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揣測
樓下很快聚集了一大片人。
死狀甚是凄慘的尸體讓人不敢前去認尸,膽子稍大的年輕人在安撫了自己的情人之后,拼命與空氣交換了肺部的濁氣,這才移步過去——尸體呈頭部向下的姿態(tài),戧到地面之上,濺出一朵丑陋的薔薇,腦袋詭異的扭曲了一百八十度,一個空洞的眼窩里滿布神經(jīng)末梢,全身涌出的血液呈暗紅色,甚至在颯颯秋風(fēng)里散發(fā)著淡淡的腥臭。
“這怕是上午跳樓被救下來的松井木貴吧?”年輕人感覺自己說出老頭的名字之時,舌頭在打結(jié)。
“好不容易活了下來,真是作孽。”
“可不是,依我看吶,有人想著他死呢?!?p> “哎,死者為大,你們就積點口德吧。”
眾人七嘴八舌的時候,只有離尸體最近的年輕人才發(fā)現(xiàn)了極其恐怖的一點,那就是揚在老頭臉上的冷笑!
咔~
松井木貴的尸體驀地一陣抽搐,嚇得年輕人腿腳一軟,險些癱倒在地,好在尸體抽搐了那么一兩秒之后便靜止不動,本來有人拿起了電話準備撥通急救電話,這下看來,連急救的意義也完全沒有了。
“去通知他那群所謂的家人吧?”
“都走得差不多了,好像一個自稱是他妹妹的女兒的人還留在他家里,假惺惺的說要照顧他一陣子,你們看,這……哎!”
“等會兒,你們看那里!”
眾人的目光完全落在老頭大廳巨大的落地窗上,借著大廳昏黃的光,依稀可見上面用黑色的記號筆,歪七扭八的寫著一個‘罪’字!
“趕快報警!”
正在這時,一身材高挑、目似朗星、豐神俊朗的男人出現(xiàn)在了眾人的視線里,“不用報警了,我就是?!保S后他掏出燙金的警官證往眾人眼前一亮,又迅速收回衣兜里,“感謝各位的熱心市民的配合,這里是重要的犯罪現(xiàn)場,請你們暫時不要靠近,剩下的事就交給我吧?!?p> 眾人退避三舍,對于這種事,誰都不想惹一身騷,所以很快便各自散去,不用說,來人正是呂夜嵐,他的后腦勺貼著OK繃,演技誠然比夏彥高多了,光眼神里那種殺人的氣勢也足夠震懾住眾人了。
也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小師弟,難不成中頭彩了?”
“很明顯沒有,你在哪里?”
“樓下,欣賞美妙的尸體,小師弟,你的氣息很不均勻哦,嘖嘖?!?p> “趕緊上來?!?p> 夏彥緊握著92F,正如呂夜嵐所說,他當真中頭獎了,那個自稱是老頭妹妹的女兒(也就是下午呂夜嵐調(diào)查時,大大咧咧坐在沙發(fā)上的中年婦女。)現(xiàn)在正仰躺在老頭的床上,心率極其緩慢,神色猙獰扭曲,兩片鼻翼時不時的緊緊貼住鼻梁骨,像是為了拼命攫取空氣而努力著,有時她的手還會挪到自己脖頸的位置,以奇怪的手型按在自己的大動脈上,臉色瞬間慘白。
中年婦女的狀態(tài),其實讓夏彥想到了一個人——正是他的師兄呂夜嵐,下午才剛剛經(jīng)歷過,猶如羊癲瘋般的夸張動作都如出一轍,只是身體動作略有差別。
房間里有著熏香的味道,緩緩上升的煙幕像是盤旋在頭頂?shù)年幵疲冀K揮之不去——又是那個夢貘在吞吐煙霧。
“師弟,你該不會是對老女人感興趣吧?看的那么認真。”呂夜嵐悄無聲息地走進了老頭的臥室。
“師兄,這個女人有沒有讓你想起什么?”
“有啊,自制宿舍外面雜貨店的老板娘?!眳我箥拐f完,見夏彥卻仍舊一本正經(jīng)的看著自己,只好繼續(xù)補充道:“嗯,老板娘的姿色要稍好一點?!?p> “喂喂喂,師兄,我是很認真的在跟你說話?!毕膹┮荒樅诰€。
“難道我就不夠真誠了?開什么玩笑?”呂夜嵐雙手一攤,目光瞬間移向騰著煙霧的夢貘。
“師弟,這個香爐你進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點著了?”呂夜嵐終于恢復(fù)了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
“對,你也覺得這玩意兒有些邪乎吧?”
“你是說,這個婦女很可能陷入了某種夢境?”呂夜嵐很快做出判斷。
“恩,師兄,她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跟你下午休息的時候很像??!”夏彥其實一開始問呂夜嵐的意思就是這個。
“瞎說,我一下午睡得好好的,哪有她那么猙獰?!?p> “我有證據(jù)?!毕膹╇S即從口袋里掏出了手機,他當時錄了一段視頻,本來想作為笑料保存下來,誰知現(xiàn)在卻成了唯一證明師兄發(fā)了羊癲瘋的證據(jù)。
呂夜嵐接過手機,平時古井無波的臉,竟然越變越難看,很明顯,只有在那個被他遺忘了多時的夢境里,他才有可能這么失態(tài),但是他一整個下午睡得相當死沉,根本沒有做什么夢啊!
可這段視頻……
他的眉毛快擠到了一塊兒,雙手開始微顫,夏彥見狀,瞬間將92F瞄準了呂夜嵐!
“趕緊說一句話證明你是我?guī)熜郑蝗晃揖烷_槍了!”
“別拿槍指著我。”呂夜嵐的瞳孔里閃爍著殺人的光。
這種氣勢,普天之下找不出幾人來,可夏彥有點納悶了,既然師兄是如假包換的,那么,從他們類似的肢體語言上來說,應(yīng)該是陷入恐怖夢境的呂夜嵐,怎么可能一點都記不得發(fā)生了什么?即使是他自己做夢,也不可能連一點印象都沒有。
難道……是因為夢貘這種妖怪悄悄偷吃了他的夢境,也即是說,夢貘真的存在?
兩人從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同一種想法。
“師弟,我還有沒有做出什么過激的行為?”呂夜嵐將手伸向自己隱隱作痛的后腦勺。
‘要不要跟他坦白呢?’夏彥撓了撓頭,最終還是將事情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呂夜嵐。
“打得好!”呂夜嵐并沒有任何是責(zé)怪,“師弟,我還在想一個問題,夢貘作為趨吉避兇的妖怪,怎么會生出害人之心?”
夏彥搖了搖頭,目光轉(zhuǎn)向中年婦女的身上,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夢境,才能讓她在現(xiàn)世中做出如此詭異的動作。
“師弟,你想想,如果一個垃圾中轉(zhuǎn)站,里面已經(jīng)塞滿了垃圾,又沒有人試圖去處理它,最終再也容不下任何垃圾的時候,會發(fā)生什么?”呂夜嵐想起了一句中國的古話‘盈滿則虧’!
“自然會被撐爆。”
“再后來呢?”
“自然是像核聚變嘛,然后病毒污穢接踵而至……”夏彥突然明白呂夜嵐想要表達什么了——夢貘的狀態(tài)就很像一個垃圾中轉(zhuǎn)站,它不停的吸收著人類誕生的噩夢,而這些噩夢,就像是垃圾,有些垃圾可以回收,而有些垃圾需要一定年限甚至永無回收的可能,最終,夢貘吸收的噩夢終會達到零界點,所以……
“你明白了吧?”呂夜嵐仍在思考著什么,眉頭緊皺,而就在這時,放置在呂夜嵐挎包里的鬧鐘響了!
“我去,你是要嚇死人??!”
呂夜嵐掏出鬧鐘,擰了擰關(guān)閉的旋鈕,本來這個鬧鐘轉(zhuǎn)向的時間是凌晨三點,只是在下午的時候,他自己拿出來打量把玩的時候,扭轉(zhuǎn)了幾圈,不料這一無心之舉,竟讓他想到了一個更加可怕的問題——如果垃圾中轉(zhuǎn)站的規(guī)模特別大,那么,產(chǎn)生核聚變之后,他的輻射范圍會有多廣!現(xiàn)在時間是九點多鐘,已經(jīng)有一部分人陷入了夢鄉(xiāng),如果這一部分人做的是噩夢,而正好是夢貘輻射范圍的話,這一部分人豈不是跟眼前的中年婦女一樣危險!
他把這個想法與夏彥一說,兩人的臉色登時變得極為難看起來,而這時,夏彥突然意識到一個更加令人不愿意想起的事實——他自己曾陷入過噩夢之中,但是自己好像并沒有發(fā)生任何事,這就意味著,他可能就是整個夢貘所設(shè)計的游戲的BUG!
可是,即使如此,好像也并沒有什么用。
“現(xiàn)在要是能找到免疫夢貘效果的人就好了?!眳我箥箾]來由的提了一句。
“師兄,你說什么?”
呂夜嵐又重新復(fù)述了一遍。
“我靠,師兄,不瞞你說,我他媽就是這個人??!你是不是有什么計劃?”夏彥頭一次感覺自己的BUG散發(fā)著極強的主角光環(huán),小衰仔即將逆襲轉(zhuǎn)正成為扛把子大佬!
“確定?”呂夜嵐的表情竟然變得異常認真!
“千真萬確!”
“太好了,不過,你得做好心理準備?”
“什么心理準備?”
“當然是死的覺悟!”呂夜嵐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
夏彥心說師兄你別逗了,我好歹也是久經(jīng)沙場,雖然每每運氣爆棚,但正如某人所說的——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所以嘛,誰能真的做好‘死’的準備呢?開什么玩笑?
“怎么了,怕了?”呂夜嵐適時的挑撥一下,就像挑完燈花之后,燈火會更加明亮。
“怕,當然怕,傻子才不怕死?!?p> “那你愿不愿意做那個傻子?”
夏彥心說我這輩子還有太多事沒有完成,比如吻一吻心愛的妞兒,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還有某人的懷石料理沒有吃,對了,還有包里放著的禮物還沒找到人送、對了,今早還答應(yīng)了韓若蕓到晴空塔頂去吹風(fēng)……
有時候拉鉤上吊的誓言不能說太多,因為你不能決定自己什么時候生,更無法確定自己什么時候死!
人生還有好多羈絆,每到這種關(guān)頭,這些閃念像繁蕪的藤蔓般,一寸寸纏繞著他,讓人難以邁步……
可是,你現(xiàn)在是唯一的BUG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