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歪打正著
佩國公夫人習(xí)月植和佩成勛在長安成婚,二人婚后因事物冗雜并未即刻回到洛陽祭拜先祖,再加上之前佩縉泱的種種試探,幾乎可以確認佩夫人對王眉之事只在道聽途說的層面。所以要想知道更多細節(jié),還是要從佩成勛這里下手。
次日上午,傾微怕再惹得賀蘭依不快便自己在屋里用了早點,簡單收拾一下便準備去佩國公府。本來是要帶著端娘通往方便伺候,但想著府里也需要個機靈會變通的照應(yīng),便讓她待在家里,自己獨自去了。
兩府之間離得也不遠,一路上轎子搖搖晃晃,用不了多久就聽見轎夫和佩國公府管家的說話聲。
進到也不見有主人相迎,管事說夫人身體不適在臥房歇著,老爺在書房和另外幾個大人在書房里正在商量事。
傾微心想佩國公估計正和手下差役僚友在想如何照拂病重墜馬的佩縉泱,自己此刻莽莽撞撞進去總是不好,于是便去了習(xí)月植那里。
管家在門口通報一聲,聽見屋里傳出一句“快請進來”,立即便幫傾微掀起門簾并伸手過去把門推開。
傾微一進去就看到習(xí)月植穿著件鵝黃色的寢衣半臥在梳妝臺一側(cè)的軟榻上,身上隨意蓋著一張淺灰色的羊毛毯子,軟榻邊上還坐著一個拿著湯碗伺候她的侍女。
“快些進來,你這傻孩子也才痊愈,站在門口吹什么涼風(fēng)。”
習(xí)月植看她傻站在門前,急忙招手叫她進來,榻邊正伺候著的侍女也旋即給傾微把地方讓開,拿著湯碗放回桌上的托盤里。
“伯母這是怎么了,剛才那丫鬟是在服侍您喝藥嗎?”
傾微走近坐在習(xí)月植的榻邊,關(guān)切地看著她。
“我倒沒什么事,只不過夜里老擔(dān)心著阿縉睡不踏實,早上沒胃口。剛才月娥在小廚房里燉了些湯羹,讓丫鬟喂我吃了些?!?p> 傾微看到習(xí)月植眼下的烏青,突然有些愧疚。人雖性格不同,但愛護子女之心卻都真真切切。賀蘭依性急暴躁,習(xí)月植溫良和藹,可遇上了子女病重,哪個又能休息得好。
習(xí)月植看傾微低著頭不說話,還以為她路上吹了涼風(fēng)不舒服,就把她的手握著拉到毛毯里面暖和暖和??蛇@讓傾微更加內(nèi)疚了。
“我來是看看能不能幫上什么忙,倒是讓伯母操心,真是不好意思。不知伯父那邊什么時候能結(jié)束?”
“成勛哪里估計也快了,那幾個人天沒亮就到府里,現(xiàn)在也琢磨一上午了。”
說著習(xí)月植沖外面輕聲喚了月娥進來,叫她往書房送些茶水點心,順道看看他們什么時候能夠結(jié)束。
之前那個端著湯碗侍候的小丫鬟過來幫傾微脫了外邊的穿著的白綢面斗篷,又讓外邊小廝抬了一個臉盆大小的熏爐放在她二人旁邊,隨機還把斗篷搭在熏爐上邊的銅罩子上。
爐子里都是已經(jīng)燒成灰色的梅花炭,屋子里驟然如盛春初夏一般溫暖宜人。
二人握著手聊了聊今日長安城中的八卦趣聞,但也只是習(xí)月植斷斷續(xù)續(xù)地講,傾微時不時地附和一下。用不了多久傾微就有些困倦,還好這時月娥開門進來,帶來一陣涼風(fēng)。
“老爺那邊散了,一會兒就來咱們這用中飯,娘子可有什么愛吃的?”
月娥知道自家女主子寵著傾國公府的這位,便也格外留心她的好惡。但這份留心不像尋常奴才的趨炎附勢,倒和長輩寵溺晚輩一般,甚是親厚。
“月姑姑準備的我哪里會挑,只是看伯母罷了?!?p> 等月娥走了約莫一刻鐘,又有丫鬟過來伺候國公夫人梳洗更衣。傾微便隨性地靠在軟榻上,幫她們挑一挑衣服首飾。不過最后習(xí)月植也只穿了一身和寢衣顏色一樣的交領(lǐng)薄的夾襖,下面是米色的棉制長裙。至于釵環(huán)之類則是極其簡譜,只帶了一個墜著玉鎖的銀項圈罷了。
二人挽著手一同去蘭若閣里,進去看到佩成勛也剛好坐下,便讓丫鬟侍女們開始上菜。
“伯父那邊商議地如何,可要侄兒幫些什么?”
趁桌上還沒擺滿,傾微急忙問了一句。
佩成勛聽到后愣了一下,看著桌上只是習(xí)月植和傾微,也沒隱瞞,便將自己安排當?shù)夭钜圩o送佩縉泱回國都的計劃全盤托出。
“侄兒覺得還是派咱們長安城的差役去才好,那邊畢竟沒有自己人?!?p> “書信也就五六天,但派長安的差吏過去,快馬加鞭也要十多日。我想著五六天也夠阿縉修養(yǎng)的,不如趕緊接他回來,以免夜長夢多?!?p> “世兄不是拎不清楚的糊涂人,若沒其他隱情,豈能病重縱馬,還請伯父從長計議?!?p> 說著飯菜全都擺了上來,傾微起身拿起習(xí)月植面前的瓷碗,先給她盛了一碗,并示意二人開飯。傾微的意圖就是想讓佩成勛在這頓飯的時間里好好考慮,之后才能看重自己相出的辦法。
三人各有想法,這頓飯也吃的著實沉重。
才剛吃完,習(xí)月植便說自己困意難當要回去歇著,將兩人留在暖閣里議事。習(xí)月植還沒走一會兒,原本在傾國公府伺候的端娘帶著一名從戲班里來的小姑娘在管事的帶領(lǐng)下到了暖閣門口。
那小姑娘自稱是玉先生手下的徒弟,今日是來替師父來給傾微捎幾句話來。
事情還要從昨晚三人從赫赫居散開,玉白菜回到戲班說起。
這玉白菜沒被佩成勛撞見,平平安安回到了碧梅館后邊的宅院,猶如逃出生天一樣。剛準備回自己的廂房里歇著,就看到班主手里握著個牛皮紙的信封站在廂房門口,估計正是在等自己。
“我江南那邊的朋友寫信來說佩縉泱前幾日病重墜馬,如今怕還只能在榻上修養(yǎng)。要不要咱們薦幾個有名的大夫過去給瞧瞧?”
“阿縉好歹也是正三品的官兒,地方州縣的府衙能不去獻殷勤拍馬屁,何須我們多事?!?p> “正因為他是長安派去正三品的巡撫,那地方州縣府衙里的官吏可都巴不得他早些出事呢?!?p> 班主一句話點醒了玉白菜,她此刻也明白為何佩成勛他們會匆匆趕回府里的原因了。佩縉泱受命查辦官員貪墨之事,再加上幫著傾微提點,不知得罪了多少官吏,斷了他們多少財路。搞不好阿縉在哪里墜馬病重,都和他們脫不了干系。
想到此處玉白菜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若真是自己和班主猜想的這樣,那阿縉怕是危在旦夕了。
“明日我去一趟傾國公府,他們家大娘子應(yīng)該幫得上忙,到時候也要勞煩班主了。”
班主把已經(jīng)拆開了的信封交給玉白菜,又安撫幾句才離開。
次日清晨她和班主一起商量了一下回江南的安排后,便帶著一個戲班子里的小徒弟去了傾國公府,可此時傾微已經(jīng)到了佩家。
畢竟是在梨園混跡打拼了幾十年的人,玉白菜旋即心生一計。
她找到在府里伺候的端娘,幾句話便套出佩縉泱的事情,使之后主動請纓變得合乎情理。而后她說服端娘讓她帶著這個小姑娘來找傾微,才有了之前小姑娘捎話的一幕。
“那你先生何不自己過來,我也好當面道謝。”
佩成勛聽完兩人解釋立馬就發(fā)現(xiàn)一出破綻,他也開始好奇這昨日沒能見到的玉白菜是何許人也。
“師父和班主要商量回江南的安排,今早本來計劃好了,可又出了些差池。”
小姑娘也是在臺子上唱過幾次配角的人,在佩國公面前絲毫不見怯懦,反倒是游刃有余、不卑不亢。
端娘看佩國公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也即可回話,說之前玉先生也是和自己這么說的。
“伯父也知道江南那邊的官府差吏是靠不住的,何不試一試民間人脈。這玉先生是我一位朋友,此番自薦相助,也是好的?!?p> 佩成勛拿起桌上已經(jīng)涼了的半杯殘茶,盯著里面幾粒茶葉末思索起來。阿縉此番很有可能觸及到了江南官吏的財路官位,靠他們是不妥,但要讓他先在哪里修養(yǎng)豈不是姑息養(yǎng)奸,或許這民間人脈還要靠譜一些。
“不如等你家先生忙完,我們見面商議可好?”
“民女此番前來不知捎話,還替師傅向傾娘子辭別。估摸著下午我們戲班就走了,師傅自然分身乏術(shù)。”
“那你先生倒要如何施以援手?”
“我們戲班在江南數(shù)一數(shù)二,認識的富商名流也不在少數(shù)。若國公信任,民女回去后班主便即可修書一封給江南的親友,到時候名醫(yī)珍藥定能助令郎恢復(fù)如初?!?p> “到時候你們想要什么?”
“師傅說若能得傾佩兩國公府的庇佑,以后再來長安便能順利許多?!?p> 這小姑娘把被戲詞的本事統(tǒng)統(tǒng)使了出來,看樣子是前一夜里被玉白菜好好調(diào)教了一番。佩國公此時便死馬當做活馬醫(yī),旋即答應(yīng)下來,叫端娘盡快將人送回去。
此時就連傾微和佩縉泱也沒想到,原本只是用來套佩成勛話的計策,卻歪打正著地讓玉白菜露出來了“狐貍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