,內心好受多了,眼看著橢圓形的光線從另外一頭亮起,空間也越變越寬,她一心想要到達的終點,已然不遠。
不過,那真的就是終點嗎?韓若蕓越來越分不清哪些是幻象,哪些又是現(xiàn)實,疲乏不堪的小腿做著機械式的跳躍動作,口鼻呼吸著腥臭無比的空氣,這一切似乎都在提醒著她,所見所聞所感,都不是幻覺。
當她從潛意識中回過神來的時候,竟已置身于頗為廣闊的地段,清澈的溪水從透著亮光的地方流入,形成一股向左右更大空間擠壓的循環(huán)水流,兩股循環(huán)水流再通過水道形勢,最終匯聚于現(xiàn)在她立足的地方。
水,就這么突然變成了灰黑之色!
究竟水流分過兩側之后將什么東西混了進去?韓若蕓感覺有雙無形的大手朝她伸了過來,甚至左右了她拿捏手機的那只手,不然的話,她怎么可能把光線轉移到右側混沌之水的發(fā)源地。
暗光射向水面,首先映入瞳孔的是無數(shù)尚未脫離的白色絮狀物,它們筆直豎立于水中,像寄生于海底暗礁的浮游生物,又隨著漩渦左右搖曳,一層灰黑色類似油脂的東西不停上涌,被緩沖至此的溪水帶走后,又有更多的灰黑色油脂往上浮,源源不絕。
光線越來越強,就像地窖漸次亮起的朦朧燈光!韓若蕓想要別過頭不往那個方向看,可頭顱偏偏像是卡了齒的機械,瞳孔更像是故意調焦至右側水底,以便更清晰的看到水底連著白色絮狀物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