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息間縈繞著淡淡的雪香,那是冬日的氣息,冷月颯睜開眼,她仿佛睡了很久,方才的,不過是一場夢,夢醒了,才是現(xiàn)實。
已經(jīng)入冬了,空中稀稀疏疏落著雪花,房頂上,墻垣處都積了厚厚的一層。而院子里的雪被掃凈,露出一片難得的綠意,那是常青草,冬日是降服不了它的。
此刻,正是暮色降臨時分,院子里的竹椅上,秦滄郢將冷月颯抱在懷里,厚厚的披風(fēng)將她裹得嚴嚴實實,他不會讓她冷著。
冷月颯覺得好久沒有看到他了,心中微酸,抬手環(huán)上他的腰,忽覺得他瘦了很多。
懷中的人兒忽然醒來,秦滄郢明顯一怔,抱著她的手不由得緊了幾分。
上次她醒來時,他外出,等他回來,她已經(jīng)趴在桌上睡了,他懊悔萬分,于是之后不管去哪里,都會將她帶在身邊。
“滄郢,我們這是在哪?”
秦滄郢吻了吻她的額頭,柔聲道:“我們現(xiàn)在在藥城?!?p> 秦滄郢沒有告訴她,其實千國他們已經(jīng)回不去了。
朝堂之上,瞬息萬變,秦髓顏不會留下他這么個隱患,所以泠王府也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而他秦滄郢成為了皇室宗譜上的叛國賊,全國通緝,懸賞高到千朝大半個江山。
索性他并沒有在意這些,遣散了軍隊和勢力,只留下了四影衛(wèi),現(xiàn)在的他,與普通人無異。
外界對秦滄郢的評價褒貶不一,有人在傳,秦泠王不愛江山愛美人,放棄皇位,荒淫至極。
也有人在傳,秦泠王只是一時被妖物迷惑,即便放棄大好江山,有朝一日也定會東山再起,君臨天下。
而極少人知道,曾經(jīng)千國天神般的男子正一心撲在他的妻子身上,其余什么全都拋之腦后。
藥城,冷月颯聽說過,是一個巨大的隱世大城,是風(fēng)邪大陸所有靈藥的來源。
不管是生病還是中毒,更或者是垂死之人,只要進了藥城,沒有一個不會活著走出來。
冷月颯知道,往生丹,并非凡間的毒藥,是天界姚筠上仙最得意的作品,連他自己也找不出解毒之法。
然而,秦滄郢還沒有放棄為她解毒。
“滄郢,其實你不必再……”
“小丫頭?!鼻販孥踔哪槪钌畹乜粗难劬?,“相信我,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p> 不管付出什么代價,秦滄郢都不會眼睜睜看著冷月颯離他而去,這種感覺,讓他很害怕。
冷月颯不再說話,將頭靠在他的胸膛,聆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她天生能看透人心,卻唯獨看不透他的心。
可她知道,這顆心里裝著的只有自己。
往生丹無藥可救,她不怕死,比起死,她更怕再也見不到他,可是她最怕的是忘記他。
她不知道自己以后會變成什么模樣,可她唯一不想做的事就是忘記他。
夜色已經(jīng)深,正在這時,天空中“砰砰砰”地傳來一陣爆鳴,隨之,五顏六色的煙花一朵朵盛開在天空中,璀璨耀眼,搶盡世間繁華,照亮了這座古城。
古城中不再安靜,傳來人們的歡呼聲。
冷月颯不由得看呆了,眼中流光波動,原來,今晚有這么一場盛世煙火,怪不得他會帶她深夜坐在庭院里。
同時,冷月颯也慶幸自己今晚醒過來了,可以一起陪他看煙火盛景。
秦滄郢嘴角上揚,俊美的臉上滿是柔情,低頭輕聲在她耳邊問道:“小丫頭,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場景嗎?”
冷月颯抬手挽著他的脖子,笑著點點頭,他們的初見,她怎會不記得?
那是南海玉城,一個很美的城池,正直青柳飄揚的四月,她與戈兒乘著輕舟出蓬萊。
登岸時,遇到一大限將至的老船夫,老船夫見她們兩個女子要去京都,不但為她們指路,還提醒她們玉城里多得是權(quán)貴子弟,一定要當(dāng)心。
老船夫印堂發(fā)黑,命不久矣,家中還有一臥病的妻子,一獨女十五歲在大戶人家當(dāng)丫鬟,生活甚是清苦,若是連他都去了,那這個家就真的沒有了。
冷月颯記得鳳棲的叮囑,生死有命,順其自然,她不可擅自更改凡人的命數(shù),否則將會受到反噬,付出一定的代價,可盡管如此,她依舊救了他。
當(dāng)然,代價很快就來了。
就那天夜里,她與戈兒在玉城街頭,碰到了一個奇怪的小女孩,十二三歲,長得與尋常孩子無異,除了下身,因為她的下身不是雙腿,而是一條尾巴,像蛇尾巴,卻多了許多怪異的黑色鱗片,坑坑洼洼,看起來有些恐怖,也難怪會被世人當(dāng)做怪物。
她記得,女孩渾身是血,顯然是被毒打過,她充滿仇恨的血色眼睛如狼般警惕,惡狠狠地盯著圍觀的人群。
看著她血紅的眼睛,人們心中恐懼不安,沒有人知道這到底是什么怪物,人首蛇身,定是不好的東西,于是就吆喝想殺了她。
冷月颯本想救她,可黛戈制止了,盡管這些凡人的行為確實毒辣,但是這不是她救那個女孩的理由。
黛戈始終銘記,冷月颯不是菩薩轉(zhuǎn)世,理應(yīng)拯救一切苦難,相反,她是魔界之皇,邪惡之主,她原本不應(yīng)該比這些人仁慈,甚至沒有仁慈可言。
黛戈說,在這個世界永遠是弱肉強食,沒有人生來便應(yīng)該受到保護,受人欺凌更是自身柔弱的懲罰,這個世界,苦難者太多了!
而她是救不完的!所以,要想更好的生存,只能踩在弱者的頭上,一步步的往上爬,直到有一天,所有人的生死都掌控在她的手里。
對于黛戈的話,冷月颯沒懂,她也不想懂,在海盜來臨,人群混亂之際,她抱起那個小女孩,將她送到了河中。
那是她拼盡全力,忍受眾人踐踏想到達的地方,也許,她原本就屬于深水。
那人首蛇身的小女孩沉入水里,可她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冒著生命危險回來,在冷月颯的手上落下一個吻,仿佛是一個印記,只不過很快就消失了。
后來,一輛馬車不知從哪里駛向人群,眾人連忙四處躲閃,其中有一男子被絆倒,馬車從他身體上碾過,霎時,伴著慘叫聲,鮮血四濺,腦漿泵裂。
人們從血肉模糊的尸體上踏過,血水濺了一地。
這是何等悲哀,剛剛慘死,靈魂還未曾脫離身體,便被千萬只腳踐踏在尚有余溫的肉體上。
死者怨氣極重,鮮血濺到了冷月颯的身上,怨靈當(dāng)即鎖定了她,想要奪取她的身體死而復(fù)生。
冷月颯本想將他超度,可是在最后一刻失敗了,她找不到原因,唯一的可能那就是代價,可沒想到那代價來的那般快。
危難之間,秦滄郢救了她,那是他們第一次相遇。
冷月颯記得,那時秦滄郢戴著一個面具,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可他身上有一種淡淡的清香,很舒適,像是蓮花,聞著它,她的心異常平靜下來。
他打散了怨靈,帶著她飛出了人群,落到一顆柳樹下。
冷月颯覺得奇怪,她看得透所有人的心,卻唯獨看不透他的心,看見的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那一雙攝人心魂的雙眸,如黑夜里的潭水,深不見底。
好熟悉的一雙眼,狠狠地敲打在她的心上,生生地泛起疼,一時之間,仿佛記憶中有什么塵封已久的東西如潮水般涌來,卻終究什么也沒抓到,只留下酸酸楚楚一片縈繞鼻息間。