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值半夜,本就不甚明亮的一彎月牙,再透過那一層朦朧的云霧看去,更顯得虛無縹緲。這樣的夜晚恰到好處,讓人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卻又看什么都不是那么真切,這時的人,最容易看漏一些本應(yīng)注意到的事情。
就如同此時的蕭思君和玉蘇蛟,他們正站在疾風谷一側(cè)的崖壁上,俯瞰著不遠處的遼軍大營,但遼軍中卻無一人注意到了這兩個大搖大擺站在高處的不速之客。
至于二人為何會在此,這還要從他們剛從遼營回來時說起。幾人剛剛回營準備歇息的時候,陳寧便來找了蕭思君,跟他說道:“雖然蕭兄弟你剛回來,但我這仍舊有些事情要勞你受累了?!?p> 蕭思君想起之前陳寧說過有些忙要自己幫,于是笑道:“好啊,陳兄你直說無妨?!?p> 陳寧撓撓頭,顯得有些為難:“這事我也只能求蕭兄弟了,畢竟這軍營里的第一高手非你莫屬了。我想請你明天夜探敵營去。”
陳寧剛剛贊揚蕭思君的時候,蕭思君便知道了這事必然不簡單,捧殺、捧殺,先捧后殺,既然陳寧已經(jīng)給他捧上去了,那后面的殺招自然緊跟著就來了。
只是蕭思君沒想到這事情難度比自己想象得更高,夜探敵營,若是稍有不慎,那就是九死一生啊。
蕭思君不禁笑罵:“陳兄啊陳兄,知道的你是信任我,不知道的以為咱倆多大仇呢?!?p> 陳寧也笑道:“能者多勞嘛,再者說你這么年輕,就是跑起來也比我們這些老人更利索啊?!?p> 蕭思君嘆道:“陳兄如此盛情難卻,那小弟我只能去赴趟死地了。陳兄是想讓我去查查什么?”
陳寧先是左右看看,然后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對蕭思君附耳道:“我就是想讓你幫我看看慧啟那個老烏龜死沒死?!?p> 蕭思君點了點頭,故作一副沉思的模樣低聲道:“這事,我也挺想知道的?!?p> 雖然從蕭伯才的話語中聽來,慧啟此時應(yīng)當還活著,但他現(xiàn)在到底活成了什么樣才是關(guān)鍵:平安康樂也是活著;生不如死也是活著?;蹎⒈魂悓幹貍笕缃竦降资且允裁礌顟B(tài)活在世上,這才是大家現(xiàn)在關(guān)心的問題。
“嗯,沒錯,我也挺在意這個問題的?!焙鋈灰粋€聲音插入兩人之間,兩人本來正壓低聲音營造起一種密謀的氣氛,突然被這聲音插進來,讓兩人都嚇了一跳,蕭思君更是“啊呀”一聲叫了出來。
蕭思君驚魂未定地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玉蘇蛟不知何時站在了兩人的身后,此時正彎腰側(cè)頭、一臉俏皮地盯著蕭思君看。
蕭思君只覺得一陣尷尬,正想趕緊說些什么緩解氣氛,卻沒想到玉蘇蛟忽然大聲笑了起來。玉蘇蛟一邊笑著一邊斷續(xù)道:“蕭兄啊蕭兄,你啊……你可是名震天下的真武掌門……居然……居然‘啊呀’……這叫聲還真是可愛?!?p> 蕭思君的臉“刷”一下紅到了耳根,辯解起來:“還不是因為玉賢弟你不僅偷聽,還出來嚇人?!?p> 玉蘇蛟瞪著一對水靈靈的大眼睛問道:“咦——這么說怪我咯?”
陳寧趕緊湊過來,一臉賤笑道:“怎么能怪玉兄弟呢,要怪就怪咱們的蕭大掌門還有如此可愛的一面?!?p> 玉蘇蛟聽了,捏著下巴點了點頭,同樣換上一副奸計得逞的笑容:“陳大哥,言之有理?!边@“言之有理”四個字,玉蘇蛟估計將聲音拉長,顯然是說給蕭思君聽的。
蕭思君在兩人夾攻之下更覺尷尬,于是咳嗽一聲,正色道:“咱們言歸正傳,玉賢弟來找我到底所為何事?”
玉蘇蛟悠悠一笑:“這事不急,我倒是聽兩位聊了些有趣的事情啊?!闭f著他在兩人之間踱起步來,待他重新走到兩人中間時,將眼睛向兩側(cè)瞟去,看了陳寧和蕭思君一眼,接續(xù)道:“夜——探——敵——營,對吧?”
這事畢竟危險,蕭思君怕玉蘇蛟知道了內(nèi)情,一時心血來潮也非要跟著去,因而正打算否定的時候,陳寧卻先正色道:“的確如此,我請蕭兄弟明日幫我去遼營走一遭?!?p> 玉蘇蛟點了點頭:“這么好玩的事,你們居然不叫我?”
蕭思君早就猜到玉蘇蛟一定會這么說,他現(xiàn)在就期望著陳寧能回絕玉蘇蛟才好,然而陳寧卻道:“玉兄弟今日在遼營里展現(xiàn)的身手可謂精妙絕倫,能有玉兄弟助拳,那陳某真是求之不得。”
玉蘇蛟聽了這話,反而有些奇怪地看著陳寧:“平日里總不正經(jīng)的陳大哥,怎么今日反而這么鄭重了?莫不是有什么陰謀等著小弟我?”
陳寧依舊一臉正色道:“絕無此事,愚兄我怎會坑害兄弟?若非看玉兄弟武藝高強,愚兄也不會提此無理要求?!?p> 玉蘇蛟狐疑地盯著陳寧,喃喃道:“你越是如此,我就越覺得陳大哥你有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玉蘇蛟想了一下,轉(zhuǎn)而笑道:“罷了,反正有什么陰謀明日就知道了,那你們先聊著,我就回去了?!闭f罷玉蘇蛟便走出了門去,看來他這回是鐵了心要跟著去不可了。
蕭思君瞥了陳寧一眼,問道:“陳兄為何同意他去?”
陳寧伸手摩挲了一下下巴,這幾日他疏于打理,下巴上也長出了胡茬。似乎不太習(xí)慣被胡茬扎到,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才看向蕭思君。蕭思君正等著他回話,卻沒想到他咧嘴一笑:“蕭掌門,要把握好機會才行啊?!?p> 這話剛說完,陳寧就揮揮手走出了房間,只留下蕭思君一人愣在原地。
原來陳寧是有意撮合二人,只是蕭思君擔心玉蘇蛟到時舊疾復(fù)發(fā),遇到危險,然而陳寧卻不知道玉蘇蛟有這舊疾在身……
又或者他已經(jīng)知道了,所以故意這么安排,好讓蕭思君有機會英雄救美?畢竟這個陳寧太過高深莫測,蕭思君越是想猜陳寧的想法,他就反而越看不透陳寧。但如果陳寧的用意真是后者,那蕭思君就只能感嘆陳寧太高看自己了。
因為這個插曲,原本應(yīng)該獨自前來的蕭思君只能和玉蘇蛟結(jié)伴而來。二人都穿著夜行衣,隱身在夜色之中,也都沒有拿著兵刃,以便于隱藏身形。
此時二人遙遙望著遼軍大營,那大營距二人還有些距離,借著夜色能看清營中點點的燈火。玉蘇蛟看了一會,舉起手指向那大營的一側(cè),對蕭思君道:“蕭兄你看,那邊燈火幽暗?!?p> 蕭思君順著玉蘇蛟的手指望去,確實發(fā)現(xiàn)那一側(cè)幾乎沒有燈火,猜想玉蘇蛟應(yīng)當是要從那邊突入,正準備表示贊同的時候,玉蘇蛟卻又道:“所以咱們從對面燈火通明的位置進去吧。”
蕭思君瞪大眼睛,脫口問道:“為什么?”
玉蘇蛟解釋道:“既然是大營,通常就不該有大的死角,既然那里明顯防守薄弱,就表示那里的暗哨一定很多,反而是那燈火通明的所在,守衛(wèi)必然覺得不會有人從此地進入,戒備反而松懈。另外咱們要找的是慧啟,他貴為國師,又是這一軍的首腦,一定要處在個尊貴的位置才對,那地方不僅要燈火通明,還要有大量兵士把守才對,所以咱們應(yīng)該往人更多的地方去?!?p> 蕭思君聽了,只能訥訥地點點頭,想起母親曾說自己缺乏江湖經(jīng)驗,還真是險些一語成讖。不禁有些佩服地道:“玉賢弟思慮真是周全啊?!?p> 玉蘇蛟聽了,哈哈一笑,得意地仰起頭來:“怎么樣,我厲害吧?”
正在他得意的時候,蕭思君忽然上前捂住了他的嘴,然后一把將他拉倒在地。這一下讓玉蘇蛟始料未及,待他反應(yīng)過來準備大聲抗議的時候,蕭思君在他耳邊輕聲道:“下面有人?!?p> 聽了蕭思君的話,玉蘇蛟也屏息細聽,果然聽見了下面的人聲。聽起來是幾個騎兵帶著一眾步兵,似乎是來跟駐守在疾風谷口的士兵換班的。
自從遼軍在疾風谷外扎營,便派人在這一側(cè)的谷口駐扎了守軍,陳寧也在對面谷口派兵駐守,與遼軍隔谷相望,只是誰都不進入谷內(nèi)。
二人仔細聽著下面兩隊士兵的談?wù)?。這疾風谷兩側(cè)崖壁高聳,按理說上面應(yīng)當是聽不見下面人在說什么的,但二人的耳功都極好,因而只要聚精會神,還是能聽個八九不離十的。
只聽得下面一人喊道:“口令!”另一個聲音答道:“擒鹿!”
當年秦漢之際,豪杰并起,因而有了“逐鹿中原”一說,今日他們用“擒鹿”做口令,其目的昭然若揭。玉蘇蛟輕輕罵聲:“狼子野心!”然后繼續(xù)仔細聽著。
此時那先開口詢問口令的聲音道:“今日輪值怎么比平日早了不少。”
后者回道:“國師想盡早知道中原駙馬的動向,所以叫我們急換你回去,可苦了我這班兄弟,早早就要來這吹風?!?p> 那先開口的道:“你廢話還不少,既然國師著急,那想必也能早早換你回去呢?!?p> 后者道:“借你吉言,若是你說中了,回去咱請你吃酒?!?p> 兩人又說了幾句,便各自分道揚鑣了。蕭思君看著那換防回去的隊伍,對玉蘇蛟道:“想必跟著他們,應(yīng)該就能找到慧啟了吧。”玉蘇蛟點了點頭,也同意蕭思君的說法。于是二人便動身翻下了山崖,遠遠跟著這一路人馬向遼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