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數(shù)天的忙碌,緝捕司的工作逐步進入尾聲。
“篤篤篤”,敲門聲響起,接著便有人說道:“師叔!”
洪總管放下手中的公文,說道:“是小蕙吧,快進來。”
“師叔,才兩天不見,您怎么憔悴的這么厲害了!”
“唉~”洪總管揉了揉眉心,嘆道:“還不是合歡宮鬧得,快坐!”
“這不查不知道,一查可真是嚇一跳。整個東平府,官宦勛貴,包括家眷旁支,近兩成,上百人和合歡宮往來密切?!?p> 洪總管一邊說話,一邊示意邊上的文書上茶。
“其余販夫走卒、優(yōu)伶娼丐,數(shù)目更是驚人。這些人相互勾連,無法無天。經過這幾日的審訊,又牽扯出更多的大案、要案。拔出蘿卜帶出泥,涉案人員越來越大,師叔也越來越頭疼了?!?p> 杜蕙安慰道:“師叔,您也不必太過心急?,F(xiàn)在,合歡宮圣子圣女都已經落網,只要好好審一審,合歡宮其余妖人很快也會浮出水面?!?p> “唉~,小蕙,你還是想得太簡單了。玉髓教立教數(shù)百年,一直是朝廷和各大門派的心腹大患,玉髓十二宮,如今露出水面的,只有幾年前西京搗毀的聚邪宮,和我們這次抓捕的合歡宮。
而且,中都緝捕司發(fā)來密函,說青衣太保蠢蠢欲動,要我小心提防。我能如何提防,緝捕司是刑部下轄的部門,青衣太保卻和刑部平級。他們的人手多是修行中人,手段陰狠毒辣,緝捕司卻全是武夫,一旦他們插手此事啊,我是真的無可奈何呀!”
洪總管長嘆一聲,端起手邊的茶碗,飲了一口,說道:“不說這些糟心的事了。小蕙,那些救回來的孩子,都安置的怎么樣了?!?p> 杜蕙急忙答道:“我正要向師叔稟報此事。這次我們救回的八十六名孩童,其中有二十六名是被拐賣來的,現(xiàn)在已經被家人接回去了。
其余有四十七名身體非常健康,其中十三名天資聰穎,已交由城中富戶收養(yǎng),其他的也已經交接到城東養(yǎng)濟院,那是我們翠屏山的人管理的,不會有什么不測。
還有十二人身體狀況不佳,現(xiàn)在還在醫(yī)館醫(yī)治,不過已經辦理了養(yǎng)濟院的手續(xù),恢復健康之后就可以被養(yǎng)濟院接走。只有一個,不好處置。”
“那個天殘地缺的男孩兒?”
“正是!”
洪總管呵呵一笑,竟然沖散了幾分愁容,說道:“這小子的命可是真夠硬的!那天我們把他救回來的時候,看著就要不行了。結果養(yǎng)上兩天,竟然能說話了,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
杜蕙也笑道:“情況已經好多了。這幾天,我給他服用了固陽散和回春丹,每天喂他肉湯和精米,現(xiàn)在已經能下地走動一會兒了!”
“嗯,不錯!”洪總管愁眉舒展,夸贊道:“小蕙啊,看來你是真得了三師兄的真?zhèn)?。這半截身子到了鬼門關的人,硬是給救了回來!”
“師叔過獎了,不是我的醫(yī)術有多高強,實在是這孩子求生的欲望太強了。剛救回來的時候,他的吞咽功能幾乎喪失,這種情況下,他硬是閉著眼睛,吃光了半碗精米,喝光了一小碗肉湯,這對激發(fā)身體的自愈功能太重要了!”
“嗯!”洪總管重重的點了點頭,說道:“這孩子既然這么想活下去,我們自然不能把希望斷掉!你專心調理他的身體,至于安置問題,我來想辦法。我們的人在東平府摸排了半年,我就不信挑不出一戶合適的人家來!”
杜蕙起身抱拳一禮,笑道:“那我就替這孩子謝過師叔了!”
洪總管哈哈大笑,揮手示意杜蕙坐下,說道:“孩子的身世查到了嗎?”
“查到了。他叫陳陽,原是東川府人。后來家鄉(xiāng)爆發(fā)山火,朝廷滅火不力,引發(fā)了山洪,周圍十幾個村莊全部被毀。
他被大水沖到了蕪江,在陳橋灣被漁民救了起來,后來被送到了城南養(yǎng)濟院。養(yǎng)濟院院長陳方平,與合歡宮城南的一處傳教點有勾結,把他賣給了合歡宮。結果被夏雨嫣看上了,幾個月的時間,就給搞成了這副鬼樣子?!倍呸c頭答道。
洪總管喝了口茶,閉目在椅背上靠了靠,重新坐直了身體,問道:“小蕙,法堂弟子都已經返回翠屏山了,陳烈和陳芳也都回去了,你準備什么時候啟程?大師兄可是每天一封書信,一直催我放你回山呢?!?p> 杜蕙嘻嘻一笑,答道:“這次歷練成果不凡,見識了人世間的苦樂悲喜,我的功力又有所增強了,也是到了回山的時候。等最后一個孩子安置完成,我就回山!”
“哈哈,小蕙,你這是將師叔的軍啊?!?p> “嘻嘻,小蕙不敢?!?p> 洪總管搖了搖頭,笑道:“真拿你沒辦法。你去吧,師叔這里公務繁忙,就不留你吃茶了。”
杜蕙起身一禮:“是,師叔,弟子就不打擾您了,您先忙吧,弟子告退!”
“嗯,師叔就不送你了。”
“師叔留步!”
兩天之后,依舊是洪總管辦公房。
“師叔,你找我?”
洪總管放下正在批閱的文書,起身伸了個懶腰,說道:“小蕙,我已經找到一戶合適的人家,他們也愿意收養(yǎng)那個男孩兒,跟我來!”
“師叔,這是真的嗎?這么快就找到了!”
“呵呵,我們可是緝捕司,做事講得就是效率!”
洪總管帶著杜蕙來到客廳,廳中正坐著一對兒男女。
男子面色紅潤,雙目清朗,濃眉似劍。女子面目祥和,唇角帶笑。兩人都是二十七八歲的年紀,端坐廳中,氣度儼然,大方得體,絲毫不見緊張。
“郭獵頭,久等了!”
兩人急忙起身見禮。
“免禮免禮。來,小蕙,這位是城南小郭村郭興郭獵頭,這位是郭夫人。”
杜蕙抱拳一禮:“見過郭獵頭,郭夫人。”
兩人急忙還禮,郭獵頭說道:“在下郭興,小郭村獵頭,不敢當姑娘的禮?!?p> 郭夫人也說道:“小婦人不過鄉(xiāng)下村婦,當不得總管與姑娘夫人之稱?!?p> 洪總管也不在意,笑道:“這些虛禮就都免了吧,本總管公務繁忙,直接來談一談正事吧。小蕙,你再把陳陽的情況詳細介紹一下?!?p> “是,師叔。陳陽現(xiàn)在恢復的很好,生活也已經可以自理了,只是還不能長時間活動,需要注意休息。而且,由于天陽殘損,不能受太強的陽光,不能受太冷的溫度,怕涼風,怕濕氣。
不過,這些都算不得什么大問題。我找了精工巧匠,給他做了一個六扇屏,內嵌符文,可以遮風擋濕,寒暑不侵。他如果要出門,只要撐著六扇屏,也不會有太大妨礙。”
說著,杜蕙抿了抿嘴唇,看著夫婦二人,接著說道:“不過,有一點要告知兩位知道,這孩子長大以后,有很大的可能,會沒有生育能力。
他的先天精氣損失太重,不能自行衍生天陽地陰之氣,靠藥石補充的陰陽之氣,只能維持他的身體,不能生出后天之精?!?p> 郭興點點頭,笑道:“姑娘,這些問題,總管已經告訴我們夫妻了。我們已經考慮清楚了,愿意收養(yǎng)這個孩子?!?p> 杜蕙點點頭,說道:“好,既然你們考慮清楚了,那就跟我來吧!”
“小蕙,你帶他們過去就行了,我還有公事要忙?!?p> “是,師叔?!?p> “不敢有勞總管。”
杜蕙帶著兩人來到一處房間,推開房門,一股濃重的藥味兒撲面而來。
杜蕙側身請二人進來,悄悄觀察著兩人的面色。只見郭興面色如常,郭夫人雖然峨眉微蹙,臉上卻滿是憐惜哀傷。
杜蕙暗暗點頭,說道:“郭獵頭,郭夫人,請!”
房間不大,內中也沒有什么裝飾,除了一張桌子幾把椅子,便只有右側墻邊放著一張床,床上遮著簾子,一個面目清瘦,臉泛清灰的男童,從簾子中伸出頭來,正是陳陽。
“小蕙姐姐,他們是誰?。俊标愱柹眢w虛弱,聲音帶著一絲沙啞。
杜蕙反手關上房門,笑道:“陽陽不要怕,這兩位是郭叔叔和郭嬸嬸。他們是洪伯伯給你找的新父母,都是好人。陽陽,以后你也有父母疼愛了,開不開心?”
陳陽心中暗自感慨,心道:“我身體健康的時候,遇到的大人都是各懷心思,沒一個真心對我好的。怎的病到這種程度,反倒遇到了小蕙姐姐和洪總管。
今天又來了一對兒夫妻要收養(yǎng)我,看他們的模樣也不像壞人。就算是壞人,又能把我怎樣?我的身體已經這么糟糕了,再壞又能壞到哪里去?!?p> 他點點頭,拉開簾子,坐直了身子,一臉好奇的模樣,打量了兩人一番,問道:“我有病,你們也愿意做我的父母么?”
郭夫人坐到床沿上,伸手抱住男童,輕柔的托著他的身子,說道:“陽陽,你的事情,洪伯伯和小蕙姐姐都告訴我們了。你的身體有病,卻不能怪你,只怪那些害你的壞人。
你是已個好孩子,堅強勇敢,長大了一定是個頂天立地的小男子漢!”
陳陽偏著腦袋,看著郭夫人,說道:“可是身體有病要花很多錢,我會害了你們的?!?p> 郭興笑著坐到近前,一手按在男童肩上,一手摟著發(fā)妻,笑道:“陽陽,叔叔是個木匠,卻也讀過幾年書,練過幾手武藝,雖然沒什么大本事,卻也攢了不少積蓄。到了叔叔家里,絕對不會讓你凍著餓著?!?p> 說罷,郭興認真的看著男童的眼睛,問道:“小寶,你愿意做我們的孩子嗎?”
陳陽看看郭興,又揚起頭看看郭夫人,接著瞄了瞄杜蕙,眼神不停的在三人身上打轉。
杜蕙眼含鼓勵的看著他,暗暗握緊拳頭。
陳陽明白杜蕙是不能指望了,于是雙手攬住郭夫人雙肩,輕輕將臉埋進她的懷中。
“爹~娘~”
聽到這沙啞稚嫩的聲音,郭興夫婦先是一愣,繼而面露喜色。
郭夫人雙眼噙淚,摟著陳陽貼在臉上。
郭興激動的手足無措,連連咽了幾口唾沫,哽著干澀的喉嚨,說道:“陽陽,你叫我什么?你,你再說一句?!?p> 陳陽嘻嘻一笑,臉上飄起一抹嫣紅,偷偷瞄了郭興一眼,輕聲叫道:“爹~”
“哎~”郭興激動莫名,雙手使勁在上衣和褲子上抹了抹,眼中淚花閃閃欲墜,“好兒子~好兒子~”
“娘~”陳陽仰起頭看著郭夫人,雙眼泛著奇異的光彩。
“哎~”
他抬起雙手,輕輕為郭夫人拭去淚水,安慰道:“娘~不哭不哭,您不要傷心,我會乖乖的?!?p> “嗯嗯,陽陽乖。娘這不是傷心,是高興,高興能有陽陽這么乖的孩子。”郭夫人在雙眼抹了抹,抱住男童,連連親了幾下。
“媳婦兒,快,快把陽陽給我抱抱?!?p> 說著,郭興伸手就要去搶陳陽。
“你小心著點兒,別把兒子摔著了。”
“嗯,我知道!”郭興手足無措的將他抱在懷中,既不敢抱得太用力,又怕力氣小了摔著他。
郭興小心翼翼的走了幾步,慢慢適應過來,大著膽子在屋中走了兩圈,臉泛紅光,對杜蕙說道:“杜姑娘,我們什么時候能帶小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