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并沒有跟隨彭正平前去楊橋的彭家,只是由他介紹情況后開了個方子,當即抓藥打包讓彭正平帶回去給其父彭成英服下。
彭成英醒來后看到妻子彭袁氏、兒子彭正平都在跟前,連安慶城里的汪永良夫婦也到了,便了然于心,知曉這已是他最后的時光。
“老夫本想著養(yǎng)好身體重新再來一次,沒想到天不佑我。讓大家見笑了!”
彭成英氣色特別的好,紅光滿面。對著汪永良夫婦說了一番話之后,見他們有意避開,特意離開病房到了屋外。才轉(zhuǎn)過身子對著妻子彭袁氏說道:“將我那黑箱子拿過來?!?p> “鑰匙在正平書房里的書架下藏著,把它打開!”
彭正平連忙去書房里找到鑰匙打開黑箱子,發(fā)現(xiàn)里面全是一些憑契。除了有當年彭家在城西的商鋪地契、房契之外,居然還有不少田契。他暗中留意了一下,發(fā)現(xiàn)居然有上千畝良田。
彭正平見此,心里不由得有些驚訝,面上的疑惑更是明顯。
“想不到吧,你們沒想到我還能留下這么多田產(chǎn)吧!”
彭成英望著兒子面上的疑惑,呵呵笑道:“我們彭家雖然以商賈示人,但前些年我見這世道越來越是不堪,民不聊生。于是暗地里讓人收了這些田畝,以備不測。”
“可惜了,要不是一場大火,我們還可能收到更多。根本就不用怕這亂世??!”
“數(shù)十間鋪子轉(zhuǎn)眼間全部沒有了!”
彭成英長吁短嘆,感概了好一番才繼續(xù)說道:“我們彭家雖然在安慶府聲名甚佳,但始終是個外來戶,到此楊橋也不過才兩三代人,根基淺??!”
“我死了以后,你們母子就把這田地變賣一些,再將一部分送給周近的鄉(xiāng)鄰?!?p> “留下一兩百畝,夠你們吃用就行了。要是留的太多,你們孤兒寡母的怕引起他人歹意,反而害了爾等性命!再將田地送些給鄉(xiāng)鄰,他們總會護著你們一些時日,再不濟也不會對你們下手?!?p> “幾年以后,正平也就成人了,再也不用再怕這些了。”
彭袁氏和彭正平聽到彭成英在吩咐后事,還特意做出這樣的安排,連連點頭,不斷應腔。
“嗯!”
“正平以后若是能科舉有成,進士及第。那這些田地也就可有可無。然而若是無法為官,那就只能回來經(jīng)商或者居家為農(nóng)。所以不能全部送人,必須變賣一部分,籌備資金?!?p> “再說了……升米恩,斗米仇。給多了反而不好,無端引得他人覬覦!”
說到這里時,彭成英臉色開始變差,漸漸咳嗽。道:“除了安慶,我們還有一間商鋪……咳、咳、咳……”
“如今正值亂世,讓正平在……,結(jié)婚生子后再去結(jié)算!”
彭成英不斷的咳嗽,等汪永良夫婦再次進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無法再開口說話,只是瞪著眼一直望著對方。
汪永良見此,連忙上前說道:“彭大哥放心去吧,我一定按你的意思,待他們兩人年歲一到,就給他們辦理婚事?!?p> “就按你說的三年的孝期風俗也免了。畢竟那時也有小三年了,我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jié)。”
彭成英聽到汪永良這樣說后,這才臉帶微笑的合上了雙眼。
汪永良見彭成英已經(jīng)離世,他再呆下去也沒有什么意義,于是就想著離去。對著送他出門的彭正平,汪永良嘴里勸道:“正平你別送了,令尊剛剛?cè)ナ?,家里還需要你來操持,事情一大堆。我有心在此幫忙,但卻是一個外人,不好呆在彭家,這里只能你一個人操持?!?p> “回去以后我讓會選兩個老成的管事過來幫你,你要把你父親風風光光的入葬。他這一世人,不但創(chuàng)下了眾多的財富,更是一個好人。不能走的太難看!”
“多看著你母親,她年紀大了,不要讓她又哭傷了身體。當然,你自己也要多注意休息。莫要讓歡歡和我們掛心?!?p> 彭正平聽到汪永良不斷囑咐他,心里稍有感動,不斷的應聲,嘴里答道:“嗯,我省的。謝謝汪叔和嬸娘!”
彭正平聽到他們說起歡歡,想了想便又說道:“汪叔,小侄有件事不知當問不當問?!?p> “你說吧,我們都快成一家人了,能有什么不能問的!“
“汪叔,你們真的就只有歡歡一個女兒嗎,你在外面還有沒有其它的后人?”
“汪叔你先別生氣,我并沒有其它的意思,只是我這些時日遇上了一個人,與歡歡幾乎是一模一樣!”
彭正平見汪永良拿眼瞪著他,而而汪夫人也面色怪異的看著了。彭正平連忙開口解釋,并把他遇害到于娘子的事情說了一遍。
彭正平當然隱瞞了他驗證對方是不是鬼,昨晚至凌晨兩人之間的曖昧之事。只說是于娘子送他橫渡了江面。
汪永良夫婦聽到彭正平這番說辭也是疑惑不解,不過略想之后卻還是肯定的告訴他道:“我們就歡歡一個孩子,你說的那于姓女子肯定不是我們的孩子,這點不用我說,相信你嬸子也是能相信我的?!?p> “不過她既然告訴你姓于,又住在官吏家屬的宅子里。想來是不曾騙你!”
“我們安慶府雖說于姓人家不多,但往上幾個府于姓卻是名門大姓?!?p> “不說前幾年,哪怕是現(xiàn)在,安慶府的官吏中姓于的人都還有數(shù)人之多。不過多半是新來的,至于她到底是哪家的小娘子卻是不太好說,畢竟年長些的小娘子都是藏在深閨里,平日里根本不見外人!”
彭正平聽說汪永良如此說道,雖然心里還是有些疑惑,但依舊點頭附和著對方,嘴里說道:“哦。那汪叔有聽說過兵災前有哪戶人家里,有和我年紀差不多一般大的女子嗎?”
“和你年歲相仿的?”
汪永良想了想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有好幾家,除了于明心左丞家里之外,至少還有兩家于姓的官屬里有和你年歲相仿的小娘子,不過她們都是死的死,走的走了?!?p> “畢竟這安慶城換了天,沒死的基本上都已經(jīng)離開安慶府了?!?p> 彭正平聽得汪永良后話語后卻是有些詫異,略想后才又問道:“都走了?那死的是誰?”
“死的就是于明心于左丞的女兒,他自殺明志后,他的妻妾和女兒都投井自殉了?!?p> “投井?這事有人親眼看見嗎?她們會不會沒死?”
彭正平嘴里不斷的發(fā)問,汪永良見他問的如此具體,瞇著眼細想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投井的進候想來沒有人看到,不過是后來尸身浮上來之后才被人發(fā)現(xiàn),知曉她們是投井自殉?!?p> “有三四個婦人一起投的井,確認是她們無疑?!?p> 汪永良見彭正平還在皺著眉頭細想,便開口勸道:“你也別想了,既然是她幫了你。日后再謝過她就是了。只要這個人還在安慶府,我們肯定是能找到她的,你也不用太掛念這事?!?p> 雖然早有了心理準備,但自彭成英去世后,彭正平還是好久沒有緩過神來,整日里無精打采。
汪永良見他如此消沉,這才打發(fā)汪見歡時常上門來看望彭正平及其母親。
汪見歡情格開朗、年少而好動,體態(tài)輕盈而膚白賽雪,長的如花似玉。兩人又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從小感情就好。雖說彭正平對汪見歡過于開朗、任性的性格頗有微詞,但他還是特別喜她銀鈴一般的笑聲。
只要聽到汪見歡的笑聲,彭正平就能忘記所有的煩惱和不快,沉浸在與汪見歡相處的快樂中,忘卻時光的流轉(zhuǎn)。而彭正平也漸漸的淡忘了那位曾經(jīng)幫助過他的于姓白衣女子。
彭正平早已樂不思蜀,只有在看到汪見歡那特別明亮的眼睛時,才會偶爾想起當初那雙清澈而又深不見底的雙眸。就連家里那幅蒙面女子的畫卷也不知被他收到了哪里,再也沒有見著。
彭正平見汪永良夫婦并不介意他約見汪見歡,而汪見歡又性格開朗,所以彭正平經(jīng)常跑進城,與她相會。而汪見歡更是不顧世俗眼光,時常主動在他們相會的萬佛寺里等候著他前去相見。
彭正平和汪見歡兩人情竇初開,巴不得時時刻刻能見到彼此,大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感!
兩人在三四天前剛剛于萬佛寺里相會過,只是兩天沒見,彭正平在家里就坐臥不安,腦海里全是對方的影子。彭正平剛打定主意明天再去萬佛寺相會汪見歡,就看到有一位汪家的傭仆前來送信。道:“我家老爺和夫人請小相公于明日到汪府一敘!”
過了年后,彭正平就已經(jīng)十八歲,按照當年的約定,汪見歡就應該是在今年過門。汪家家丁前來相請,莫非想著兩人相歲將至,前來讓彭正平去商議婚事?
瞎母彭袁氏心里這樣想著,于是千叮嚀萬囑咐的特意要求彭正平穿了一身新作的儒衫,精心打扮之后才出門啟程,過江后穿過安慶府的東門樅陽門往城里的汪家而去。
在汪家會客廳入坐,仆人奉上茶水后,對著杯中的茶水,彭正平暗暗的再次檢視了一番他的儀容。這才端起茶水輕呷一口,靜候著汪氏夫婦前來會客。
彭正平滿懷心事的想著汪永良夫婦會如何安排他和汪見歡的婚事,滿心的歡喜和期待。
彭正平強忍住心里的激動和雀躍,故作平靜的打量著客廳里的物什和布置,斯文慢理的喝著茶水。
彭正平在不知不覺中將一杯茶水喝盡之后,居然還沒有看到汪氏夫婦前來見客,彭正平這才發(fā)現(xiàn)今日好像與往常有些不同。若是以往前來,汪氏夫婦從來不會讓他久等。
“莫非是今日他們有什么事,拖住了脫不開身?”
彭正平心里這樣暗暗的想著,禁不住的扭頭偷偷的瞄了一眼通往后宅的過道。
雖說過道被屏風和布簾擋住了視線,根本就無法看到屏風和布簾后面的任何東西,但彭正平還是忍不住偷瞧了數(shù)回。
就在彭正平焦急的等待中,過道里隱隱傳來了有人爭執(zhí)的聲音。彭正平用心傾聽之后,就聽出了那就是汪氏夫妻二人。
只是距離有些遠,彭正平卻是怎么也沒辦法聽清他們在說些什么,又在爭執(zhí)些什么。只是不過一會兒的時間,過道里就傳來了汪母嚶嚶的哭泣聲。
彭正平聽到汪母的哭泣聲,心里感覺詫異。因為在他的印象中汪氏夫妻感情深厚,兩人從來沒起過爭執(zhí)吵過架,不然也不會因為不肯納妾而搬離祖宅,從而來到這安慶城安家落戶。
今天是為了什么,居然讓他們吵這么兇,還將他前來的事也忘卻了?
彭正平心里不斷的想著,正猶豫著要不要就此離去,打道回府后擇日再來之際,他就聽到過道中有腳步聲響起,然后就看到汪父汪永良從屏風后轉(zhuǎn)出,來到客廳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