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天遺族與妖刀出世
遙遠的西部荒原，灰色的天空、枯萎的草木、干澀的河床、黃沙隨風(fēng)而起，又隨風(fēng)而落。假若上天庇護著中原大地，讓那里物資充盈，土地富饒，那么這里就是被神所拋棄的地方。
方圓百里，不見綠意。
這是一片名為沙蝎丘的戈壁灘，曾經(jīng)妖魔橫生，無人敢進。但如今，一匹俊美的白馬載著一位蒙著頭巾的男子來到了這里。
“駕！”他一聲輕喝，那駿馬抬起前腳，飛馳而去。
馬兒奔過一片荒漠，刀鋒般的亂石遍布其中，雖然偶然會有幾棵長勢還不錯的駱駝草出現(xiàn)在戈壁灘的陰暗處，但仍無法掩蓋這里一片荒蕪的跡象。
按理來說，這里不該有人存在，更別談會有一個部族定居。
他正想著的時候，馬兒卻自己停在了一處沙丘下，他急忙看向周圍，是不是有什么野獸出沒。但是除了被風(fēng)吹起的黃沙之外，根本沒有什么別的東西。他揚起鞭子抽了一下白馬讓它接著跑，但是馬兒卻像是受到了什么驚嚇，遲遲不肯動彈。
“你這畜生，怎么關(guān)鍵時候不動了？”他彎下腰輕輕拍打了一下馬兒的腦袋，但是馬兒卻連眼皮都不再眨一下。
“怎么了”常年在隔壁生存的本能讓他意識到了，這馬絕對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情況。
他仔細地向著周圍看去，但是地上只有黃沙、天上只有灰云。
究竟有什么呢？他不明白。
在馬背上實在是沒發(fā)現(xiàn)什么，他便想到下馬再察看。當(dāng)他剛想要從馬鞍上起身之時，那馬卻突然回過頭咬住了他的褲腳，不讓他下去。
男子忽然意識到了問題的根源，他急忙在馬背上站起身來，握起鞭子，盯著馬蹄之下。
黃昏般顏色的沙石，摻雜在碎石之中。
突然，馬蹄下的橙色沙石居然向著馬腹跳了起來！他的瞳孔猛地收縮，手中的長鞭順勢抽出。
嘶嘶——
鞭子抽中了那東西——一條和黃沙一樣顏色的沙蟒。
沙蟒在碎石地中扭動，吐著危險的信子，死死盯住他。
“無毒蛇也敢這么囂張？”男子不屑地嘲諷，手中的長鞭應(yīng)聲落下，那沙蟒便也倒在了黃沙之中。
可是，正當(dāng)他洋洋得意地再次抽動韁繩時，那馬卻還是紋絲不動。
看到馬這樣，怒火莫名的涌上心頭，便大罵道：“怎么回事？不是已經(jīng)把那蛇弄死了嗎？你這畜生也太矯情了吧？”
可就在這時，白馬抬起了前腳，驚慌的想要回頭跑開。
“怎么回事，給我停下！”拽不住韁繩，男子無力地抱住馬背，勉強不讓自己掉下去。
他氣得抽動鞭子，連連抽打馬兒。
可馬兒卻還是朝著他們來時的方向，拼命奔逃。
突然，他們剛剛所待的那個沙丘，居然動了！
一只兩丈寬，不知所長的巨大蝰蛇從沙土之中冒出，出現(xiàn)時巨大的身軀便碾碎了那沙丘，黃沙漫天而飛。它吐著分叉的信子，冷酷的眼睛中閃著寒光。
“啊？這......這是什么？”他驚呼，終于明白了馬兒的意思，它是要救他??！
可那巨蛇順著沙地，用近似飛一般的速度，眨眼間便用頭和尾將他圍住。
昭陽烈日，微風(fēng)輕吹。
他的雙手在抖，額頭上冷汗直冒。即使是在戈壁灘生活了多年的戰(zhàn)士，也不曾見過如此可怕的怪物。
它是妖怪！他想了起來。此地名曰：沙蝎丘，曾是妖魔泛濫的無主之地。
他要死了，他畏懼地閉上雙眼，他不想看到自己被吞食的景象。
巨蛇繞著他，卻遲遲不動口，因為它注意到了那匹格外英俊的白馬一直在用一種威脅的目光盯著自己。
它感到有些惱怒，便不再顧慮，張開巨口就向著男人撲了過去。
男人無力地癱在馬上。
可就在這時，一只利箭劃破長空！
巨蛇應(yīng)著風(fēng)聲而墜，倒在了血泊之中。
它瘋狂地抖動身體，七寸的位置已經(jīng)被利箭射穿，大腦也漸漸變得模糊。
它看不到面前的人，但是靠著本能和舌尖的感應(yīng)，它明白自己應(yīng)該攻擊何處。
在將全身的力量凝聚于腰部之時，它再次猛然起跳！
剃刀般的尖牙灑落深色的毒液，眼看就要咬中男子的脖頸。但是突然，一道寒光在它眼前閃過。
一位純白色的，簡直不可能存在于世的女人出現(xiàn)在了它的身前，舉起一把有它腦袋一般大的砍刀，迎著它的面砍來。
嘭——
黃沙被巨大的震動掀起，彌散開來。它的意識漸漸模糊，在最后，它的舌尖感應(yīng)到了三個，不對，它再次確認了一下，是四個熱的動物存在。
那第四個，便是它自己的身體。
“感謝恩人救命之恩！”男人俯首跪在地上，剛剛還在顫抖的內(nèi)心仍在亂跳。
“不謝，你是突巖部族的人吧？來我們天遺族居住的沙蝎丘，所謂何事？”
男子抬起頭來，擦了擦眼睛，他不敢相信，他看到的簡直不是人類。
那是白的不可思議的肌膚，仿佛得了永遠封凍的疾病，居然在這戈壁灘之中毫不松漲，緊致美麗的驚為天人。在這雪膚之外，僅僅只是在關(guān)鍵部位掛上了幾塊黑蛇皮制成的裹布，而其它位置則一覽無余。但男子卻感不到一絲欲望，這女人比他高得多，甚至可以說比他見過的所有男人都要高大，她渾身上下全是肌肉，壯碩的已經(jīng)不能算是人類的地步。
“你在懷疑自己看到的是人類？還是妖怪？”
男子驚訝地張大了嘴，他聽到的分明是粗狂的野獸一般的吼聲，完全不像是一個年輕女子會發(fā)出的聲音。
“也罷，每個見過我的人都會這樣子想。我是諸神詛咒之子，天遺族利亞姆?！迸颖M量溫柔的壓低了語氣，向男子伸出了左手。
“突巖部族信使，阿古?！彼幼±麃喣返氖只貞?yīng)道。
“那么，阿古，你來我們這里有什么事情呢？這里妖魔橫生，凡人可不能進入。”
“我們族長有要事要告知薩滿大祭司?！?p> “哦？找我們族長的？那好，跟著我來吧?！?p> 于是，阿古便隨著利亞姆一起，騎著白馬踏上了一處高崖，他放眼望去，看到了一處不可思議的奇觀：在荒蕪的碎石地正中，數(shù)十個由奇特獸皮制成的帳篷用樹枝和巖石搭在一起，組成了幾個大的小屋子。在帳篷外，一位戴著頭巾、披著薄紗斗篷的婦人正用漏斗篩選著沙米，但與其說是篩選倒不如說，只要能吃的，他們都會留下，然后做簡單的除垢。而在婦女的身旁，兩個渾身黑瘦的男子穿著獸皮制成的短褲，裸露著布滿傷痕的上半身，在帳篷周圍巡視，他們看起來是這里的守衛(wèi)。
這便是他要尋找的薩滿部族——天遺族，他們躲進如此危險的地方不為別的，只是為了逃避殘忍的匈奴人追殺。
天遺族的族長正坐在獸皮帳篷正中的椅子上，手邊擺著一排整齊的獸骨，那上面多多少少都畫著奇怪的符號，像是某種古老的文字。他曾是這片荒原有名的薩滿大祭司，但在屠妖之戰(zhàn)結(jié)束了的如今，他也只是一介凡人。
一個只能帶著族人們在此地逃避戰(zhàn)亂的凡人。
每每想到這，他的老眼便會蒙上一層灰霧。
他覺得，自己對不起族人們。如果不是自己當(dāng)初一意孤行，帶著他們踏上這里的路，他們也不至于在此地受苦。
雖然每日過著逃亡的日子，但是因為愧疚或是責(zé)任心，族長卻對自己的族人們關(guān)愛有加，因為在這種危急的時刻，族人們越團結(jié)，對部族來說便越有利。
“東部突巖部族信使求見！”
忽然，他聽到了帳外的呼喊聲。
“請進來！”他急忙回應(yīng)。
“大祭司，在下前來，只為傳達我族族長的傳話。‘近日，秦國大獎呂光向其所屬各部族強行征兵，據(jù)悉，秦國意圖糾集兵力這幾日就向南奇襲晉國?！?p> 族長大驚，他知道，秦國苻堅為王之后，不過數(shù)十年，滅燕國、誅仇池、摧涼國、統(tǒng)西域。已然成了江北霸主，如今竟又要大軍南下，怕是要滅了晉國統(tǒng)一中原方肯罷休。不過，這一切卻與他們部族無關(guān)，在這世人皆懼怕的沙蝎丘，只有能夠?qū)寡值乃_滿部族方能生存。
思慮良久，他回應(yīng)道：“謝過突巖族長的好意，如若需要幫助，我一定竭力相助。”
“在下在此感謝大祭司?！闭f完，阿古便跪在了天遺族長面前叩首行禮。
月色漸深，送阿古前去休息之后，年邁的族長坐在木椅上飲了三碗陳香的馬奶酒。
遙望月色，思前想后，雖然部族安全暫時安全，但他總放不下一個人，一個曾經(jīng)的故人。遂命貼身侍衛(wèi)前來，命其號召勇士前來，自己有要事商議。
天遺族長德高望重，很快，在羊油燈的燭光中，部族勇士們都聚在了他的帳下。而在其中，白皙的利亞姆與黝黑的其他人看起來格格不入。
“各位，我這次召集大家前來，不為別事，皆因今日友族的通告，占據(jù)北方的苻堅之秦，如今將要揮師南下，雖然中原諸事和我們天遺無關(guān)，但是諸位是否還記得一位英雄。”
“何人？”那兩守衛(wèi)齊聲問道。
“在屠妖之戰(zhàn)中，于大荒邪神手中拯救了我們天遺的薩滿：封之神語師——瑪瑞，我想請求一位勇士前去中原尋找瑪瑞大祭司，并帶著她平安避開戰(zhàn)爭?！?p> “瑪瑞大祭司？”利亞姆接過話。“那位獨自一人打敗了曾殺死千萬薩滿祭司的荒神之人？五十年前最為偉大的大祭司，瑪瑞？”
天遺族長目光聚在利亞姆身上，上下打量片刻：“利亞姆·瑪琪雅·卡姆多·阿薩切爾·桑塔雅卡爾。我記得你的全名是這個吧。”
“正是?！彼貞?yīng)。
“被荒神詛咒的白之子啊?！碧爝z族長嘆了口氣。
“族長大人，利亞姆愿意前往中原保護馬瑞大祭司?！?p> “你？為何？”
“利亞姆這條命本應(yīng)為祭祀荒神而死，但是瑪瑞大祭司救了我，讓我茍活了這么多年，如今馬瑞大祭司有難，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報答？”
“你真的愿意前往中原？”
“利亞姆愿意，以死神伊爾勒格之名起誓。”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你了！我相信你的實力，托付于你，無疑是最好的選擇。”族長走到利亞姆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此行中原，雖然那里妖怪皆已屠滅，但是尚有危險，我沒有什么可以祝福你的，只有一把來自地獄的妖刀要贈送給英雄。”
“族長大人？難道要？”她不敢相信地看著族長。
“沒錯，天遺部族在屠妖之戰(zhàn)后奉命守衛(wèi)的弒神妖刀——惡齒?！弊彘L說完，轉(zhuǎn)過身，從自己的木椅后拉出了一個用青銅鏈子牢牢鎖住的陳木箱子。
所有的族人都驚住了，他們知道那箱子里的東西到底有多可怕。
“族長大人，這樣真的好么？”守衛(wèi)們質(zhì)問。
“吾意已決，不必再說?！?p> “為了一個人，值得么？如果妖刀出世，必會再次掀起腥風(fēng)血雨啊?！?p> “那是從荒神手中拯救了我們所有人的英雄！沒了瑪瑞大祭司就沒有天遺族！你說值不值得？！”族長義正言辭，慷慨激昂的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陷入了緘默。
再無一人質(zhì)疑族長，他便將那箱子中的妖刀取出展示。
它的刀身上遍布黑色的火焰紋飾，在月光下散發(fā)著可怕的黑色妖氣，宛如從地獄冥府之中淬煉而成的鬼之刃，即使是只看一眼，也會讓人膽戰(zhàn)心驚。
“交給你了，勇士利亞姆，這把妖刀的新主人，便是你了?！?p> “利亞姆定當(dāng)竭盡所能，不辱使命！”
那天，利亞姆背上了惡齒，騎上了阿古帶來的白馬：鹿蜀，一路向東，追著太陽初生的方向，來到了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