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寧嘆了口氣:“我們還是得加強(qiáng)些戒備,總不能讓他們將我中原武林的神功秘法都學(xué)了去才是?!?p> 三人一邊彼此說著這些有的沒的,一邊向大營而去。好在有兩人陪蕭思君說笑,他現(xiàn)在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臉上也漸漸有了些笑容。
過不多時,三人便回到了營地。陳寧當(dāng)先下了馬,正準(zhǔn)備為蕭思君和玉蘇蛟接過韁繩的時候,忽聽得遠(yuǎn)處一陣吆喝。轉(zhuǎn)頭看去,發(fā)現(xiàn)是穆淇奧正急著跑了過來。
他快速來到三人面前,氣息還沒有喘勻便急著道:“陳……陳叔父,不……不好了……”
陳寧拍了拍了穆淇奧,道:“別急,慢慢說?!?p> 穆淇奧大口喘了幾次氣,理順了氣息,這才道:“圣平叔母她受傷了,現(xiàn)在就在主帳里?!?p> 陳寧聽見這話,雙眼瞪得似對銅鈴一般,大吼一聲:“你說什么!”便施展開輕功向主帳而去。
蕭思君和玉蘇蛟互相對視一眼,也跟著飛奔而去。穆淇奧此時剛喘過氣來,看見他們就這么走了,無奈地?fù)u了搖頭,也跟在他們身后向主帳跑去。
幾人先后沖進(jìn)主帳之中。當(dāng)先的陳寧先快速環(huán)視了主帳一周,然后快步走進(jìn)了屏風(fēng)后面。蕭思君等三人隨后趕到,但正猶豫要不要進(jìn)去的時候,忽聽得里面大吼一聲:“疼著呢你個混蛋!”
隨著這個吼聲同時而來的還有“嘭”的一聲巨響,在三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便看到一團(tuán)黑影從屏風(fēng)后面飛了出來。
慢了一步,三人才反應(yīng)過來,那飛出來的黑影就是陳寧,想必他是被圣平郡主一腳踹出來的吧。
陳寧一邊“哎呦呦”地叫著,一邊揉著屁股站了起來,然后沖里面委屈道:“我這不是聽說夫人受傷了嗎,這才火急火燎地過來看看。”
圣平郡主在里面怒吼:“老娘肩頭中了一箭,這剛拔出來,你倒好,跑過來就抓我肩膀!”
陳寧幽幽道:“對不起,對不起啊夫人,我不碰了,我保證不碰你肩膀了好不好?”一邊說著一邊慢慢往里走著,似乎生怕圣平郡主再把他像個球一樣踢出來。
三人對望一眼,玉蘇蛟笑道:“郡主如此生龍活虎,看來是沒什么事了。”
蕭思君也無奈地點了點頭,唯有穆淇奧還是有些擔(dān)心地向里面張望著,當(dāng)然他所站的位置是什么也看不見的。
既然此時三人都不便進(jìn)去,便索性都坐在帳中等陳寧。
約莫過了兩刻鐘的時間,陳寧緩緩?fù)顺隽藘?nèi)帳,來到三人面前。蕭思君趕緊迎上去問:“郡主無礙吧?”
陳寧點了點頭:“好在沒傷到筋骨,此時已然睡下了?!北娙寺犃?,這才松了口氣。待陳寧在主座坐下后,三人也各自落座。
陳寧喝了口茶,問穆淇奧道:“我們回來之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穆淇奧道:“你們剛走不久,叔母就率部趕到了。她聽聞你們?nèi)チ顺抢铮簿蜎]多說什么,只是說到前線走一遭,看看遼軍的部署情況。一則是叔母的脾氣我們也攔不住,二則我們想著叔母也是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老將了,也就跟著她一起去了前線?!?p> 陳寧點了點頭:“我沒有怪你們的意思,她想做的事,便是我也攔不住?!?p> 穆淇奧繼續(xù)道:“后來我們剛過了疾風(fēng)谷,便被敵軍的斥候發(fā)現(xiàn)了。我們原想著現(xiàn)在兩軍對峙,明面上是休戰(zhàn)的狀態(tài),只要我們不過分,他們應(yīng)當(dāng)也不會為難我們。誰知他們突然就放了箭,并引得附近幾支巡邏隊伍一起過來,一時間箭雨漫天,我們只得撤回來。圣平叔母為了保護(hù)我們而親自斷后,不幸中了一箭?!?p> 蕭思君聽了覺得有些奇怪,就如穆淇奧所言,明面上兩支軍隊現(xiàn)在是休戰(zhàn)狀態(tài),既然圣平郡主這邊沒有主動攻擊的意圖,他們?yōu)楹螘蝗话l(fā)難呢?
玉蘇蛟也表示了對此事的不解,問道:“他們?yōu)槭裁匆鲃庸裟銈兡???p> 穆淇奧自然也想不明白這其中的緣由,無奈地?fù)u了搖頭。陳寧黑著一張臉冷聲道:“還能因為什么,不就是在城外那件事?!?p> 蕭思君和玉蘇蛟聽到這里才恍然大悟,反倒是沒跟著他們一同前去的穆淇奧有些摸不著頭腦。
蕭思君將這其中的起因經(jīng)過都跟他詳細(xì)說了一遍,穆淇奧這才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叔母在這個時間點出現(xiàn),他們自然以為是他們在延安府城外的武林集會上搞的陰謀敗露了,因而才不由分說地發(fā)動了攻擊?!?p> 蕭思君點了點頭:“應(yīng)當(dāng)就是如此,萬幸是圣平郡主傷得不重?!?p> 陳寧長嘆了口氣,垂眸低聲道:“罷了,既然沒人重傷,那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了。你們今天也都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我還要進(jìn)去陪陪她。”言罷也不等眾人回話,便起身走入了后帳。
蕭思君聽著他的話,那聲音冷冰冰的,似乎能將空氣凍結(jié)一般,那里面唯一的一點生氣,似乎就是隨著他聲帶的抖動而噴薄欲出的殺氣。
雖然陳寧在說話的時候已然極力克制,但那話中的冷意依舊能夠讓人如墮寒潭一般打個冷戰(zhàn)。
蕭思君推己及人,想到若是玉蘇蛟被人所傷,只怕自己也會如陳寧一般憤怒。
但他也知道人在憤怒時最容易不顧后果,因而他只希望陳寧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莫要沖動做下什么令自己后悔的事情才好。
三人起身向后帳的方向行了個禮,便各自回了自己的營帳。這一路上三人一句話都沒說,他們依舊沉浸在陳寧那冰冷的話語中,令三人之間的空氣都冷到了極點。
回到營帳,許是真的累了,蕭思君沒過多久便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那夢中似乎有人縱馬而去,有人著急奔走,不一會又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蕭思君緩緩睜開眼睛,才發(fā)現(xiàn)這一切竟都不是夢,玉蘇蛟和穆淇奧正在他榻邊喊著他的名字。
玉蘇蛟道:“蕭兄你快來看看!”
蕭思君揉了揉眼睛,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顯然睡了很久。他跟著玉蘇蛟和穆淇奧出了營帳,看到滿天的星斗和北極星的位置,知道此時已是半夜三更,奇怪為什么二人在這時候把自己叫了起來。
穆淇奧用手指向疾風(fēng)谷方向:“那邊!”蕭思君仔細(xì)看去,竟見到那疾風(fēng)谷對面隱隱有些光芒。再看營中兵將此時已然亂做了一團(tuán),顯然是有些大事發(fā)生了。
三人牽來馬匹,一路趕到疾風(fēng)谷谷口,卻見到谷中早已是烈焰滔天,唯獨留下了一條容得下一騎通過的小道,顯然是有人將陳寧埋下的硫磺火藥都點著了。
三人見疾風(fēng)谷已然無法通過,干脆棄馬就步,施展開輕功幾步登上了山崖,在山崖頂上跑過了疾風(fēng)谷。
三人來到遼軍一側(cè)的崖邊,見遼軍營帳此時也已經(jīng)被熊熊烈焰吞噬,那火舌竄起十丈余高,似乎要將滿天的星斗一起化為灰燼一般。
即便三人此時距離遼營還有很遠(yuǎn)的距離,但遼兵在火焰中的哀嚎與痛哭還是清晰地傳入了三人的耳中。
那聲音驚人的凄慘,好似從地獄中傳出的一般,那聲音如同有一種魔力,拉著三人的魂魄奔向那焚天的火焰,讓三人似乎也感受到了那灼體燃膚的痛楚。
玉蘇蛟看著這慘絕人寰的場面,手微微抖了起來,他顫抖著聲音道:“咱們回去吧?!?p> 沒人知道他在與誰說這話,但也沒人反駁他。三人都明白,這件事情他們已然無力插手,無論對哪一方來說,都是如此。
三人丟了魂一般地回到了疾風(fēng)谷的這一邊,與那些不敢穿谷而過的將士一起等在那里。
一直到了天微微亮的時候,疾風(fēng)谷中的烈焰終于平息了下去,僅有地上幾處小火苗還在頑強(qiáng)不息地跳躍。直到天邊泛起了魚肚白,終于見到一批人馬踏著那些頑強(qiáng)的火苗向這邊走來。
那批人馬一路上只發(fā)出了“篤篤”的馬蹄聲,除此之外再無半點雜音。待到那批人馬來到極近的地方時,蕭思君他們才看清來者何人。
為首的是身穿銀鎧、手持金槍的陳寧。
他那身銀白色的鎧甲已被血污和焦黑染成了詭異的顏色;那潔白的披風(fēng)也有幾處被火燎到,殘破不全,還有一大處暗紅色的血跡;他手里的長槍依然筆直堅挺,只是那原本潔白的血擋早已被染成了紅色,那金光燦燦的槍頭也被暗紅的血色糊住了一般。
此時的陳寧,似乎再無了往日的光彩,周身的一切都暗淡了下去。但唯有他那一雙眸子仍舊閃爍著精光——堅毅而兇狠的光芒。
跟在他身后的,是與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冀州十六騎,他們每個人都和陳寧一樣,被鮮血和焦黑所染,但依舊堅定不移地跟在陳寧的身后。
若說他們與陳寧有什么不同,那便是他們的馬上都綁著東西——那是人頭,一顆顆的人頭,每一匹馬上都綁著幾十顆。
蕭思君原本以為回來的只有這些人,但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冀州十六騎身后還跟著一群被綁縛住雙手的人,粗略一看少說也有幾十個人,還有不少人都已經(jīng)受了傷,跟在這群騎兵身后踉踉蹌蹌地走著。
原本圍過來的部隊中有不少都是沒上過戰(zhàn)場的新兵,他們看到這場面都已經(jīng)被嚇傻了,無需將領(lǐng)再下命令,他們早已讓出了一條道路。恐怕這個時候,已經(jīng)沒人敢阻擋這一班死神的去路了。
眾人回到了大營,陳寧率先下馬走入了大帳,在旁邊的水盆濕了毛巾,抹了一把臉,把臉上大部分的焦黑和血污都抹去了,但依舊沒抹去他那殺氣森森的目光。
此時柳文和楊有臣也來到了大帳中,見到這與往日全然不同的陳寧都嚇了一跳。好在楊有臣畢竟是武將,他立刻定住了心神,向陳寧行禮道:“將軍,你這是……夜襲了敵營?”
陳寧并未說話,只是點了點頭。楊有臣急道:“可皇上不是明令禁止將軍出戰(zhàn)嗎?”
陳寧開口道:“你大可以將此事稟報皇上,再把戰(zhàn)報呈上去。此一戰(zhàn)殺敵一萬,其中大小將領(lǐng)二百余人,俘獲校尉以上將領(lǐng)三十二人,包括這個家伙?!?p> 陳寧說著打了個響指,臺下的丁猛便拎著一顆人頭走了上來,將人頭向地上一拋,眾人這才看清那便是蕭伯才的頭顱。這一戰(zhàn)陳寧竟然只用了區(qū)區(qū)十七人,便將遼軍的主將都給斬殺了。
陳寧補(bǔ)充道:“可惜跑了慧啟那個老賊?!?p> 正在這時,一個侍女從內(nèi)帳走了出來,給陳寧端來了一碗茶水。陳寧接過茶水喝了一口,問道:“媛兒醒過嗎?”
那侍女回道:“回將軍,郡主不曾醒過,現(xiàn)在依舊睡得安穩(wěn)。”
陳寧長舒了口氣,道:“那就好。”他說這話時言語間關(guān)切得緊,反而剛剛說斬殺了多少人時語氣輕描淡寫,好像那都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一般。
楊有臣看著這樣的陳寧,緊皺著眉頭,似乎難以理解眼前這個男人,他試探性地問道:“若是末將真將這事呈報皇上,只怕將軍難逃個抗旨不遵之罪?!?p> 柳文聽了這話,急得大聲道:“皇上不在前線,怎知遼賊狼子野心,我會和將軍一起回去,跟皇上解釋清楚!”
陳寧頭也不抬地擺了擺手:“這都無妨,你們小聲點,莫要吵醒了媛兒。”
楊有臣聽了這話,只覺得陳寧似個沉湎酒色的昏主一般,只得不住地嘆氣。他再次行了禮,問道:“那外面那三十二人該當(dāng)如何處置?”
陳寧想也不想道:“留之無用,都?xì)⒘税??!?p> 眾人聽得此話都是一驚,楊有臣急問道:“一個不留嗎?”
陳寧點點頭道:“對,一個不留?!比缓笏攘艘豢诓瑁骸岸紕e在這站著了,該干什么干什么去,別在帳邊吵吵嚷嚷的,若是媛兒睡不安穩(wěn),你們也別想好過。”
楊有臣此時只覺得心中氣悶,原本他還挺敬佩陳寧的,但此時的陳寧似乎完全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人。他恨恨道一聲:“是?!彪S后便轉(zhuǎn)身大步走了出去。眾人見楊有臣走了,也都一個個行了禮跟了出去。
蕭思君和玉蘇蛟走出帳來,看見楊有臣正著人準(zhǔn)備將這三十二人開刀問斬。穆淇奧走到兩人身邊,嘆了口氣,道:“陳叔父平日里思慮周密,但唯獨遇到叔母的事情,他便難以保持住理智了。”
二人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說什么,逃也似地趕回了帳里。雖然他們也都是手上見過血的人,但那么多人同時被砍頭的場景他們也真不愿意看到。
玉蘇蛟似乎是覺得害怕,跟蕭思君躲在了一個帳篷里。他偎在蕭思君懷里,雙手捂住耳朵,似乎那刀過脖子、人頭落地的聲音能清清楚楚傳入玉蘇蛟耳中一般。
蕭思君看著懷里的玉蘇蛟,竟毫無半點情欲,只覺得他可憐。轉(zhuǎn)而他又覺得陳寧可憐,但陳寧到底可憐在哪,他也說不出來。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陳寧生氣,然而陳寧這一怒,便是血流成河、伏尸上萬。這一切的一切,在原來的蕭思君根本難以想象,就像現(xiàn)在傳入耳中的那個“斬”的吆喝聲一樣,似乎離自己很遠(yuǎn),很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