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空氣仿佛化不開的濃霧,好在只是感覺空氣很濕潤,并沒有實質(zhì)性的霧氣,夏彥利器在手,行進倒是不成問題,不過,他依舊沒有完全放松警惕——因為他始終感覺身后有一雙眼在盯著。
芒刺在背。
約莫百米開外,有一座類似水塔般的鋼鐵建筑,在參差錯落的光線中,宛如一個揚起手臂的巨大怪物。水塔的中段用日文片假字寫著‘某某污水集中處理分站’的標識。
既然是集中處理,那么很有可能可以從中找出‘田間屋’污水管里,那只被稱作‘半生半死’的邪物的蛛絲馬跡。與此同時,夏彥也注意著腳下,看看能不能從溫潤粘連的泥土里找到那種奇怪的腳印。
沒走多遠,他便發(fā)現(xiàn)了一處人類活動過的殘跡。
裝滿垃圾的塑料袋打著結(jié),尚未來得及收拾的野餐布被風掀起一角,由于不是落葉時節(jié),上面竟然除了少許掉落的枝干之外,并沒有更多的樹葉,由此可以斷定,這個生活痕跡還比較新鮮,至少也是今年的,甚至有可能就在這假期之間。
他腦海里想象著一群從大學校園里走出的‘試膽大會’冒險組織,興致勃勃的來到這個有著恐怖傳聞的地方落腳,起初,在太陽沒有落山的情況下,他們尚且相安無事,甚至一度期待著夜幕的降臨,不過,夜色中的荊棘林就像隱于深山里的古堡,白天是屬于草木山川的,而夜晚……則是屬于鬼魅邪祟。
夏彥圍著這個營地檢查了片刻,發(fā)現(xiàn)東南角有一處灰燼,看來他們確實在這里度過了一個恐怖的夜晚,他拾起樹枝,反復翻動灰燼堆,試圖從中找出一些線索,不過很可惜,除了一些燒烤用的鐵絲之外,他并沒有發(fā)現(xiàn)營火處有什么值得考量的地方。
營火右側(cè)呈半圓形格局搭建著四座方形圓頂?shù)膸づ?,單看結(jié)構(gòu)框架,起碼可以判斷這些人絕不是所謂的‘新手’,從他所站立的方向看去,每一頂帳篷依舊完好,看不到有任何打斗的痕跡,不過,越是這樣,越能說明一個問題:既然不是新手,那么他們一定會在離開之時拆走它們,這些東西相當于露營者們的身家,斷不可能有將心愛之物遺棄的可能,除非——他們遇到一些非走不可、甚至說是必須要逃遁的理由。
而這個理由,才是夏彥需要在意的。
首先,他一個接一個的搜尋帳篷內(nèi)部:整齊的被子、干凈的衣物、蓄電式手電、撲克牌、啤酒等等等等。這些東西依舊原封不動的擺放著,而又是出于何種原因,讓他們突然撒手逃遁而去?
就在這時,他注意到最后一頂帳篷的拉鏈是開著的,也是唯一一頂開著的,也就是說,這頂帳篷的主人,很有可能是最后一個離開,也極有可能是第一個離開的,因為只有察覺到危險之后,才會將拉鏈如此敞開著,而沒有時間、沒有能力去關上!
既然這樣,只要他從這頂帳篷里,找到這個人的聯(lián)系方式,說不定就能從他口中問到一些蛛絲馬跡!
夏彥抱著一試的心態(tài)鉆進了帳篷,映入眼簾的是迷彩色的行軍袋,右側(cè)掛著一根皮帶和一件襯衣,但是衣服沒有兜,所以不可能裝有什么,左側(cè)空無一物,再往里看的時候,他陡然發(fā)現(xiàn)一個同樣是迷彩色的背包,半掩在睡袋里。背包里裝有各種藥品、書本、筆、牙刷牙膏之類的東西,而其中,最顯眼的就是放在單獨一層隔包里的筆記本電腦!
有了這個,對于找到當事人信息來說,就簡單得多了。夏彥干脆坐到地面上,嘗試開機,熟悉的開機畫面一閃而過之后便黑屏了,電源指示燈閃爍著扎眼的紅芒,顯然是電力不足的緣故,正當他懊惱之際,突然想到其他帳篷里似乎有蓄電瓶,如果還有電量儲備的話,應該可以立刻使用。
憑著記憶,他抱著電腦來到第二頂帳篷里,急不可待地撥動旋鈕,愉悅的繼電之聲響起,他插上適配器,接通,電腦正常開機,經(jīng)典的xp系統(tǒng)桌面上相當干凈,除開一些專業(yè)視頻剪輯軟件之外,便是一段用阿拉伯數(shù)字標出時間的視頻文件。
巧的是,這段視頻文件的日期,正好是一個月前!
按壓在觸摸板上的手突然有些發(fā)抖,好像在點開這段視頻文件之后,那如潮水般的恐懼便會洶涌而來。他朝著拉開的帳篷深深呼吸,將氤氳在空氣里的微塵一并納入肺腑之間。
屏幕上的鏡頭有些搖晃,一連串腳步聲壓過了機噪,鏡頭好像隨之發(fā)生了180度的偏轉(zhuǎn),然后以紅外夜視成像的5個人出現(xiàn)在鏡頭里,為首的是一個塊頭比較大的壯漢,他手里緊握著折射亮光的刀,他一邊沖著鏡頭興奮的大喊,‘到了到了’,然后馬上意識到不能發(fā)出聲響,于是一邊做出一個捂嘴的動作,一邊沖身后的同伴比劃著‘前進’的動作。
鏡頭隨之開始向前推進,張牙舞爪的荊棘與樹枝在鏡頭里顯得更加猙獰,前方是一處荊棘密度更大的叢林,但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有人工修建的痕跡,比如地上累積起來的石塊、荊棘林上纏繞的破碎布條、還有……!
鏡頭突然劇烈搖晃到了一側(cè)!
但是夏彥看得相當清楚,向前推進的鏡頭里,灰白色像素越來越密集,那是夜晚的噪點,不斷拉近又再度聚焦的鏡頭給人一種未知的恐懼感,前方石頭累積起來的類似墻體般的建筑里,站立著一個灰蒙蒙的人!
鏡頭就是在那個時候突然劇烈抖動的。
夏彥也是嚇了一跳,他將鼠標指針拖向進度條,視頻時間大概還有一半,也就是約莫15分鐘左右的時間,在這一時間里,又會發(fā)生些什么?夏彥按捺住性子,接著看下去。
冗長的黑暗畫面大概持續(xù)了三十秒左右,而后,鏡頭再次回到壯漢身上,只見他將刀尖指向鏡頭,低聲說了一句‘是稻草人,你緊張個什么?’,然后,他便率先扎進了密林之中,鏡頭約莫晃動了20多秒后又出現(xiàn)了畫面,畫面里是一堆白色的石塊圍成的一個大圈,大圈好像又分為12個方向,鏡頭隨著圓形石頭圍墻轉(zhuǎn)了一圈,每個方向都站立著一個稻草人,就在這時,鏡頭忽然晃回先前看到稻草人的位置,可是,那個最先看到的稻草人,竟然不見了!
雖然隔著屏幕,但夏彥此刻是真真實實的置身于事發(fā)的那片荊棘林里,恐懼登時像一把極其尖銳的刀,捅向夏彥最為脆弱的神經(jīng),他的額間早已冷汗涔涔,手指不自覺地按向空格鍵,使其畫面暫停。
他閉上眼睛,以手覆面,仰頭深深呼吸了兩口帶著些許微塵的濁氣,放手睜眼的時候,他試圖先將視線挪到帳篷外,可是,就在視線與外面沉郁的光線接觸的瞬間,他好像看到一個黑影閃進了荊棘之中!
“不會這么邪乎吧,這還是大白天?!毕膹┌纬鑫涫康?,精神緊張到了極點,在空氣中晃動的荊棘和樹枝讓夏彥意識到,剛才那個黑影,絕不是幻覺!
他右手執(zhí)拿著武士刀,左手緊握獵槍,迅速鉆出了帳篷,荊棘仍在微顫,仿佛一只只枯槁的手在向他示威,他環(huán)顧四周,更警惕著身后,那種芒刺在背的恐懼如同漸漸燒開沸騰的液體,往四肢百骸流竄,他不禁打了一個冷顫,一只黑鴉落在不遠處倒垂的枯枝上,幽碧的眼睛似乎正在打量著眼前這個不速之客。
他必須把那個黑影揪出來,否則自己當真沒辦法繼續(xù)安心調(diào)查下去,他抖了抖肩膀,瞳孔里閃過一絲極少出現(xiàn)的冷厲的光。
擋住去路的荊棘應聲而斷,他向四周掃射而去,絲毫沒有黑影的蹤跡,頭頂上那只黑鴉毫無動靜,倒垂的樹葉死氣沉沉的掛在那里,蚊蚋在堅韌的蛛絲上做著最后的掙扎,就在這時,夏彥猛然驚醒,他忽略了一種東西的存在,而且,他以往在那種東西的身上吃過大虧,他怎么能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把那種東西遺忘!
就在他幡然醒悟的同時,身后果然想起了摩挲著地面爬行的響動,夏彥福至心靈,根本沒有回頭,而是借助如鏡面般的刀刃,將身后的東西看個真真切切!
狼藉的樹枝有些已經(jīng)陷入泥土之中,樹葉間隙里,一條腦袋呈三角形狀的蛇,緩緩從散落的枯枝間探出腦袋,此刻和夏彥的距離也只有不到2米,它吐出紅色的信子,扁平眼睛下垂著,這樣鮮活的食物,像是已經(jīng)完全落入它的掌控,只要它再進一步!它的蛇頭開始繼續(xù)往上翹,蛇軀開始收縮,幾乎已經(jīng)做好彈射的準備!
誰知原本站立不動的夏彥,突然像是安了彈簧似的往后一躍,刀光夭矯如電,蛇頭應聲斬落,鮮血飛濺!被斬落的蛇頭繼續(xù)做著向上卷曲的動作,只不過,它的眸子逐漸混沌下去。
芒刺在背的感覺被消除了之后,夏彥長舒一口氣,雖然他不能確定先前所看到的黑影是否為幻覺,但他并不在乎,至少它沒有對自己立刻發(fā)動攻擊,那就表示,黑影也在忌憚著夏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