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彥揉了揉眼,自然不肯相信,隨即方向盤略微往左一點,將車身切換到靠中間的車道上,然后立馬從右側(cè)的后視鏡看去。
只見那輛怪車像是突然長了翅膀,登時從路面上高高躍起,宛如一只巨大怪獸般直往涌動著暗流的東京灣里墜落!當然,這只是夏彥的眼睛里一瞬之間呈現(xiàn)出來的畫面,怪車到底是如何騰空、如何躍起的,他并沒有捕捉到。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怪車的報應來了——誰讓它不知好歹的瘋踩油門呢?夏彥先是緩緩松開油門,然后輕點剎車,車速終于在四五秒左右降到了正常數(shù)值,他還在等待著巨大的入水聲,可是,令他頗為失望的是,東京灣里依舊是不斷推動海流的聲音。
迫于好奇心的驅(qū)使,他最終還是將車停到了路旁,整個人完全靠在冰冷的欄桿上往下看,靜止不動的船只靠在岸邊,番旗烈烈鼓動,海潮慵懶地撞向岸頭的巖石,濺起半米左右的水花,整個東京灣比往常安靜了許多,絲毫沒有任何墜車的痕跡!
“難不成是我眼花了?”夏彥眉頭微皺,卻很快將這個想法拋棄了,因為那輛車確實跟了自己很長時間,沒道理會看錯,這時,又有一輛車靠邊停了下來,從里面走出來一個比夏彥稍大的年輕人。
“嘿,哥們兒,剛才是不是有什么東西墜入了這東京灣里?”
夏彥可以從那雙帶著無盡渴求的瞳光中看出,這個年輕人渴望著自己的答案,可是,要怎么回答才好呢?他略微思考了片刻,他自己也想從別人口中得到一些解釋,既然是消息交換,那還是如實告訴他比較好。
“沒錯,好像是有什么東西掉下去了,不過我也沒看清楚?!?p> “是輛車?”
“嗯,好像是?!毕膹┖滢o。
“那哥們兒你可能要注意了?!蹦贻p人低著頭,不停的抬起食指敲擊著自己的腦袋,像是在組織語言。
“欸?”夏彥有種不好的預感。
“其實是這樣,一開始我就跟在你們身后,以為你們因為超車、或是別的什么起了沖突,最后看到你們的速度越來越快,我也不自覺的踩盡了油門,才能勉強追上你們?!?p> 夏彥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他駕駛的是一輛改裝過的豐田,追不上這輛性能怪獸也算正常,也正因為這樣,他能更好的從兩輛車后看清楚發(fā)生了什么。
“哥們兒,接下來我說的話可能有點玄乎,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自己斟酌?!?p> “嗯,你說。”
“我在你們后面追了一段路程,才想起一件事,大概在數(shù)月前,這條路發(fā)生過一次慘烈的車禍!”
夏彥其實早就猜到這個可能,畢竟他也看到車頭駕駛室里空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此刻再聽他這么一說,心里算是有底了——頂多算個靈異事件,沒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他越往后聽,越覺得事有蹊蹺。
“只不過,車禍勘察組到達現(xiàn)場的時候,卻只發(fā)現(xiàn)了一輛被掀翻的本田轎車,而且,現(xiàn)場調(diào)查之后發(fā)現(xiàn),車身被掀翻之前,地面沒有剎車印痕,周邊護欄完好無損,然后又從受害者的駕駛資歷、有無酗酒等方面來看,都只能證明那輛車當時確實是在正常行駛中被某股力量突然掀到空中,然后重重摔落所致!”
“有這么懸?”夏彥突然慶幸自己開著千葉凌的紅色野獸,如果換了一輛車,恐怕自己也會遭到同樣的下場。
“既然我們倆都看到了,還是信一信邪比較好,我只想提醒哥們兒,如果不趕時間的話,今晚最好不要開車了?!蹦贻p人往欄桿外探出身子,也跟夏彥一樣,試圖尋找入水的車的痕跡。
“好的,多謝提醒?!毕膹┠克椭贻p人走回車內(nèi),腦子里仍在考慮他所說的話,其實,讓他最糾結(jié)的是,他不想千葉凌的車受到任何損壞,免得往后見面之時不好交代。
改裝過的豐田車燈很快便消失在暗夜中,只有排氣管的咆哮聲依舊震徹寰宇……
就在夏彥準備返身回到車內(nèi)的時候,如炸雷般的響動突然從前方暗夜里傳來,緊接著,他便看到熾熱的火光沖天而起,一輛焦黑的車被掀到十來米的高度,然后像斷線的風箏一般,重重砸落到地面!
夏彥瞬間想到了那個剛剛警告過自己的年輕人!
“我靠!”夏彥突然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揪了一把,隨即躍過車門,飛身鉆入駕駛位,點火,燒胎,而后一腳油門到底,紅色野獸幾近瘋魔般往前風馳電掣而去,還未等車速提上來,他便已經(jīng)到達事故現(xiàn)場!
被改裝過的車燈由于爆炸,碎片飛至夏彥站立的地方,尾翼上貼著一張被燒掉一半的照片,上面是年輕人抱著足歲嬰孩的照片,溫暖的陽光在爆炸中變作了昏黑,嬰孩被他舉得老高,無邪的表情看得夏彥心酸,這個年輕的父親,怕是已經(jīng)在爆炸、或是墜地撞擊的時候喪生,對于從小沒有感受過太多父母關(guān)愛的他來說,眼前的一幕是他最無法接受的。
本該被掀上天的家伙——應該是他自己??!
夏彥攥緊拳頭,卻無法找到任何發(fā)泄的對象,他蹣跚著腳步來到一堆廢鐵前,駕駛位里熊熊燃燒著,模糊的黑色人形讓夏彥聯(lián)想到煉獄里受永世赤火焚身的罪人,他雙手仍保持著緊握方向盤的姿態(tài),似乎并沒有想到自己會在轉(zhuǎn)瞬之間被掀飛,砸癟了的車頭時不時跳出一些零散的部件,不可思議的是,這些零散的部件像蠕動的蚯蚓一般,迅速在地上擺出三個扭曲的字——滾回去!
自從千葉凌的法拉利恩佐出現(xiàn)以來,夏彥的確已經(jīng)意識到有股隱藏在暗處的勢力開始盯上了自己,只是,他們做出這樣一種令人發(fā)指的行為,卻已經(jīng)觸及了夏彥的底線,他一腳踢飛地上的三個字,沖著虛空怒斥道:“有本事沖我來啊,傷害這些無辜的人算什么本事!”
“他可不是無辜的哦?”
熟悉的腔調(diào)瞬間出現(xiàn)在虛空之中,夏彥收緊了瞳孔,終于在煙塵卷舞的地方,看到了一張巴掌大小的紙扎!
狩衣男?
“是你?”夏彥眉頭緊皺,從槍托中取出了92F。
“好久不見了,小子,沒想到我們竟會以這種方式再遇?!?p> “是你害死了他?”夏彥咄咄逼人,F(xiàn)92已經(jīng)上膛,同數(shù)月之前相比,他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遇事只會逃跑的家伙了,即使再次對上狩衣男,他覺得自己即使不靠那股力量,也不至于會被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要跟你說多少遍?這個人大限將至,即使我不出手,他的病也遲早會要了他的命,死亡,有時候并不是因為怯懦,而是作為一個男人更好的擔當!”
“很好,你們果然都是一群瘋子,瘋子才會隨意剝奪他人的性命,你以為你是誰?上帝嗎?神明嗎?”夏彥怒氣直往腦子沖,如果不是因為這里太過開闊,槍聲會給自己造成麻煩的話,他早就朝紙扎開槍了!
“我不想跟你爭論,總有一天你也會明白的,另外,我再口頭警告一遍,不要試圖尋找千葉凌,不然的話,下一次我不敢保證你還有那么好運了!”話音剛落,失去控制的紙扎在空中翻轉(zhuǎn)了數(shù)圈,最后終于落入灰燼之中,消弭于無形。
與此同時,一張診斷報告緩緩飄落至夏彥手中,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某某某,胃癌,晚期,建議接受化療,費用……
對于一個家庭來說,得了這樣一種絕癥,無疑會對家庭造成嚴重的負擔,孩子足歲尚不能脫離母親的照看,自己又得了絕癥,好比屋漏偏逢連夜雨,所以,這個男人本身就已經(jīng)想到了死,這樣一來,才能讓他的妻兒過得更好吧?
夏彥氣得雙手發(fā)抖,喉嚨里像是哽了魚刺,一種無以名狀的失落感如潮水般涌上心頭,以這樣的方式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固然不會給家庭帶來經(jīng)濟上面的負擔,可是,這樣戛然而止的人生,完整嗎?
他一向覺得自己是個沒有什么信仰的人,也找不出合適的禱告方式,只得學著和尚,雙手合十,朝著那具毅然赴死的焦枯尸體說了句他一直都不曾明白的‘阿彌陀佛’,隨后,便驅(qū)車前往目的地。
瑟瑟秋風撫弄著他的臉,他按下了中控臺的音樂播放按鈕,舒緩而又低沉的小夜曲伴隨著無以名狀的哀傷,徐徐竄入夜色之中,他不想被這樣一種旋律帶著情緒走,胡亂切了下一首,帶著濃郁凱爾特曲風的曲子掠過耳際,空靈清冽的風笛,讓整輛車化身為暗夜中的精靈,婉約而又不失力量的哇昂目的地進發(fā)。
而此刻,風間千雪早已趕到了目的地,莽莽蒼蒼的山川大河在月色中顯得靜謐而充滿著神秘感,河水從鵝卵石上淌過,發(fā)出清脆悅耳的鳴唱,夜鶯在枝頭高歌,不知名的小蟲則組成了極為妥帖的伴奏,可就是這樣令人心曠神怡的景致,卻被一聲嗚咽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