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并沒有再回去過大山,不小心又過去了一年。
賴伯生因為李撒突生疾病而未能離開,肖書則順勢和寧子一齊進了工廠。
桶樓附近是一片很大的農(nóng)場,出了田野小路便是通往小鎮(zhèn)的工廠群。
每到太陽剛要下山,就只見兩個汗流滿面的人有說有笑的順著小路回來??吹娜诵睦锊皇亲涛?,可是又無可奈何。
不過一年,少年終是長成了大人的模樣,那挽起的袖子下面是有生命力的青筋,順著麥色的皮膚往上有如綿延群山。
賴伯生不想錯過對方的變化,所以總會在轉(zhuǎn)角望,直到對方走近才會隱沒。
肖書何曾不知,那雙桃花眼的凝視總讓自己這一天的勞累有了著落,可是不愿打破,能得到這些珍貴的注意便足矣。
這種狀態(tài)持續(xù)了一年,你不說破,我不道破,沒有發(fā)生什么隔閡,卻忽然有了些距離。
傍晚的霞光照在桶樓的不規(guī)則的板磚上折射出片片斑駁。
去年的一個傍晚,也是如此。
那時候兩人有過青澀曖昧的一段時間,之后便是一同商量重歸大山。
賴伯生做的最錯誤的事情或許就是沒把這些事情告知李撒了吧,本想著留信離開那么幾天,卻未想老人的疾病來的比這些計劃實行的要快的多。
肖書不敢確定自己是否足以取代李撒在她心上的重量,以致那些關(guān)于李撒的一切繁重心事都壓得他難以喘息。
“奶奶,怎么會這樣?”
伯生當(dāng)時為老人身體抱恙的消息震驚,一瞬間那些不好的念頭悉數(shù)涌起。難怪都說李撒在搬到桶樓以后頭發(fā)盡白,從前的她身體不輸許多年輕人。
“伯生......”老人在病榻上握著女孩的手,氣若游絲。
“奶奶還想多看看你?!?p> 女孩淚流滿面,被這一言牽扯出無盡心傷,她走不掉了。
醫(yī)生搖搖頭出去了,房間里只有一老一小。
原來這種時候真的只有她會陪在老人身邊。
如果她前腳一走,根本無法保證這些天會發(fā)生什么,所以那個重返大山的計劃只得擱淺。
那段時間賴伯生是心煩意亂的,誰知肖書竟在得知李撒生病后毫不猶豫提出自己和寧子一塊兒進廠工作,似乎一點不把大山計劃放在心上,不知道她究竟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分享這些連對李撒都保密的事情。
她卻沒想到原來這些在對方眼里一文不值。
“好,你去。和她一起?!彼抗饫锪鬓D(zhuǎn)著肖書看不懂的悲傷。
“......”
那天他看著她的背影無言,真不知能說什么,如果非要說的話,他能把李撒的所作所為說出口嗎?這都多少年日了,這些苦打碎了也只能一直咽在肚里。
肖書對賴伯生的心理活動,不論是李撒的病重,或是重回大山找真相,這些事情其實完全沒有必要,罪魁禍?zhǔn)资冀K只有一個,他說不出口,難道還不準(zhǔn)逃避了?
他日日夜夜想到這些事都無法入睡,不愿生命就這樣流逝,即便可以在工廠累死累活一天,那是重復(fù)不斷的勞動,身體累到不想動,卻絲毫阻止不了那攢動的想法。
從工廠回來的小路每天都是那么長,日子卻過一天就少一天。
“思寧,你天天發(fā)呆?!睂幾舆@一年越發(fā)溫柔,幾盡把所有的柔情都給了身邊這人。
“???沒有吧!”
“我看得出你有心事?!?p> “沒。”
“是因為賴伯生嗎?”
“真沒......”
“聽說賴伯生要去道城?!?p> “......道城?做什么?”他抑制不住心里的疑問。
卻聽到對方噗嗤一笑,“這下來神了?”
肖書略不好意思看她,更愿意對方立馬告訴自己答案。
“聽說去那里尋醫(yī)啊,道城有個醫(yī)生十分出名,能治百病,只是傳說的版本太多了,有人說他年輕,長相俊美,是個大好青年,又有人說他是個傳統(tǒng)中藥的老傳人......”
“李撒的病又嚴(yán)重了嗎?”
“不是啊,是一直都沒找到病重的原因,都拖了一年了,伯生一直待在老人身邊伺候也不行啊,總得根治才能讓人放心?!?p> 寧子的話在肖書腦里打轉(zhuǎn),尋醫(yī),病重,道城......
他怎么放心讓賴伯生一個人去。
不經(jīng)意間加快了腳步,那道每天凝望自己的視線早已不見,可他知道是時候去抓住了。
直到半夜,他才敢邁出房門,偷偷跑到一樓的房間。
記不清已經(jīng)多久沒來敲過門了。
像是知道對方會晚睡,他要來賭一睹。
門開的那一瞬,果然不出所料,賴伯生惺忪著睡眼,卻身上還穿戴整齊。身后依然是從前那溫暖的黃光。只不過比以前瘦了更多,讓人心疼。
“你怎么來了?”
他們差不多有一年沒和對方說過話了,不是冷戰(zhàn),只是相看無語。
這樣的距離竟然也奢侈到一年才有了這么一次的地步。
“我有事想問你?!?p> 賴伯生頓了頓,讓身,他則生怕對方反悔似地立馬溜了進去。
入目便是那一盞未完的茶,還有小臺燈下那張開的筆記本。
“你寫什么?”他問。
對方看了他一眼,不急不忙地關(guān)上筆記本,那經(jīng)意入眼的幾個黑字一轉(zhuǎn)即逝。
“我聽寧子說你要去道城尋醫(yī)?!?p> 是啊,連這種事情都要借他人之嘴知道。
“一個人嗎?”肖書問出這話才覺其間的不恰當(dāng),如果有其他人一同去還會有自己的份嗎?如果她一個人去,又顯得多么可憐孤獨。
女孩不回答,只打量著他。
真的好久沒見了似的,他的眸眼更深邃有神了,看來日子過得挺滋潤。
“怎么不說話?”
“生我氣嗎?”終是忍不住這樣問,是該生氣吧,他畢竟沒有在她為李撒的事情傷神的時候給予任何安慰,更沒有給那個大山計劃一個合理的解釋。
賴伯生搖搖頭,左右兩邊的鬢發(fā)過長了,遮住了這張小臉,待她抬頭時,肖書看見的竟是一個比她曾經(jīng)任何時候都溫柔的笑容。
可同時眼角難以抑制地流下兩行美麗的淚。
她哭的時候沒有聲音,甚至試圖用笑掩過。
肖書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是屬于自己的,至少在這一刻,身體十分誠實地上前抱住了對方。
“對不起。”
他在女孩耳邊輕聲說,怕更添了她的酸楚,不會說別的話,只得不斷重讀那簡單卻遲到好久的話。
“對不起......”
他在對不起什么?對不起很多。
“你去哪兒,我都陪你?!?
紅谷米
不好意思,又是短小的一章。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