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一個柔美女子變成這等雷厲風行的樣子,說來也只不過是因為她身上背負著“門派”二字。
蕭思君忽而覺得她有些可憐,蕭思君自己又何嘗不是?
為了真武門而做出了無數(shù)的改變,就因為他是蕭思君,所以他不得不比別人更強,不得不比別人更優(yōu)秀,然而他費盡心力得到的成就,卻被其他人一句“天縱英才”說得理所當然。
他忽然覺得自己與眼前的少女沒什么區(qū)別,他們得到的和失去的都很多,但如果他自己說上一句“可憐”,那不僅顯得矯情,似乎更是褻瀆了他們這十幾年的努力。
他只能苦笑一聲,悠悠道:“都是無奈?!?p> 他這話說得聲音很小,池墨茵當然沒聽清楚,所以她皺著眉問:“你說什么?”
蕭思君搖著頭笑道:“沒什么,我說這晚間風大,池宮主小心著涼?!?p> 池墨茵這才低頭看了看自己,可能是屋里溫暖,她出來時的確穿得有些單薄,經(jīng)過蕭思君這么一說,倒真的的感覺到了幾分寒意。
蕭思君看著池墨茵搓了搓手,苦笑著脫下大氅,走上前去給池墨茵披上,然后頭也不回地走到院子中央道:“春日里晚間不比白晝,天氣還是有些寒冷,池宮主雖是習武之人,但也要懂得保養(yǎng)自己才好?!?p> 池墨茵楞楞地看著蕭思君,沒有言語。
她總覺得今夜蕭思君有些不一樣,但她不知道原因到底出在了哪里。
是他沒找到父親有些落寞?是他不知明日如何面對眾多武林同道?是他今日認識了廣平王,得知了父母舊事是心懷惆悵?
但她如何猜想,也終究猜不到原因竟是出在自己身上。
池墨茵緊了緊身上的大氅,踱步走到蕭思君身邊,試探問道:“怎么,蕭掌門在擔心明天?”
蕭思君長嘆口氣,點了點頭:“這事情若只是有人看錯誤傳,那只需要把誤會解開也就罷了,但怕就怕事情沒這么簡單?!?p> 池墨茵緩緩頷首,這事情是從宮中傳出來的,又經(jīng)由各路有名望的豪士言之鑿鑿地宣傳,想來不會是簡簡單單的一個“誤傳”能夠解釋清楚的。
只是讓武林豪杰都聚在白馬寺又有什么目的,這一直是蕭思君等人猜不透的。
池墨茵原以為這會不會是魔教所為,意欲趁各大門派戰(zhàn)力空虛之時各個擊破,但想來哪個門派也不會傾巢而出,有一兩個高手來此參加集會,對門派本身的戰(zhàn)力應該沒什么影響才是。
或者是想讓各路豪杰聚在一起最終一網(wǎng)打盡,然而試問這天下誰有能力同時應對這么多高手名家?
更何況既然要一網(wǎng)打盡,理應選擇個合適的地方,白馬寺位在西京之中,守軍兵力極強,任誰也不會想在這種地方動手吧。
原本大家也有詢問陳寧的意見,畢竟論起詭計多端,陳寧可謂當仁不讓。
然而那時候陳寧正忙于應付牛晨師,干脆一句“估計誰吃飽了撐的沒事干,瞎說的”就打發(fā)了眾人。
恐怕想要知道后面有什么內幕,終究要等到明日了,但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迎接事件,讓池墨茵覺得心里毫無底氣,不禁有些喪氣。
蕭思君大概也猜出了池墨茵的苦惱。
她一個剛剛十五、六歲的女孩,甫一接任宮主就連逢劇變,先是龍王假冒真武弟子在凌霄宮打傷數(shù)人,又是在真武門問罪時被蕭思君以外家劍法斗敗,如今又碰到白馬寺集會,這林林總總的事件、壓力都壓在了池墨茵瘦弱的肩膀上。
加之現(xiàn)在她在星辰下單薄的身影,讓蕭思君看了升起一股憐惜之情。
他輕輕走到池墨茵身邊,卻又不敢伸出手去,做出任何逾矩之行,他只能落后池墨茵半個身位,就那么靜靜站著。
池墨茵也沒有動,只是身影漸漸顯得沒那么瘦削了,似乎只要蕭思君站在她身后,她就能感到安心一般。
的確如此,畢竟蕭思君是她見過的最頂尖高手之一。
兩人站了良久,蕭思君不知該用什么話來安慰她,畢竟在這方面,蕭思君還是太笨了。
直到織女星都開始西沉到了天邊,蕭思君終于開口,卻只有一句:“明日有我,你且放心。”
池墨茵身子忽然一抖,卻沒有回過頭來,過了許久,才緩緩頷首:“明日還不知有什么事情,蕭掌門早些休息吧?!比欢泐^也不回地步入房中,熄了燈火,再無半點聲音。
第二日辰時未過,便已經(jīng)有人陸陸續(xù)續(xù)來到白馬寺。
凈明大師安排弟子出迎接待,告知來人蕭天賜并不在寺中,一些豪杰聽了道聲“打擾”轉身便走,倒也不失瀟灑。
還有一些人許是覺得白馬寺有意隱瞞,但礙于凈明大師的聲望又不好言明,干脆借口留在了寺中。
時間到了午時,人便越來越多了,再過些時候,白馬寺中都盛不下前來拜訪的武林人士,凈明大師干脆請寺中豪杰都移步到了寺外門口。
寺中輩分低一些的僧人不斷奔走,將寺中的武林人士都請到了門口,待到確定人都已經(jīng)到位后前來回報,凈明大師這才帶著幾位凈字輩的大師,與蕭思君等人一同走了出來。
那些早進入寺中的人都聽說了蕭天賜不在寺中,早已將這消息告訴了門外的豪杰們,是以凈明大師等人剛踏出寺門,便聽有人喊道:“蕭大俠當真不在寺中嗎?”
凈明大師朗聲道:“出家人不打誑語,蕭居士的確不在寺中?!?p> 人群里便又有人喊道:“我們都聽說了蕭大俠就在寺中,這消息皆可說是確鑿,怎么到了這,人就不在了?”
眼看著下面人聲鼎沸,一個個都不相信蕭天賜不在寺中,凈明大師也顯得有些為難。
若是講理辯論,凈明大師自然不怕人多,但問題是這幫人十有八九是不講理的。
蕭思君覺得有些不對,照理來說,凈明大師德高望重、一言九鼎,即便下面的人心有疑惑也不至于如此當面質問,想來下面應該是有人煽動才是。
陳寧和池墨茵也是一樣的想法,二人輕輕上前護在凈明大師左右,生怕下面的人被小人煽動,最后不分青紅皂白動起手來。
眼見得下面漸有失控的跡象,蕭思君快步上前,朗聲道:“諸位武林同道,稍安勿躁,聽我一言如何?”
這話說出來倒真讓下面的眾人安靜了一會,但很快就有人嚷嚷道:“你又是什么人?憑什么聽你的?”
蕭思君這幾個月雖然一直在江湖間游走,但真正見過他的卻沒有幾人,也就是前陣子池墨茵等人上真武門問罪的時候才讓一些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認識了。
這一次雖然也有不少當時高手前來,但他們不同于下面的人,通常都是聽了凈明大師說蕭天賜不在,便寒暄幾句徑自離寺了。這類高手不易受人煽動,因而也講得清道理。
蕭思君掃視了山門前的人群一眼,道:“在下真武門蕭思君?!?p> 只這一句話出口,他便不再多說了。然而這一句話的分量足夠重,一瞬間便讓眾人鴉雀無聲。
過了不久,忽而有人喊道:“閣下便是真武門掌門蕭思君?”
蕭思君頷首道:“正是?!?p> 又有人喊道:“如何證明?”
蕭思君眼睛忽然死死盯住了那個發(fā)問的人,盯得那人縮了縮脖子,退到人群之中。
陳寧和池墨茵也記住了這人,想來他就是煽動者之一。
且不說蕭思君的身份不是誰敢輕易冒充的,如今是在與蕭天賜私交甚好的凈明大師面前,若是冒充蕭天賜的兒子,難道不怕被當場揭穿?
未等蕭思君說話,池墨茵先行上前一步:“關于蕭掌門的身份,本宮可以擔保。”
她這話剛說出來,下面又有人嚷道:“你又是何人?”
池墨茵大聲道:“本宮乃凌霄宮宮主池墨茵,不相信的,可以來試試本宮的流霞劍如何!”說著便“噌?”一聲拔劍出鞘。
這柄細劍便是凌霄宮代代相傳的流霞劍,即便是沒見過這柄劍的,看著那劍身上隱隱冒出的寒氣也應該知道這劍做不了假。
更何況池墨茵與蕭思君不同,池墨茵常常在江湖上露臉,是以剛剛站出來時便有人認出了她,這時候大家也就都相信了眼前少女便是凌霄宮宮主池墨茵。
這時又聽到下面有人喊道:“看蕭掌門和池宮主的意思,凈明大師所說的是真的了?”
蕭思君道:“不錯,我們昨日便到了寺中,家父的確是不在?!?p> 這一回下面再也沒人嚷嚷什么“不相信”了,有三個掌門人作保,又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門派,也容不得下面一眾人等不相信了。
更何況如果只是凈明大師一人還好,畢竟白馬寺不修武藝,真動起手來這些人也不擔心什么,但蕭思君和池墨茵都在這里,恐怕即便動手他們也討不得什么好處,真可謂是說也說不贏,打也打不過。
下面人聲嘈雜,各自商議著想法,有些人見到有兩位掌門人作保,干脆也就打道回府了,但也有不少人并不甘心,干脆就等在了這里。
蕭思君正想著如何勸他們各自回去時,一個尖細的聲音自人群中傳來:“有池宮主和蕭掌門作保,咱家自然相信蕭大俠是真不在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