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的時候,他正在喝著酒。我叫了他一聲,他并沒有反應(yīng)式的抬頭看我,只是夾了一顆花生,指了指椅子示意我坐下。我也不介意,他就是這樣的人,愛喝酒,寡言,寫的文字比說的話還多。我們都叫他,老酒。
老酒總覺得自己是個詩人,然而他的稿子基本上只有我這通過,其他雜志期刊都沒有什么回應(yīng),在堅持了兩年零五個月后終于沒在別的地方投稿了。我也頂著壓力一次次的收他的稿子,誰叫咱們是哥們呢,誰叫他一畢業(yè)就失戀了呢。
隋瑜,老酒剛開口就說出了這個名字,還夾帶著一口椒鹽花生的味兒。我咂了咂筷子,說,這事都過去幾年了,還想啥呢,當(dāng)年你倆誰都沒有對不起誰,和平分手不挺好的。一塊烤魚又進(jìn)了我嘴里。
她來找我了,老酒說的時候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想是很平靜的吧,印象中他沒有過什么情緒上的大起大落,除了畢業(yè)分手那一次。那天他和隋瑜分開后,就回到房間喝酒,寫詩,不知道寫了多少最后全給撕了。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見他醉了。
我干巴巴的回了一個哦,也不知道說什么,就不停的動筷子。老酒說完這七個字也一言不發(fā)的喝著酒。十二點多,兩個男人就這么不說話喝了一個多小時,我已經(jīng)有點飄了,老酒扶著我坐上了出租。放我坐下的時候說了一句,我要去見她。2
還記得一萬小時定律嗎?隋瑜望著眼前的老酒,有一些失望,胡渣,亂糟糟的頭發(fā),不經(jīng)打理的領(lǐng)帶,自己竟然和這樣的人相愛了三年。
她卻忘了,四年前的老酒不是這個樣子的。
老酒看著她的眼睛,一陣語塞,有些支吾的說出了記得。她的眼睛還是那樣動人,老酒不禁笑了起來。
隋瑜從包里拿出了一本雜志,老酒認(rèn)得,那是我主編的。老酒很高興,又喝了幾杯,想著回去后要多往我這投稿了。
一萬小時定律,記得從當(dāng)時你和我說到現(xiàn)在,你也努力一萬小時了吧。隋瑜隨意的翻著雜志,對老酒說著,但是你看看你寫的這是什么,甚至不如你當(dāng)年寫在賀卡上的寄語。隋瑜的語氣始終平緩,而老酒卻沒有反應(yīng)過來。
老酒不明白現(xiàn)在的狀況,又喝了幾杯,他覺得隋瑜變了。哪里不好,我改。這句話又從老酒的嘴里說了出來,隋瑜還記得,曾經(jīng)他們吵架的時候,最后總是老酒先說這句話。
如果這就是你所相信的一萬小時定律,那么我很慶幸今天和你相遇。隋瑜走了,也沒有看過老酒的眼睛,而那本雜志還在桌子上。3
通過一萬小時的努力,就會成功。老酒大聲的對著隋瑜離開的方向喊,這一天,他失戀了。
他告訴自己一定要努力,要寫出讓所有人都稱贊的詩。他想過自己的詩得獎,想過自己的詩集簽售會現(xiàn)場應(yīng)該如何火爆。
于是老酒開始奔波于郵局與出租房,在出租房里寫了詩就拿去投稿,沒有回音或者被退稿都沒能打擊他的決心。至少剛開始的兩年是的。
畢業(yè)的兩個月后我找到了工作,是一家詩文類雜志的小編輯。那天夜里我和老酒說了好多,也喝了好多。后來說了什么我根本不記得了,老酒沒醉,第二天告訴我,昨天夜里我答應(yīng)他,在我這投稿,包過。
開始我還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做著這事,后來發(fā)現(xiàn)都過了,而且老酒的詩還吸引了一些讀者的來信,有了粉絲。我一下就大膽起來了,后來不知道怎么就混到了主編。而老酒,這兩年間在其他雜志期刊中稿的概率比每天踩到狗屎的概率還低,終于開始消沉了。
那時候他每天下午就開始喝酒,喝著喝著就說,我其實是個詩人。4
我再見到老酒的時候,他又醉了,趴在小攤的桌子上。幫他付了酒錢,開車到他家,看了看后視鏡里的老酒,一點醒來的跡象也沒有,這模樣給人弄去切了腎都不知道。
于是,在他家過了一夜。老酒第二天早上起的比我還早,看上去和頭天晚上沒喝過一樣。呆坐在陽臺,戴著耳機(jī),手里拿著一本不知道誰的散文集。
我打了聲照顧就走了,畢竟咱還是有工作的人。而老酒看都沒看我,直接在陽臺閉眼養(yǎng)神了。
下班的時候,帶了一些鹵味到老酒家??粗麑懴碌倪@一行字,我驚訝的嘴里能塞進(jìn)整只烤鴨。
沒有一個理由,活的那么復(fù)雜。老酒的毛筆字寫的非常不錯,卻很久沒寫了。但我驚訝的不是這個,而是他竟然這么快走出陰影。那喝著酒,啃著鴨脖子的老酒,我好像又回到了剛上大一那會。
這個哪買的,不夠上次的辣。老酒拿著一只鴨翅說。我笑著罵他,白吃還嫌?xùn)|西不好吃。老酒沒應(yīng)我,又咽了一口酒。
我的手機(jī)在桌子上響了起來。是主任的,你小聲一點。我擦了擦手上的油,對老酒說。
通話很短,只有七分鐘。剛主任說,不能再收你的詩了。我不知道我怎么說出這句話的,說完又猛地喝了一口酒。
老酒卻用沾滿油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沒事。然后開了手機(jī),放歌。是王力宏的《柴米油鹽醬醋茶》。
沒有一個理由,活的那么復(fù)雜。5
老酒又開始了到處投稿的生活,又是一次次的杳無音信。然而他并沒有任何沮喪的表現(xiàn),寫詩沒有靈感的時候也會下樓,看看假山池塘,看看別人遛狗。
直到我把消息告訴他之前,他竟然一點都不知道。隋瑜要結(jié)婚了,和一個富二代。老酒卻笑了,那是我給不了她的,當(dāng)初分手的時候,她轉(zhuǎn)身為了愛情,我轉(zhuǎn)身為了理想。如今她得到了,我是祝福的。
老酒并沒有去參加婚禮,隋瑜是給他發(fā)了請?zhí)摹?p> 一個月后,我在一國內(nèi)知名的詩歌雜志上看到了老酒的詩。說實話,我并不震驚,我從一開始就覺得他有這種實力,只不過被自己埋藏了。
而后,老酒的詩在各個詩刊發(fā)表,名氣大增。我們主任也開始找我談話,想讓老酒繼續(xù)往我們雜志投稿。我很想對他破口大罵,但是我沒有,遞了辭職信我就離開了。
老酒的詩集發(fā)表了,簽售會舉行得如火如荼。晚上老酒打電話叫我喝酒,我已經(jīng)坐上去另一個城市的火車了。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一個女子在簽售會場,大概很安靜的角落,溫柔的看著他。
到最后我也沒說,隋瑜那次去見他是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