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念之認為自己是肉身已經死了,現(xiàn)在是靈魂附身在另外一具身體上。至于這具身體和少年時候的自己很像,他猜想大概是正如此才能附著吧。雖然是修行者,但他對于更高層次的認知卻是迷茫的,因為他確乎缺乏教導。
他獲得修真的機會很巧合,是幫義父整理書籍的過程中,無意中獲得的一本修真基礎書,雖然寫的玄之又玄他當年年紀又小,但有著充足文字功底的他還是勉強讀懂了,而在讀書的過程中他無意間感受到了外界的靈氣,于是發(fā)現(xiàn)了自己有修煉的天賦。而義父此時已經年過不惑,雖然學貫古今,但對于需要天賦的修煉并沒有幫助,只能在解讀中給他一點指導。這點指導,在煉氣三級后就再無用處,后期的一切都是靠他自己慢慢摸索。此后他瘋狂地搜集修真類的書籍,真可惜世俗中實在太少了,他只找到了一本《引水決》,那是要五行帶水的人才能修煉的法決,而他從出生開始就命里缺水,他只把這個引水決在外用過一次,還是被修煉土決的修行者打敗。呵,他的一生真是充滿了失敗,但那又怎么樣呢?就算被打到泥坑里,踩到糞池里,只要有一口氣,總歸要爬起來的。
真氣流轉,經脈堵塞處沖擊起來格外困難,但好在希望總是有的,一夜緩慢的運行,從手太陰肺經開始,通過胸中緩緩吐納,汲取四周的淺少的靈氣,他終于把中府穴沖擊開。有點難,有點慢,沒有關系,他給自己鼓氣,能沖開就好,怎么說也比剛開始修行的時候快多了,畢竟老馬識途??!他果斷忽略了他以前全身經脈通暢,第一天修行就能做到真氣全身流轉的記憶。
晨光漸明,樹林里鳥兒鳴啾,草地上的露水凝結成水珠掛在草尖上,晶瑩閃亮。
他停止修煉,艱難把自己從濕漉漉的草地上挪開,然后試圖讓自己站起來。當太陽從東方升起的時候,他已經為這個簡單動作奮戰(zhàn)了一個時辰,好消息是他終于坐起來了,糟糕的是他還是不能行走。他的右手可以動了,為即將熄滅的篝火添了少許柴火,烤干了他被露水打濕的后背,舒適度大大上升。
婦人終于從帳篷里出來,她不得體地大大伸了一個懶腰,打著大大的呵欠,毫無女性的賢淑美感,徐念之不由暗暗皺了下眉頭。發(fā)現(xiàn)徐念之能夠坐起來后,她開心地笑起來,湊過來把他揉揉捏捏,上下摸索一遍,讓徐念之極為惱怒。
江苾萃,二十二歲,南省省城常沙一個私人醫(yī)院的小護士,好不容易存了五天年假出來旅游玩?zhèn)€戶外,卻在第二天就和領隊失散了。她為了省錢,沒有跟團跑成熟路線,加了一個戶外群,跟著一個團隊來走一條驢友路線??上翢o經驗,體力也是足夠充足,在這半原始森林里她不小心就掉了隊,本來掉隊后她應該選擇原地等待,可毫無經驗的她居然看到旁邊有條小路,傻乎乎自以為是地想抄近路去追上隊伍,結果不但失散了,而且迷了路,手機又沒有信號,直接瞎了眼,最后這條小溪邊撿到了一個赤裸裸的男孩。
雖然大吃一驚,但多年照顧弟弟的本能和學醫(yī)的職業(yè)道德,讓她迅速采取了有效措施。當然,她也不是傻大姐,荒山野嶺里遇到這么一件奇怪的事也多少讓她有些警惕心,可這個男孩那干凈的面容,清淡的表情,讓人實在升不起厭惡之情。
猶豫再三,她當晚沒有讓男孩進入帳篷,雖然男孩身上沒有傷口,但是卻沒有行動能力這點著實讓人有些奇怪。四肢肌張力為零,一個人被扔在野外,難道是被遺棄了?精神有問題?在仔細比較和糾結后,最終同情心還是占據(jù)了上風,她讓出了不多的水和食物。
但交流似乎還是問題,男孩似乎是個啞巴,而且不能行走,沒有信號的深山,如何才能順利找到隊伍,讓人頭痛。把他扔在這里有些于心不忍,繼續(xù)走下去這么沉重的負擔超過了她的承受能力。
早上仍然是礦泉水和壓縮餅干,吃得她想吐,男孩雖然看上去很饑餓,但理智地沒有再向她伸手,所以還是一塊餅干兩人分。接下來,江苾萃開始各種準備,她找出來另外一件短袖,打算撕成布條,然后作為標記,先自己走出大山,再找人來救男孩。
簡單洗漱后,用礦泉水瓶裝滿了水,雖然沒有經過消毒,但眼前也顧不得了,好在溪水是流動的,問題應該不大,把最后的一塊壓縮餅干也放在了男孩身邊。她拿出兜里的一個“瑞士軍刀”,當然是某寶上的便宜貨,然后開始艱難地切割布條。
男孩睜大了眼睛,意識到了她的打算,在她起身的那一剎那,用他僅能活動的右手直接抓住了她的衣角。雖然他還是沒有表情,更沒有哀求沒有哭泣沒有言語,但他沉靜的動作明明白白地表達了“你不要扔下我!”
江苾萃一籌莫展。
這個男孩不能不讓她想到弟弟,雖然她那個弟弟現(xiàn)在已經變得囂張跋扈,但弟弟兩三歲的時候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流著鼻涕,那胖乎乎的小臟手,也是這么拉著她的衣角的。那么些年她既是姐姐,又是當娘,弟弟的吃喝拉撒都是她一手包辦,連出去割草放羊,都是把弟弟牽在手里,背在背上的。
她嘆了一口氣,把水瓶和壓縮餅干重新塞回包里。這個背包對于她來說已經夠重了,昨天已經累到她幾乎要把帳篷丟了,可這個租來的帳篷若是丟了,估計要賠好幾百塊,這個損失太大了。為了錢她咬咬牙一直背在肩上。好吧,此時她還得再增加一個負擔。
小心扶著男孩站起來,從額上的薄汗可以看得出他在努力,他還是一聲不吭,腿在輕輕發(fā)抖,最終還是站了起來,拉開了步子。
雖然這個女人要把自己給拋下,但徐念之沒有任何不滿,這太正常了,他知道自己是一個負擔。但如果這個心慈的女人一旦離開,自己會遭遇到什么就難預料了,無論如何要跟緊她!他可以哀求哭泣下跪,只要能獲救,他無所謂。但這個女人真是太好對付了,他剛伸手拉住她,她就妥協(xié)了。
不能再給這個女人添麻煩了,他知道,一旦超越這個女人能承受的極限,無論如何她都會走,而他不能將她制服,就算現(xiàn)在殺了她,她的尸體也只能供他兩天的消耗,就會腐敗變質。而且,對于吃人肉,始終是他心里難以過去的一個坎,試過的結果都是吐了,所以這一步還是不要走的好。
留著她,跟著她,這樣才是最正確的選擇。全身仍然疼痛難忍,或許是和這具身體不融合吧,也或者是因為臨死那剎那靈魂受傷?徐念之也不清楚,但他一定會恢復的,他需要時間,而時間太寶貴,看得出這個女人食物不多了。
站起來江苾萃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想好往哪邊走,作為南方人平時她就分不清東南西北,雖然現(xiàn)在有太陽她能分清方向,但在大山里又有什么用呢?昨天她是為了找水源而來到這里的。她的四顧茫然落在了男孩的眼里,男孩右手扶在她的肩頭,小心只壓了半個身子的力量在她身上,然后顫抖著左手朝小溪往下的方向一指。徐念之知道,順著溪水往下游走,多半是能走出大山的,而且此地有人活動痕跡,當然是順著溪邊隱約可見的小路走比較妥當。
真是個懂事的孩子,想到弟弟,她不由感慨。說不定他認識路?也許他就是附近的人?想到這里,她就開心地扶著男孩順著小溪往下游開始走。
從一分鐘走了一兩步,到能走五步,男孩在努力??紤]到體力消耗,江苾萃覺得自己會完蛋去。好不容易挪到溪邊,把男孩放在溪邊的石頭上坐著,江苾萃忍不住想去洗個臉,有點熱哈。
此處溪水清澈可愛,可以看清水底的山石,浪花潔白,如大塊水銀從上面瀉下,似玉帶盤旋于山谷之中,水竄巖石,搖鈴擊磐似的,聲聲作響,清音圓潤,聞之神爽。若不是要擔心迷路的事,這里就是絕佳的旅游勝地,玩水嬉鬧,豈不快活?可惜這個時候,兩人均無此興趣。
男孩拉住她,示意她把旁邊一根樹枝遞給他。這是一根大概一米多長的光滑枝條,不過小指粗細,應該是順著小溪從上面沖下來的。
江苾萃一臉懵懂,靠這個做拐杖也太搞笑了吧!但她還是順從地把樹枝遞過去,就在一瞬間,男孩的右手剛接過,樹枝就在他手里直射出去,箭一般射進了溪水里。由于慣性的作用,男孩一側身從石頭上滾了下來,江苾萃沒有管他,因為她張大了嘴,看到一條大約一掌長的魚翻著肚皮浮了上來。
跳到溪水里撈起魚,樹枝穿過了魚的肚子,回頭男孩已經用手撐著自己坐了起來,看著自己微微笑。江苾萃又驚異又有點愧疚,趕緊扶他坐好,小跑回到昨晚的篝火處,小心把火再次升起,瑞士小刀割開魚肚,剛要把內臟扔掉,男孩示意不要。他撿了一片大樹葉把內臟包了起來,塞在褲兜里。江苾萃小小惡心了一下,就興致勃勃去烤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